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饿死我了!”水春白揉着肚子,冲着赵肖阑他们几人喊了一声后,就屁颠屁颠地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了。

    “嘿!”赵肖阑磕了磕手里烟斗的烟灰,指着水春白的背影笑道,“瞧给他馋的。”

    厨房里,水春白用手抄起一个勺子,在锅里搅和了几下,就哼哧一下舀了一大勺汤来塞进嘴里。

    边喝边吧唧嘴,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

    而衙门厅堂这头,姜云殊一早就坐在了铺着墨蓝色缎布的圆桌上,上面已经摆好了碗筷,菜品很是丰盛,只差把鲫鱼羹端上来就算菜齐活儿了。

    姜云殊和左重明小声交谈着,裴舟坐在赵肖阑旁边若有所思地撑着头,许孟音则是细细地擦拭着碗筷。

    “来咯来咯!”水春白端着白釉汤盆,小跑着进了厅堂。

    众人齐齐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水春白。

    水春白却没察觉到屋里的异样,自顾自地把汤盆搁在桌上,他嘴里嘟囔着烫死了烫死了,搓了搓手,揪住了自己的耳垂。

    “吃啊!怎么都不饿?”水春白坐在了姜云殊对面,他抄起筷子,夹了块儿嫩鱼肉,扔进嘴里。

    桌子上坐着的一行人仍旧不为所动地看着水春白。

    水春白干笑一声,把面前地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解下自己腰间的葫芦,打开盖子,深嗅了酒香,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了。

    “你是赵厌的人。”是姜云殊先开口,这几日她发热昏睡,意识模糊,大部分是拜水春白所赐,也就是直到昨日,因为潜入她屋子里的那个人,她身上的毒被那人解了,只是,姜云殊看了眼自己右手手腕处蠕动的血管,那人又给自己下了蛊。

    水春白没有应声,既没点头也没出言否认,只是闷着头喝酒。

    最后一杯酒一饮而下,水春白晃了晃酒葫芦,里面没剩一滴酒,他有些遗憾地吧唧了几下嘴。“还有酒吗?”水春白看着赵肖阑问。

    赵肖阑盖灭烟斗,把面前的酒壶递给了水春白。

    水春白把酒咕噜噜倒进酒壶里,他挑了挑眉毛,剥开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发出了如梦呓般的自语——“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他眼里蕴满了晶莹的泪珠,“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众人都听着水春白落寞的歌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也是盛极一时的河伯啊!”水春白面上浮现出回味的神色,“我与你师傅聊苍一样,都曾见证过始皇帝立十二铜人。姜云殊,你师傅之前还尊称我一声水春伯。”

    “只是啊,世事无常,我水春白横行多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有一条能栽在赵厌那个小兔崽子手里。”

    “山水有尽时,我也不能例外啊!”水春白的手有些颤抖,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我记得聊苍帮过我,而我却下药害他徒弟,真是——唉。”他干笑一声,“我也是没办法,我不是噎鸣那样的大神,我只是小小的河神,天女魃降临水云镇地界,水云镇大旱,河没了,我也就该死了。”

    “我不想死,谁会想死,赵厌能保着我不死,我就听他的呗,我给你下药,他说毒不死你,我自己也喝了点试了试,也就是叫你发个热,多睡一会儿。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混一天算一天,我随手下个药,赵厌就能叫我多活个把月。”

    水春白的嘴角流出了血,他看向自己随身带着的葫芦,他说:“但是昨天夜里,我见到他了,他回来了。”

    正说着,水春白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他急促地呼气,喘息着,他推开了要过来扶他的赵肖阑,只是盯着姜云殊说:“我就说嘛,赵厌怎么会这么好心让我这个老骨头活着,总不能就只是为了让我给你下个药,这儿活儿谁都能干!他赵厌觊觎的是神力,他这个妖道想成神!他让我活着,就是为了一点一点抽取我的神力,他给我续命的丹药里掺了不少脏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昨日要烧死水云镇的百姓。”水春白站了起来,把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他激动地直发抖,好不容易把声音压下来,却又拔高了调子说:“幸亏我火眼金睛,看穿了赵厌的计谋,他想要屠杀水云镇民?还想要我的神力?他想都别想,我水春白再没骨气,也不可能叫赵厌得到我一丝一毫神力,我不叫他成神,不叫他屠杀之前供奉我河伯的天地万民!”

    水春白一口老血喷出去,气息突然减弱了大半,姜云殊快走两步,扶住水春白摇摇欲坠的身体,水春白在姜云殊手心写下了两个字,姜云殊瞳孔猛然放大,水春白倒在姜云殊肩上,最后一句轻语还是那句——我看见他了,他回来了。

    “小云殊。”赵肖阑哆嗦着,手里的烟枪都拿不稳了,他的语速飞快,“他怎么了?水春白没了?”

    话音才落下,水春白的身体就逐渐化为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像是萤火虫飞入了白天。

    “这是——”赵肖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哆嗦,可能是被一个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的什么都不剩吓到了——许孟音看起来都比他镇定。

    左重明接过赵肖阑的话:“真神陨落。”

    姜云殊眼睁睁看着水春白在她怀里只见化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他常拿着的拐杖,以及爱不释手的酒葫芦。

    赵肖阑蹲坐在刚刚被水春白扔在地上的酒葫芦旁,低着头,看着那个酒葫芦,久久不能释神。

    左重明走到姜云殊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姜云殊慢慢地转头看向左重明,嘴唇嗫嚅着,最后所有话都化成了一声叹息,她说:“我们走吧,去扶商山。”

    “行,先去买几匹马。”左重明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姜云殊的右手手腕,补充了一句,“绕点路从南疆走,把你身上中的蛊解了。”

    姜云殊倒是觉得并不碍事:“不用那么麻烦,还是尽快去扶商山吧。”

    “别还没走到扶商山,你就先没了。”左重明有些不耐烦,他冷哼一声,径直走了。姜云殊思考了一下左重明这句话发生的可能性,于是也就同意了他的建议。

    左重明前脚出门,姜云殊后脚也就跟了出去,只是她思量一下,拿着水春白的拐杖,打算把它葬在水云镇的那条干枯的河流里,也算得是魂归故里,落叶归根了。

    “左重明!过来明天再走吧,明天是雨节。”王玉成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过来,说,“马和干粮我已经帮你们备好了。”王玉成环视一周,问道:“水春白老爷子呢?昨日多亏了他,本来我们是奉宰相旨意,要把水云镇的难民都烧死的,但我们实在也是于心不忍,毕竟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且作祟的鬼怪你们抓住了,那些个难民更是没被活活烧死的缘由了!”

    王玉成抚掌而立:“多亏了水春白老爷子,他说拉来那些死的人过来杀装装样子,他与宰相是旧相识,又着手联系了水云镇那些难民还活着的亲眷把人连夜送了出去。”

    “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跟宰相说的,这事还真瞒了过去,我给老爷子备了好酒,怎么不见老爷子了?”王玉成问拿着水春白拐杖的姜云殊。

    姜云殊颔首,她听见自己说:“他走了。”

    “走了!”王玉成一拍大腿,惋惜道,“走这么早做什么?真是可惜了好酒。”王玉成以为姜云殊说的是水春白早早出城去了。

    “给我吧。”姜云殊说,“我带给他。”

    “成!”王玉成提着官袍,屁颠屁颠地跑去拿酒。

    左重明侧过身来看姜云殊,只见她朝着左重明扯出了一个不达眼底的笑。

    赵肖阑仍旧呆呆愣愣地坐在水春白留下的那个酒葫芦前,他坐在地上,手上的烟枪里面的烟草早就烧没了,他这个老烟鬼却浑然不知。

    “赵肖阑?”裴舟突然出现在赵肖阑身后,见他一个人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于是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肖阑抬起头来,他眼眶通红布满血丝,胡子几天没刮,已经泛起了青色的胡渣,他抬起头来看着裴舟,着实是把裴舟吓了一跳。

    “?”裴舟有些疑惑,不理解赵肖阑为何会突然这样,他们与水春白不过是一同呆了几天的路人,算不上有什么交情,虽说可能会为亲眼见证一条生命的消逝而惋惜,但对他们非正常事物管理局里的人来说,也并不是什么过于神伤的事。

    “裴舟。”赵肖阑喊他的名字,声音沙哑。

    赵肖阑捡起地上水春白的那个酒葫芦,他说:“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进入非正常事物管理局么?”

    裴舟点了点头,不知道赵肖阑为什么要问这个。

    赵肖阑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着耀目的日光,良久,在裴舟以为赵肖阑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赵肖阑的喉结上下滑动,他哑着嗓子说:“我几乎都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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