姒夭晚上与甘棠商议,以后愈发要处处小心,她上辈子听过老夫人之事,乃丰臣的外祖母,复姓上官。

    上官家几代名门,老太太也有儿子孝敬,但自从丰臣母亲离世后,由于丰家祖上无人,丰臣年纪又小,心疼外孙才与父子两个生活在一起。

    外人都讲老太太慈善,对下人极好,如果能得到对方欢心,不失为又一个靠山,毕竟丰臣慈孝,为老夫人马首是瞻!

    她主意拿定,连夜收拾衣物,第二日拜别一脸吃惊的掌柜,由段瑞安接到丰家。

    青瓦灰墙,花石铺路,院里的摆设不多,不过一个池子,几株树,穿门洞而过,来到后院,段瑞安止步,迎面来两三个穿粉麻衣裙的奴婢,接姒夭与甘棠入内院。

    她还以为会先见丰臣,没想到直接去老夫人身边,对方正起床,坐在榻边看做的针线活。

    那是一副花鸟蔓纹的手巾,绣得十分精致,只是花的布局不好,略为凌乱,姒夭给甘棠使眼色,小丫头会意,待奴婢放下席子,两人曲身施礼,“老夫人在上,受奴一拜。”

    声如莺啼,婉转如春。

    上官夫人放下花样,眯眼瞧去,只见两个窈窕淑女跪在晨光中,她素来喜欢端庄贤雅的女子,只因膝下多是儿郎,唯有一个女儿还离开得早,如今见到美丽女孩,总会多看几眼。

    “你们来了。”语气和善地问:“哪位是桃姜姑娘,哪位是妹妹棠姜?”

    姒夭微微抬起下巴,回:“奴名叫桃姜。”

    浓密睫毛沾着清晨雾气,湿漉漉像刚从林间逃出来的小鹿,实在好看。

    老太太心里喜欢,又看旁边棠姜也是副好模样,温柔道:“不必客气,以后都是自家人。”

    遂吩咐两边侍从将人扶起。

    “君泽①办事不周,昨日才说你们要来,实在匆忙,没法准备。”说着打开榻桌上的贴金箔漆妆奁,取出两枚簪子,一朵荷花,一朵桃花,流光溢彩,绝非普通之物,随手赏给她们,俩人皆愣住。

    无功不受禄,来此地避难,怎还得赏赐!连忙推辞,“能服侍老夫人是我们的福气,断然不能收。”

    上官夫人笑眯眯,摒去两边侍从,只留下贴身婢女檀奴,方才开口。

    “不必客气,适才人多,讲不清楚,如今只有咱们,凡事都能摆到桌面上,唉,我昨晚还埋怨君泽,这么大个事需从长计议,匆匆忙忙就把人接来,不成体统,我也知道你们都是好端端女儿家,不比那些抛头露面的流萤,等躲过风头,将来一定风风光光再安置。”

    姒夭与甘棠相互看了眼,不明就里,莫非丰家位高权重,连收个奴婢还要昭告天下。

    两人温顺乖巧,老夫人越看越满意,“你们放心,虽暂时不能往外讲,但我一定待如亲生女儿,快收下吧。”

    再推辞可就讨人嫌,连忙接起。

    又问家住何方,可还有别的人口,她们与段瑞安早串过词,只说父母不在,楚国灭了,便来齐投奔兄长,一时半会寻不到,所以在衣服铺里做事。

    老太太点头,叹息着好端端一个国说没就没,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苦啊。

    边说边掏帕子,点几滴泪,姒夭劝不必伤心,如今楚地渐渐安定,相信将来会有好日子。

    目光落到那幅花样上,恰好转移话题,“这副花鸟蔓草绣得可真好,不知哪位姐姐的手艺?”

    老太太叹气, “都是外面买来的,家里本有一个小丫头,跟我许多年,善于绣功,可惜前两年家中老人不在,她回去奔丧,谁知一去再不复返,说路上翻车,我也懒得追究。”

    手中来回翻着花样,看了又看,蹙起眉,“绣得没差,但说不出哪里不对。”

    姒夭向前两步,伸手指着上下两边的花,遮住一朵,“奴婢觉得换个地方,更好些。

    老太太也用手比划几下,喜笑颜开。

    “看不出来,你还会绣花。”

    “奴可没那个手艺,胡说而已,不过论起绣花,谁也没有我妹妹巧。”

    甘棠见状向前,“老太太不嫌弃的话,这条手巾就交给我吧。”

    上官夫人直说好,“不急,慢慢来,你们先跟檀奴去小院休息。”

    临出门前又问:“桃姜,不知你今年多大?”

    她照实回。

    “ 呦——”老夫人吃惊,“看你模样,至多刚过及笄两三年。”

    姒夭抿唇,她是外面看不出年纪的容貌,天生桃花面,多大都一个样子。

    俩人跟着檀奴,来到离老夫人住处不远的一座小别院,抬眼见三间小屋相连,廊下一排梧桐,还站着几个女婢。

    她们云里雾里,直等到檀奴带人离开,方才松口气。

    甘棠好奇,一边打包袱一边问:“姐姐,丰家真奇怪呀,居然给下人住这么大的院子,还找丫头伺候,难道咱们是服侍老太太,所以与别人不一样。”

    姒夭摇头,寻思这事不简单,既来之则安之,不可操之过急。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咱们只管做事,少说话,不过——这些女婢不能留,不方便。”

    对面点头,俩人匆匆换上衣裳,俱是青色曲裾,头发简单挽个发髻,侧面别上花簪,虽与他人一般打扮,但风姿卓越,属实更加出众。

    接着到老太太身边侍奉,学着端茶倒水,陪笑说话,又帮忙选衣服梳头,一天过得无惊无险,倒也顺遂。

    月在雾中藏,风吹残枝摆,两人才回到院内。

    甘棠无事,蹲在炉边烧香片,忽听外面门响,以为檀奴,打开却见段瑞安,手上还晃着一盏月牙灯。

    这里是后院,按例不许外男入内,她脱口而出,“段御右——怎么来了?

    没等对方回答,后面又钻出个年轻公子,鹅黄长袍,玉带扎腰,笑嘻嘻道:“我让他来的啊,我能来,他就能来。”

    甘棠没见过这个人,连忙退后两步,不知何方人物,只得先施礼,“ 奴婢拜见公子。”

    对方仰头大笑,“哎哟哟,小姑娘不只人长得好看,嘴也甜,我最喜欢。”

    举止轻佻,没想到丰家也会遇到下流之辈,甘棠腾地涨红脸,后面的段瑞安清清嗓子,略显尴尬,“上官乡主,不要吓住她们。”

    乡主!她听得清楚,再用余光细细打量,那细皮嫩肉的脸,唇红齿白,确实是个女子。

    “什么乡主不乡主,我最烦这个,早告诉过你,要称呼我为上官公子。”

    怒气冲冲,看这架势就是素日里飞扬跋之人。

    段瑞安挑眉,“属下遵命,不过——在外面称呼公子不难,如今入府还称呼公子,上下都是伺候的人,难道不认得?”

    “你个傻子,认得又如何,你不吭声,表哥不吭声,谁敢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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