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走后,家中不知道静了多少。

    江入年动作也很麻利,她把齐氏留下的一应物品全部变卖,还打发了朱妈妈,招了个新妈妈——这种婆子太会嚼舌根,江入年肯定是不会用的。

    有江入年打理家里,林瑜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开始着手征税之事。为此,越知县还拉着他,与他进行一番长谈。

    越知县毕竟干了那么多年,比林瑜这种才工作几年有经验多了。

    总的说起来,地方基层吏治就是“偷蒙拐骗,无所不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而且是上下合伙,集体作案。

    为了让林瑜听明白,越知县道:“就比如说,一户七口之家,家里壮丁两个,十亩薄田,这属于中等田,而每亩中等田要交3升3合5勺,每石折纳银3钱2分,你说他们家要交多少钱税?”

    林瑜:“……”考他啊,他数学不错。“粮食3斗80合,那就是差不多1钱。”那就是0.1两银子,对于一个七口之家的农户来说,好像还能承受。

    越知县点头,“差不多,但不止。”

    林瑜:“为什么?”

    “济然呐,若是还有一户人家,他家里有两百亩良田,一户十三口人,壮丁四个,他又要交多少呢?”

    “那就是二十两左右。”

    “但如果他不想交呢。他会协同里长,故意把自己百亩良田写到其他贫困百姓的名下,进行分摊赋税。这前面说的每家每户,交一钱,不会太在意;交一钱十分,也不会察觉什么。五十个人就是五两银子,一百个人就是十两。这富户省了这十两银子,他给里长一两,给办事的司吏一两,如果我不同意,分我二两银子。上下打点,自己还能净赚二两银子。”

    林瑜:“……越知县,咱们不管吗?”

    “能管,想管。但司吏上下都是本地平县人,你我都是外来官员,想要动他们的利益,谈何容易。”

    林瑜默然,这里大魏的基层县衙构造,朝廷命官就四个,剩下的司吏攒典都是本地招来的,他们上下沆瀣一气。如果遇见知县厉害的,还能吓唬吓唬他们;若是个软柿子,早将人捏成什么样儿了。

    当然这里面的操作,神不知鬼不觉地写到他人名下算一个,还有把自己的田地寄到其他地方去,这叫寄庄,可以只收租金,不纳粮。——他们有了资本后,大肆购入他人田地,进行收租使用。

    说到寄庄,越知县大概是知道这事极多,怒冲冲地说:“本县田梁不过二万多石,寄到盐海县就有四千多石,嘉禾二千多石,他们根本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林瑜看越知县说,看着愤怒,似要快要哭了。真的是要委屈坏了。

    什么官最难当,当然是知县了。

    因为弊政太多,赋税太重,许多百姓就会离开平县,前往他处。这样一来,田地没人耕种,县里收上来的粮食就更少了。

    甚至连收赋税的凭证《黄册》都有人篡改,经手的都是基层司吏书算,偷偷篡改,不过一笔的事情。

    林瑜听完,只想说,还是现代好,有电脑啊。

    “济然啊,这些问题不是一日而成。咱们也不能把他们逼急了,你重点抓几个,杀鸡儆猴,下面的人就会收敛一点。”而只要收敛哪怕一点点,百姓的日子就不会过得那么苦了。

    “有谁?”

    越知县道:“这几人你之前也见过,这卖盐的丁三爷,卖丝的何老板,开钱庄的杜老板,他们还算收敛,你大概关注一下。然后就是最放肆的,也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是徐瑞这一群人,他们是士绅,就是本官也要卖他们面子。”

    所谓士绅,即科甲出身的地方绅士。他们无论尊卑,如果与知县打交道,知县都要答拜;如果是两榜出身,连巡按巡抚也要回帖答礼。

    更别说绅士享受的各种特权,他们可以减免税粮和徭役。

    这些人,或丁忧在家,或是已经致仕,可无可否认的是,在地方上都有一定影响力,他们上可达天听,下可动摇地方百姓。

    这徐瑞就是平县地方绅士的头头,他是两榜进士出身,曾是金陵都察院左都御史,官至三品,他的子孙徐知闲刚中本年县试,跟林思泽是同学。

    这些士绅积累了资产,会做大概四件事,第一件大量购入他人田地,收租,进一步压榨贫苦百姓。第二件事,放高利贷,躺着收银。第三件事,积累名声,在地方上进一步扩大影响力。第四件事,加强对子孙的教育,等子孙有了功名,进一步巩固势力,形成良性循坏。

    徐知闲的几个哥哥,目前都已经过了院试,已获得了生员身份,而大魏规定,生员即可享受各种特权。

    等越知县给他分析完,林瑜心情五味杂陈,好难,他不行,他不会,他不敢。

    地方上尚且如此,那京师的那些人不是更厉害?

    强者逾强,弱者逾弱,苦的只有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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