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电影后,乔芳束和严慧加了周望芳的联系方式。可惜由于几人的作息时间几乎完全不同——一个是没人管随时随地都在玩手机,一个是每天嗅着刚打印出来的纸张油墨味钉在课桌前不动的高中生。所以每当一天的结束,乔芳束她们打开手机就看见周望芳在几人在的小群里自言自语了好长一段。

    周望芳倒是也从未因为这个生气,还饶有兴致地去猜顶着陈静怡头像发消息的人是谁。乔芳束用的是老年机,严慧的手机前几天因为和妈妈吵架被没收了,所以三个人只能挤在一起用陈静怡的手机发消息。

    之前音乐老师找孙醒禾、赵秋景的原因是市运动会在淮北一中举办,音乐老师想选两位相貌端正口条清晰的学生培养成运动会开幕式的主持人。可惜,音乐老师似乎把相貌端正这一条看得过于重要,而忽略了学校里有另一批更“专业”的人。

    校广播室的学生们凭借着一段酣畅淋漓的绕口令表演折服了在场的老师们,最终凭实力夺下了市运动会主持人的任务。

    据孙醒禾所说,从音乐老师出门时的脸色来看,她对自己的眼光没有得到认可很不满意。

    看着孙醒禾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乔芳束总觉得他故意做了什么事情来落选。而且这件事情似乎打破了赵秋景与孙醒禾之间的隔阂,他们两人之间有了一个具有排他性的秘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熟稔了起来。

    孙醒禾、乔芳束、严慧、江钦畅,他们四人曾是八班学生们眼中的“学霸聊天室”,天然的地理位置——前后桌——为他们构筑起了一道屏障壁垒,让外人难以加入聊天群。

    哪怕是陈静怡与乔芳束两人如此要好的程度,也没有成功加入。

    可是赵秋景却加入了。

    几乎一到下课,赵秋景就会走到四人的课桌旁边与他们聊天。次数之频繁,让八班的人都不由怀疑是不是有一张隐形的课桌摆在那里,只是他们看不见?

    结束一次平常的小考后开启了周末,乔芳束站在自行车旁边等孙醒禾,但她这次等来的却是孙醒禾和赵秋景两个人。

    孙醒禾小跑着过来解开自行车锁,将自行车推了出来:“刚刚跟秋景聊了一下才发现,她家跟你家同方向,所以我就叫她跟我们一起走了。”

    乔芳束愣愣地指着面前的两辆自行车:“只有两辆诶?我们怎么一起走?”

    没等赵秋景说话,孙醒禾就抢口道:“你的那辆后面不是有座位吗,你带她一下就行了。”

    赵秋景抱歉地对着乔芳束笑了笑。

    乔芳束一股闷气憋在胸口,以她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做出让人当众难堪的事情。她最大的反抗也不过是将自己的闷气发泄在自行车蹬上面。

    乔芳束在前面像个卖力的黄包车夫一样蹬着自行车,后座坐着的赵秋景环抱着她的腰侧坐,语笑嫣然地跟孙醒禾聊天。而孙醒禾则像只开屏的孔雀似的,和赵秋景说话的时候嘴咧得连后槽牙都能看见。

    两人相谈甚欢,连乔芳束一言不发都没有发现不对劲儿。

    到达小区门口后,赵秋景从后座上下来,意犹未尽般说道:“......不如我也去买一辆自行车吧,以后就能跟你们一起放学了。芳束,你说好吗?”

    乔芳束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后将头侧过去,没有说话。

    还来不及尴尬,孙醒禾就接过了话头连连说好,甚至还充当起了军师向赵秋景推荐买哪个品牌的自行车。

    乔芳束直觉自己若再待下去真要挂脸了,借口自己要去路边的小超市买瓶水走开了。

    赵秋景注视着乔芳束的背影走过斑马线才收回视线,说:“我看芳束的那辆自行车就很好,她买的是什么牌子的?”

    孙醒禾:“你喜欢她那种的?倒也还算不错了,可是论专业度还是我这辆的更好,我求了我妈好久她才给我买呢,你又不差钱怎么不买更高一点型号的。”

    赵秋景笑着说:“我又不像你对骑行感兴趣,我只是想有个代步工具罢了。”

    孙醒禾:“那也行,回去我找找发你。”

    赵秋景:“我直接问芳束就好了啊。”

    孙醒禾:“这自行车是我妈送她的生日礼物,你问她这个她还真不一定知道,”

    “......这样啊。”赵秋景意味不明地点头,说,“那麻烦你了。”

    直到到家了乔芳束也没有跟孙醒禾再说一句话,将自己的自行车推进院子里后就将院门关上。孙醒禾本想进来蹭一顿晚饭,结果被她拦在了门外,险些撞到门上。

    孙醒禾:“你干嘛关门啊,我还要进去呢。”

    乔芳束平静地说:“哦,你要进来啊。我还以为你要回家吃饭呢。”

    屋里赵燕女士在厨房听到动静,高声问是不是乔芳束放学回来了。

    孙醒禾正要接话,乔芳束却已经率先回答了,一边回答一边走进了屋里,头也不回地将门关上。

    吃了个闭门羹,孙醒禾郁闷地抓着自行车把手嘀咕了一句:“又在发什么脾气,谁又得罪她了。”然后才转了个方向离开。

    乔芳束放下书包走进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赵燕女士正在炒菜,回头望了一眼问:“刚才不是听到醒禾的声音了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没有留他进来吃饭吗?”

    乔芳束:“他不饿,说要快点回家。”

    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女儿,赵燕女士闭着眼都能摸清楚她在想什么。这一听就知道两个孩子闹别扭吵架了,但小孩子吵吵闹闹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想起孙醒禾是特意送自己女儿回来的,还是嘱咐了一句:“醒禾特意绕了一大圈送你回来的,下次记得要留他下来吃饭啊。知道你们两个交情好不在意那些弯弯绕绕的,但别人对你好是希望你也对他同样好,总是一个人付出的话,再好的朋友也会寒心的。”

    赵燕女士说:“下次放假我在家做几道大菜,你留他一起吃饭吧。”

    乔芳束明白,赵燕女士这是在替自己找台阶下和孙醒禾和好。可是她......

    乔芳束:“妈,听说地铁马上就要开通了。以后我坐地铁回来吧,不用再麻烦他送了。一来一回的绕路多不方便。”

    赵燕女士听了这话觉得不对劲儿,回头看去想问得更仔细点,可是乔芳束已经端着菜走出去了。看着女儿的背影,赵燕女士也在嘀咕:“吵这么厉害啊,气到现在都没消?”

    周望芳最终还是在停掉的银行卡面前低头了,乖乖听了父母的安排准备出国读书。为防周望芳是临时兴起后面又变卦,她的父母安排好国外的一切后给她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就算不上学,先出国玩玩也好,说不定感受到异国风情后周望芳还能回心转意,乖乖留在国外呢。

    陈静怡、乔芳束和严慧打算在离开前最后和周望芳再聚一次。周望芳不让几人去机场,特意买的周一的票,笃定这三个书呆子不敢请假。所以,这一次聚会很有可能是她们高中时期最后一次见面了。

    以周望芳家的条件,别说是在国外,就算是在无人岛都能过得比绝大多数人更舒服。她不愿意出国,更多的是舍不得那群一起长大的朋友。可惜她的朋友里面,除了破天荒出了一个陈静怡学习好,其他的都是留在国内只能上职校的天分。

    大部分现在已经乖乖听家里的安排留在国外读书了,除了一个周望芳骨头硬,硬生生地在中专读了这么久都没跟家里低头。

    据陈静怡所说,得知周望芳出国的消息后,那群分布在英美两国的发小们相继打来电话嘲笑,说来说去逃不过这一个中心思想——就咱们那烂成绩,为保天下太平还是不要在爸妈眼前晃好了。爸妈都是名校毕业,孩子却是个漏水的葫芦,搁谁看了都心烦啊。

    跟乔芳束和严慧告别的时候,周望芳还能忍住。但是面对着陈静怡,一向硬骨头的周望芳却和她抱在一起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一个说着当初不是故意不恭喜她的,其实她是嫉妒,嫉妒陈静怡能上那么好的学校,也怕陈静怡在学校里认识了别人,就不跟她们和从前一样好了。

    另一个则是不停地道歉,当初不该在吵架的时候口无遮拦说出那么重的话。

    然而再怎么不舍,那架飞往英国的飞机还是停在了机场,而周望芳也在父母的陪同下坐在机场大厅等待登机。

    “完蛋完蛋,我妈要是知道我偷偷跟老师请了一上午的假,非得手撕了我不可。”机场门口,严慧生无可恋地坐在靠着玻璃墙坐下。

    乔芳束趴在玻璃上往里面望,说:“放心啦,你妈又没在你身上装监控不会知道的。”

    严慧:“算了,舍命陪君子吧。不过,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拖着陈静怡请假来机场!”

    眼看什么也看不见,乔芳束才不甘心地转过身来蹲在严慧旁边:“你也看见静怡早读的时候魂不守舍的样子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周一,但是能见到周望芳的周一,只有今天了。”

    严慧:“对啊,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真不明白,她明明很想来居然还嘴硬。要不是我们两个直接冲进老师办公室请假了,她还一直拖着犹犹豫豫呢。”

    想到当时的情景,乔芳束笑了出来:“老吴本来不同意的,可是静怡一急居然哭出来了。吓得老吴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老吴刚发了消息,说他已经在停好车了,让我们好了后给他打电话。”严慧收回手机,“不过,我们不进去送一下她吗。反正都来了。”

    乔芳束摇头:“还是把时间留给她们吧。从小一起长大,以后都见不到了,一定会有很多话想说吧。”

    两人现在挨得格外近,严慧低头一看就能看见乔芳束的手心大拇指下方有一个小凹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手上会有这种伤痕,不由拉过乔芳束的手好奇地问:“之前都没有发现,你的手心有一个小月牙啊?”

    乔芳束盯着那个伤口。因为位置在靠近手心的地方并不明显,连她也很少注意到了,就好像,那段痛苦的记忆也从未发生过一样。

    初中的时候,乔芳束曾有一段时间伴随着很严重的焦虑心慌,注意力无法集中,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产生幻听。因为发现得早并不严重,只需要按照医嘱准时吃药就可以得到缓解。可是那种药吃了后却会变得容易困,学生正是觉都不够睡的年纪,刚开始对于这点副作用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初三,乔芳束发现自己连上课的时候都在打瞌睡,好几次回过神来发现老师讲的试卷已经翻过了一页,可她却全无察觉还停留在上一页。

    乔芳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冰凉。

    她一个小时恨不得掰成两个小时用,却会在老师上课的时候开小差犯困。于是她瞒着所有人偷偷将吃的药减量,多余的药偷偷扔到垃圾桶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犯困的症状慢慢减轻了,但乔芳束的焦虑症又加重了。

    她变得对一切都很敏感,待人处事也变得尖锐,慢慢的班上的同学都不愿意再来接近她。乔芳束知道,班上的同学们私下都在说她这是“初三综合症”。

    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可是她却不敢去解决。直到她将敏感的对象从同学蔓延到父母,她偷偷扔药的事情才终于被发现。

    中考前都在睡觉的谣言想必就是那样传出的吧。

    可是只有手心的月亮疤知道,为了不睡着,再尖锐的东西她的手心都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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