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蕴把家书回复完,说到县试,他是得好好努力了。来到书房,但看了一会儿头就晕乎乎的。这学习啊,就得一群人一起学。

    如今年也过了好几日了,元宵也过了,所谓放魂也放完了,该是收魂的时候。霍三公子主意一定,便打算前往县学看看。其实霍蕴没资格进县学读书,要去社学的。

    可进社学的要十五岁以下,霍蕴的年纪早超了。

    为了和林思泽在一块,霍蕴灵机一动,何不弄个家塾,请个好师傅。反正为了让他好好读书,父亲什么都愿意做。

    他美滋滋地想着,到了林府,听说林思泽去找他去了,连林瑜也出去了。

    来的不巧。

    他转身离开。因为走得匆忙,没看路,跟眼前的人撞了满怀。应该说,是他把人家撞飞了。

    霍三公子虽然骄纵惯了,不大会体谅人,但也是个怜香惜玉的,赶忙上前把人扶起:“哎哟,姑娘没事吧?”

    被撞的恰好是小妹林轻溪。说是姑娘不太像,眼前的林轻溪都没长开,纯纯一个小孩儿,她淡定地站起来,一句话没说,迈着小腿噔噔噔地跑了。

    嗯,真是个小孩。霍三公子甚至没看一眼,径直往外走,跟林思泽汇合。两人,还有沈庭洲等人常在悦来酒肆喝酒聊天,顺便学习经文。

    到了他们常在的包间,霍蕴一掀帘子,便道:“刚才撞到你家的一个小妹妹了。”

    “小妹妹?谁?”林思泽道,“轻芸还是轻溪?”

    “什么云儿溪儿的,反正就是小孩子,一点点大。你妹妹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林思泽略一思考,就知是谁了,林轻溪没跑了。这名字取得好,轻溪轻溪,这个小妹妹的存在真的就跟一条小溪一样,不太惹人注意,给人的感觉又挺好。

    霍蕴先去炭盆烤手,来回地熏,随后又拣了几罐热酒喝了,暖了胃,又吃了几碟小菜,才道:“那赌坊欠的,你放心,我有几个朋友,他们跟赌坊老板相识,债呢,可以一笔勾销。但也说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销了?林思泽:“这么容易?”

    “嘿,那赌坊老板的老板,你道是谁?”

    “是谁?”

    “商家人,他们家跟东厂都有关系,跟你家大娘也有点关系的。”

    “我大娘?”大娘江入年。

    “对啊,商家人不是你大娘江家的死对头嘛。这赌坊不过是他下面的下面的一个小铺子,三千两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呢。他们背靠东厂,很是厉害的。”

    这倒是林思泽第一次听到东厂相关,原来权力是这么厉害的东西。“说说看。”

    霍蕴年纪轻,见识多,他有心形容,但肚子里墨水不对,支吾了半天,道:“大概就是上面的人想让谁死,谁就得死。官场里,这些很厉害的拉,有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霍蕴有时也知爹的为难,知道他在宦海浮沉飘飘荡荡,稍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他打着哈哈,“你就宽心吧,这事就交给我。我会帮你。”

    林思泽哪里能就这么让朋友帮,“这是我的事儿。”

    “跟我你客气啥啊?”

    林思泽有时候有股执拗在的,“不能麻烦你,我自己会想办法。”

    霍蕴不说话了,心中虽然没有明说,但暗自笑话,三千两?人家摆明了在玩你,倔什么呢。

    他不会是想跟赌坊对着干吧?

    “思泽,县试快到了,你也就别跟我犟了。难道你还想发生去年的事?”去年,他们人在赌坊,差点没赶上县试呢。林思泽还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

    “我听说这赌坊都有耍头,他们会在骰子里灌入铅水,我想以这个为赌注,跟他们交易,商量着看,要么三千两一一笔勾销,要么一拍两散,我会写张状纸把他们告到嘉禾府城。”

    霍蕴反射性地觉得不好。说了这上头有人,人家的网大着呢,他一个九品小官的儿子,如何能成?但他知道林思泽有几分侠客的气儿的,有豪杰的心,他也劝不动。

    但他想好友倒不至于真的去交易,十四岁?个子还没人家高呢。

    这件事就先聊到这里,但都在两人的心上浅浅画了一笔。

    元宵没过几日,林思泽从悦来酒肆出来,直奔平县赌坊。他这个人敢作敢为,胆子大,就算上头有人,他又怕什么——这里他显然低估了那些有背景的人。但林思泽初生牛犊不怕虎,倒是真不怕的。

    到了赌坊,想找到那日的方脸男。也是不巧,方脸男不在。

    另外一个与方脸男一块的男的笑道:“小子,你来得巧,商少爷来了,你有事就跟他谈。”

    说着那人领着林思泽上了台阶,往赌坊里面走,停在一个房前,那房外挂着长灯笼,还挂着幡旗,旗上写着一个“赌”。

    里面坐着一个沉稳的男人,正在交代什么事情。男人戴着貂帽,穿着胡裘,裘内是一身细领大袖鱼肚白道袍。鱼肚白是一种白里透青的颜色,想要染成此色,价值不菲。至于貂,和裘都是有钱人才能穿的东西。

    林思泽虽叫不出这些东西,也知眼前的人穿着不俗,是个顶有钱的人。他曾见过大娘的娘家,那个嘉禾首富,也是这般打扮。

    眼前人名为商扶楹,是个徽商,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已经是江南一代有名的大商人。听说了林思泽的事,还没等他秉明陈情,就命人把人捆起来。

    只留下一句,“叫他父亲来说。”

    林思泽不知道,在这些人的眼里,能谈上话,本身就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就算是商扶楹本人,想要跟上面说到话,就要花出不少银子,事成不成另说,人家都不一定会收呢。

    而只要说上话,一切都好说,什么事情都可以替你办好。

    在他看来,林思泽,一个既没功名,又没本事的十四岁少年,根本没资格跟他说话。但他的父亲林瑜不一样,他是个官,虽说只有九品,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起飞?哪怕他再有银子,也得卖当官的几分面子。

    于是林瑜又在办公的时候,急匆匆地赶往赌坊。边走边骂娘,怎么又给他惹事,而等他到了赌坊,看到可怜兮兮的林思泽,他便没了火气。

    算了算了,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想起这个,林瑜也挺想哭的。他也是个孩子,怎么就穿越了呢。

    古人十四岁当是挺大了,都可以成亲了,但对于林瑜来说,这林思泽太小了。

    而听到这一句心声的林思泽有一瞬想落泪,想喊眼前的男人一声爹爹。

    一种莫名的感动流传到两人之间,来不及叙旧,事该办还是得办。

    林瑜上前打交道,本以为要受到极大的阻挠,但居然挺顺利。他也无法理解,为啥这商少爷跟他谈,不跟林思泽谈。他电视剧可看多了,那什么重生的,小姑娘夸夸夸一顿乱叭叭,直接把对方唬得不行,到了林思泽这,怎么就不一样了。

    而听到这一切心声的商扶楹:“……”这什么林主簿,官虽小,人却挺有意思,人家既然有疑问,他也不能不答。

    他从旁拣了个茶片递了,“主簿大人,喝茶吗?”

    林瑜当然喝茶,茶比酒好喝。“喝的。”他照实说。

    商扶楹笑笑,“那您拿着。”

    林瑜也不想自己显得像个蠢货,想着不过一片茶叶子,接就接了,拒人多难看啊。他社恐,真的说不出口。此时又想起就算是片茶叶子,也不能白受了人。

    “不能白喝你的。”林瑜从怀里摸出一盒梨膏糖递过去了,心中还挺得意,这叫有来有往。

    梨膏糖,太好吃了,据说来自沪,既是糖,又是膏,方方块块的,又甜又凉,吃起来又硬又酥,美味极了!

    平县还没有卖,是他在一个果铺上偶然看到。

    把糖给人,他还舍不得呢。

    商扶楹接过这一盒白罐子,罐中有一红纸写就,“梨膏糖”。商少爷纵横南北商场十几年,第一次收到糖。再看林瑜,居然还是百般不舍。

    “……”

    这糖撑死,也就几文钱,十文钱都算给它面子了。而他的茶片儿,别看它小,才一点点儿,又称金叶子,价值五两银子。那可是能呈给上面的人的玩意,是跟上面交流的敲门砖。

    只是敲门砖,想继续办事,还需要其他东西。东西本身不值钱,但盛行于京圈。出手自然也能到这个价格,五两还是保守价格,有些茶片儿能到十两。

    “行啦,我们别谈糖了。说说我那儿子吧。”

    别谈?商扶楹快要被气笑了,那他这跟他的关系到底是走成还是没走成啊,这怎么给他整得这么憋屈呢。所以就算以后这位主簿大人高升,他也可以不认账?

    因为他也还礼了呀。五两对十文钱,那可是五百倍。他一单高利润的盐,成本一万两,利润也只在三万两左右。

    商少爷头次被弄得哭笑不得,也是第一次做这么亏本的买卖,好好好,不谈就不谈。那就谈他儿子。

    “您儿子欠这赌坊三千两银子,您打算怎么办?”

    三千两,对商少爷,根本不够看。他压根不在乎这三千两,现在他只想看看这给糖的林主簿林大人,该如何解决这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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