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没想好怎么解决,只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只管说就是了。

    他的社交经验等于零,与人打交道的知识来源于他父母,以及……书本。本质还是个社恐。核心原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道理都知道,但开口就好令人害臊啊。

    不敢说,不会说,一说就脸红,林瑜想,自己没比林轻仪好一些。

    他跟她的区别就在于,他更蠢罢了。

    “商少爷,是这样的。你们赌坊吧,那些技巧,我都知道一些。这些事情,本该是私下的东西,不该拿到台面上说。但你们也不能骗一个孩子不是?这样成不成,最多我出五百两,这事就这么算了。您看,我也算个九品,真闹起来,你我都不太好看。”

    林瑜一说完,呜呼,真是生平所学了。再瞅商扶楹,果真皱起了眉,

    “主簿大人您说,技巧……什么技巧?”

    “铅水啊。”林瑜心想,别怪我给脸不要脸,我可是给你们留着面子了哈。

    既然这位主簿大人心里这般嘀咕,商扶楹也就不客气了。“…林簿记,您有所不知。这骰子的铅水含量极小,如果每个赌坊都这么明目张胆地作弊,但我们赌坊哪来的生意呢。刚才您进来也看到了,赌坊很热闹,难道他们都是傻子不成?”

    这是商扶楹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做生意,见鬼说鬼话那都是看家本领了。其实这人一进了赌坊,输赢就是赌坊说了算的,先让人有点甜头尝尝,再在他身上捞一笔。

    但这说话逻辑又没问题。是啊,如果赌坊这么玩弄赌徒,那些赌徒怎么还一个个上赶着当冤大头呢。

    这是商扶楹有心刁难,谁叫他刚才吃了一瘪,他要是想把事说成黑的,那就不会让人说成白。

    果然,林瑜哪是商少爷的对手,被说懵了,心中则是万马奔腾。“这商少爷到底是做什么的啊,这么能说。逼逼叨叨的。我竟无言以对!好尴尬,真想用官威压压他!算了,压不住,把糖还我,他真的……我哭死。我的梨膏糖!”

    商扶楹本还想看林瑜尴尬,哪知自己先尴尬了,人家管他要糖呢。再看林瑜的脸,那一脸委屈的模样,他还要承受他内心的怒吼,“把糖还我。”

    “这梨膏糖?”商扶楹打开罐子的盖子,捏出一颗,放手中把玩着,

    林瑜:“??”

    “看着挺好吃。”

    他当他要还他呢。这奸商!

    商扶楹笑了,无奸不商嘛。他把糖罐当着林瑜的面收到自己的怀中,“主簿大人盛情,商某定当谨记啊。”

    林瑜就跟狗看肉骨头似的看着那盒糖,直到不见了之后,才慢吞吞地说:“我儿在哪?”

    “主簿大人放心,令郎很安全。”

    两人正说着,有人进来在商扶楹耳边说了几句,商扶楹的脸色微变,林瑜正纳闷呢,商扶楹道:“主簿大人,是我看错你了呀。”

    林瑜;“……”他没听懂。

    商扶楹从门口出去,把林瑜留在原地,又过了一会儿,他引着一个人进来了。林瑜还道是谁,原来是瓜主了。

    这瓜主一出,越知县原本严肃的脸,立即就“神采飞扬”了,人也瞬移到林瑜身边,“济然!你怎么在这?”

    商扶楹还在猜什么瓜主呢,越知县已经听完林瑜的陈述,把林瑜拉到一边,“老弟,现在外面有我一些不好的传闻,你知道么?”

    传闻?林瑜还不知瓜就是从他这里出去的,带着吃瓜的心情,“不知啊。”

    你会不知?但是老越表示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经处理好了,这次来他就是来澄清的。没有那乱七八糟的事,真的没有,请“青天大老爷林瑜”明鉴。

    “这些传闻都是有心人乱传的,还望济然你帮我多多澄清。”

    他来澄清?好像是该这样,人家那刘典史现在都被赶去管档案了,他反倒是得了不少好处。知县大人这般看重他,他也应该投桃报李,帮他澄清。

    问题是,澄清啥?他怎么还是听不懂。那些不好的传闻又是什么。

    但林瑜还是嗯嗯的应下了,懂不懂没关系,先应了再说。这就跟课上老师问问题,会不会另说,先把老师答懵圈了先。

    原因?咳,如果说不会,会惹大伙儿笑话的。

    得到林瑜的准话,越知县感激涕零,这人啊,活一辈子,谁没个错误呢,知错就改就行了嘛。他是一时糊涂,可现在为了仕途,只能割爱先。

    他名声在外,辛苦经营半辈子,可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越知县既得了林瑜的口头答应,便要想尽办法再让他欠自己一些。

    他把商扶楹拉到一边,以他深厚的官场应酬学问,与之反复周旋,来回切磋了几个回合,终于把事情给摆平了。债务一笔勾销,代价就是多放出点机会给商扶楹就行。

    打完交道,越知县骂商扶楹奸商,商扶楹骂越知县老狐狸。两人在心里哔哔了一会儿,同时再看一脸纯情的林主簿,共同想,他们说得口干舌燥,他却是最大赢家。

    越知县忙好了事,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林老弟,记得哈。他们若问起来,记得澄清!”

    好!林瑜想,澄清嘛。老知县这么帮他,他必然澄清。林瑜大体算是个心口如一的,心中这么想,嘴中也不会故意反着说;如果嘴上说不是,那心中必然也要告诉自己不是。

    简而言之,他不会撒谎。

    商扶楹看林瑜一直在那嘀嘀咕咕,邀请道;“林簿记,有没有兴趣今晚喝几杯?我看你跟我差不多岁数。”

    林瑜:“……”谁跟你差不多,我今年十八!十八一枝花!

    商扶楹:“……”好好好,十八就十八,他老了成不成。“走?”

    林瑜:“不好意思啊,商老板,衙门里还有事。这事既然好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这就要走了啊。商扶楹居然还挺舍不得的,好久没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人。

    “那就不多送了。”九品主簿,他还懒得送呢。

    刚这样想着,走到门口的林瑜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商老板,那茶片儿还有吗?”

    商扶楹;“……有啊。”怎么的,还想要几片?

    林瑜真的挺想要的,他也猜出来了,这东西就跟递什么烟一样,是个交流的玩意儿,他初来乍到,也不知从哪里买,就跟这商老板讨要一些就好了啊。

    商扶楹:“……”嗯想的是挺美。您知道这东西多贵吗。

    “不如你匀我一些,不方便也没关系,我自己去买。应该不贵吧?要多少银子,我付给你。”

    人家都这样说了,商扶楹能怎么说,很贵的,你根本买不起?这主簿大人真有意思。五两的确不贵,何况他怎么能让他去买呢。他明明有现成的啊。

    就是从未有任何一个人这么厚着脸皮当着面向他要。

    而看这主簿,是真的想付钱。就是似乎不太懂这里面的规矩,他是绝对不可能拿他的银子的。谈钱多伤感情呢。

    “不贵,您拿着。”他从木盒里抓了一些,这茶片儿都是独立包装,倒也好拿,包装外头都有一个方印,得仔细看才知道是出自哪里。市面上就靠这方印来区分金叶子和普通茶叶。。

    叫人去拿了个木盒,装里头递给林瑜。

    那木盒挺大的,显得那一把叶片儿也少。但这小小一盒,足有三十多片,价值至少一百五十两了。他跟林瑜初次见面,就送这样的礼,商扶楹从未做过这样亏本的买卖。

    关键是他图啥?图他官小,还是图他儿子欠他三千两?

    但林瑜脸皮厚啊,都开口了。而商老板下什么都不能下面子。

    原本把木盒交到林瑜手里,商扶楹想,怎么的也得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吧。

    但林瑜接了,脸上倒有几分嫌弃。本来嘛,抓一把金叶子,已经很好很好了。但林瑜不这么想啊。

    他可是给了他一整盒糖啊,这什么茶叶啊,就给那么几片啊?哪有人送茶就送几片茶叶的?

    这商老板还挺小气。得,不跟他一般见识。

    林瑜心中嘀嘀咕咕地走到门口,没看到后面的商扶楹的脸红了白,白了青,又从青变成正常的颜色,心潮起伏了无数次,最后才把气给顺下来了。

    吐血已经无法形容了,他不能忍受别人说他小气。做生意嘛,本来就是狗苟蝇营,锱铢必较的。可那是小商人,他!商扶楹,做的是几百万两的大单子,掉什么都不能掉名声!

    这让林主簿出去,说他商老板小气巴拉,连个茶叶都不给。别人才不管是金叶子还是银叶子,那他商某人以后在商场上不是惹人笑话吗?

    “林簿记!”商扶楹喊住,“回头我送一箱这茶叶到你府上,小小见面礼,不必客气。”

    林瑜正差异呢,忙摆手,“不必拉,你已经给得很多了,我也买不起啊。”真给啊,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方。

    商扶楹就要这一句大方,笑道:“不值钱的东西。您也送箱糖给我吧,来,我送您出去。”他帮人掀起布帘,亲自把林瑜跟他儿子送到赌坊门口。

    原本没打算送的,现在林瑜在商扶楹的心上变了,他在他身上投了万把两的东西。他已经成了他最昂贵的商品之一,他不得多爱护着点啊。

    “后会有期,林大人。”

    笑脸出门,转身脸已沉沉。

    他很想知道,当林瑜知道了他送的那一箱茶叶价值万把两银子,该是何种表情。

    旁边的人估计也没理解他们东家的操作,商扶楹送走久久还无法平静,从怀中拿出那什么梨膏糖,放桌上,仔细盯了半晌,拣了一颗放嘴里吃了,刚入口,就吐出来了,

    这甜死人的,到底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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