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日清晨,因着下雪的缘故,光线比平日要明亮许多。

    佟苓早早起身,收拾梳洗完,便打算出府。

    翟城看他起得实在太早,故随口问了句:“这雪还没停,将军是要去哪?可要属下陪同?”

    佟苓看他一眼,昨日夸了他,他便显得格外殷勤。

    “不必,你留在府中,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翟城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让开路,目送着将军的背影。

    临走前,佟苓来到正房,欲取联名状书。

    即便她知道路欣文现在身子孱弱,兴许还未临摹出残次品,可她等不及了。

    使些银钱,便可找高人临摹,若是快些,她今日便能到雁春季中与痈王做交易。

    佟苓轻推正房的门,小心翼翼来到榻前,看了榻上人一眼。

    路欣文还未醒,她得赶快。

    其实吵醒路欣文也不是不行,只是她不想听他废话,更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集。

    佟苓取出榻下木匣,打开一看,里边多了几株她没见过的草。

    她懒得去想,只是拿出联名状书后,便将木匣放回去了。

    “你做什么?”

    榻上人忽然开口,吓了佟苓一跳。

    “没什么。”

    她冷冷吐出几个字,便打算转身离开。

    路欣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腕:“你拿这个做什么?你要去见痈王?”

    佟苓没有隐瞒他,只是“嗯”了声,便甩开他的手,迈出步子。

    路欣文心惊肉跳,他没想到佟苓竟这般固执,连忙翻身下榻,从背后抱住她,恳切般说:“别去、别去,成吗?”

    他触碰到她,让佟苓感到恶心。

    忆起路欣文的种种,她实在无法原谅他,更不想接近他。

    她有路欣文的身体,只是轻微挣扎一下,便从路欣文怀里逃脱出来。

    佟苓大步跨到门前,冷眸觑他:“我说过的,你最好老实待着,别做多余的事儿。”

    看到他能下地走动,且方才搂她的力气也恢复了不少,佟苓并没有很意外,只是焦急自己的任务进展实在缓慢。

    那一剑,虽说是偏了几分,可差点也让她丢了性命,如今路欣文占着侯姿宁的身体,竟恢复得如此之快,这让佟苓有了几分挫败感。

    路欣文欲跑到她身前,再次抱住她不让她走,可只要他往前一步,佟苓便后退一步。

    他嗓音温柔,眸光真诚看她,语速极快道:“佟苓,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那痈王不是这么容易靠近的,我是怕你着了他的道,我怕你有危险,身体既然能互换,那肯定也有换回来的方法,等我把这副身体养好,我们便换回来,扳倒痈王的事儿,交给我去做好吗?”

    佟苓不为所动,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径直出了正房的门。

    路欣文额头渗出薄汗,见她走了,赶忙穿上襦裙,在不被她发现的范围内,跟上她的脚步。

    现在的天空只是蒙蒙亮,风雪交加极为寒冷,府中下人们也醒得晚些,并未发现路欣文悄摸跟在佟苓后边。

    路府的大门,也是翟城事先找人过来开着的,那人没看到佟苓出去,而是立在大门一侧,打着盹。

    路欣文怕被打盹的人发现,加快脚步跑出路府大门,又悄悄躲在角落里,盯着佟苓要去的方向。

    *

    路府附近的客栈中,店小二醒得早些,看到街道上白茫茫的一片,想起昨晚没要炭盆的客人。

    那客人,深夜里也不见他唤人,难不成他真有御寒抗冻的本事?

    似想起什么,店小二猛一拍大腿,神情紧张地上了楼,大力敲着吟心客房的门。

    “客官,您昨夜可睡得安稳?客官?客官?”

    连着高呼几声,都不见有人回应,店小二脸色倏地白了。

    他顾不上许多,连忙上脚踹门。

    片刻后,门被暴力踹开了,入目便是一白裘青年昏睡在窗棂下。

    他眼睫似有霜雪,脸色苍白如纸,实在可怖。

    店小二赶忙跑进去,将人扶到榻上,又取来炭盆和热水,小心翼翼地为其擦身,生怕有人死在自家客栈里。

    吟心呼吸极其微弱,呼出的气几乎与窗外的寒风一致,他青丝也冻成了霜,硬邦邦的,几乎没了人味。

    店小二一边做着抢救措施,一边大声喊人:“快来人!有人晕倒了,老板,快醒醒!出事了!”

    *

    佟苓不察身后有人,先是来到清仿斋,找到高人为其临摹联名状书。

    路欣文不敢暴露,只能偷摸躲在清仿斋外查看。

    高大的牌匾之上写着清仿斋三个大字,这里是穆州城最大的鬼市,里边各类奇珍异宝皆有,不限于文玩字画、笔墨纸砚、名人真迹、海中鲛人、地下宝石…

    佟苓能找来这,也不算太笨,路欣文心想,这清仿斋他还从未去过,只是略有耳闻,现在想起来,他倒真想看看,海底鲛人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他今日的目的是保住佟苓的命,而不是来游玩鉴宝的。

    路欣文在清仿斋外来回踱步,搓着手想让自己暖和起来。

    风雪太大,他只是跟了一小会儿,脸便冻得通红,出来得也急,他不过穿了一袭貂裘,发髻还未来得及梳,披头散发便跟上来了。

    这导致进出清仿斋的男子,从他身前经过时,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

    路欣文哪受得了这气,当时便给投来恶意目光的人,狠狠骂了回去。

    骂完人,他便跑到对面的窄巷中,以防再次遇上那些轻浮的男子,毕竟他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若跟踪不成,倒先遇上歹人,他脸面往哪搁?

    半个时辰后,路欣文几乎冻晕过去,视线模糊时,佟苓出来了。

    他睁大眼睛,拍着脸想让自己清醒清醒,而后继续跟着。

    佟苓握住假的联名状书,没多久便到了雁春季。

    她会找到清水斋,只是从前听闻,里边的人口风很严,若遇上不该碰的东西,也只是开口拒绝,并不会大肆宣扬出去,即便有官差来查,也套不出半个字。

    除此之外,这清仿斋背后的主人也了不得,官差不敢动,刑部不敢查,便是痈王在此地闹了事,都被里边的人狠狠打了一顿。

    前些年,她入城采买时,有幸见过痈王被人赶出清仿斋,后来听闻痈王带人杀了回去,只是被一股莫名的势力给拦下了,痈王连连道歉,低头哈腰地退出了清仿斋。

    她虽不知清仿斋背后的人是谁,可目前这里是她能临摹联名状书最安全的地方。

    雁春季的门敞开着,却不见有人迎客,许是天太冷,时辰尚早的缘故。

    佟苓也不多想,直接便去到雁春季雅间处,循着上次的记忆在雅间外偷听。

    确认听到痈王的声音后,她一脚踹开了门,威猛霸气地走进去,在痈王恼怒的目光中,悠然坐了下来。

    “路欣文,许久未见,你活腻了?敢踹本王的门?”

    佟苓悄悄看向自己结实的身体,壮着胆子道:“痈王,我跟你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又何必找我夫人的麻烦?”

    痈王强忍着不满,把身旁美人推开,气冲冲道:“本王听说,你夫人是被你一剑杀死的,别想诬赖在本王身上!”

    路欣文悄悄跟了上来,他脚步极轻,躲在旁边的雅间内听着二人谈话。

    佟苓讪笑:“痈王不就是想找这联名状书吗?我家夫人临死前已将事情全盘托出,痈王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听到联名状书四个字,痈王眼中的怒火瞬间散去。

    他抑制住眸底兴奋,佯装不在意地说:“你以为就凭这联名状书,便可扳倒本王?路欣文,你小子还是太嫩了些。”

    话虽如此,可痈王的目光却一刻也未离开过,佟苓手中的联名状书。

    佟苓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笑了笑:“若痈王不想要,那我便把它撕了。”

    说着,佟苓眸光发狠,上手便要将其撕开。

    痈王下意识阻止:“慢着!”

    “怎么?痈王还是想要?我撕了不是正好吗?痈王把东西拿回去,不也是要消灭证据的吗?我这是在帮你,痈王紧张什么?”

    痈王嗜血的眸子一凝:“路欣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想投靠本王?”

    他要回联名状书,除了销毁证据外,还有其他用途,痈王在心里盘算着,表面却不动声色。

    佟苓:“实不相瞒,我夫人死前说的话,让我茅塞顿开,路某想来想去,觉得侯姿宁说得极是,投靠了痈王,家财万贯,前程似锦,比我埋头苦练剑术来得快多了。”

    痈王倒也觉得稀奇,路欣文这小子极少与他打照面,他也派人暗中观察了路府几年,如今看来,这小子不仅窝囊,还没骨气。

    痈王戏谑道:“那城中的传闻,你就当真不在意?”

    佟苓眸光笃定:“不在意,传闻终究是传闻,我父母已死,往事不可追忆,我现在要做的便是多为自己考虑,往上爬一爬才是最紧要的。”

    痈王揶揄一笑:“小子,来找本王讨前程的人这么多,本王为什么选你呢?你给我一个理由,是长相貌美,还是颇有才干,能忠心为主?”

    “凭我有联名状书。”佟苓直勾勾看他,“痈王也不想联名状书被公之于众吧?”

    痈王愤怒拍桌,眸光阴毒:“你敢威胁本王?”

    “不是威胁,只是谈判,一个清白的名声,换一个前程不过分吧?”

    痈王脸上粗糙,凶恶的眼神,与他身上的五爪蟒袍一样,嚣张狠厉。

    痈王眸中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既说是谈判,那不如先把联名状书打开,本王得查验真假,若你找个假的糊弄本王,那……”

    佟苓对上痈王鹰隼般的眸,不经意出了一身冷汗,她强装镇定,把联名状书打开,放到身前,将有字的地方展露给痈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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