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乔公司附近开了一家川味火锅,火锅店的老板是她的老乡,她和同事去过一次之后,就天天在家里跟楚月念叨,那味道有多么多么地正宗。

    周末,两人都不用加班,约会终于成行。新店开业,搞了很多优惠活动,店里顾客爆满,两人还在门口排了一会儿队。

    那味道确实特别正宗,楚月被辣得直流眼泪,第二天早上起床便上火了,智齿发炎,牙龈肿得厉害。她熬了两天,痛得受不了,只能去看牙医。

    医生给她开了一点消炎的药,让她吃完药后去拔牙。她特地跟医生约了一个空闲的日子,当天她已经在赶往医院的路上,突然接到了临风的谭副总的电话,说合同上似乎有一点问题,要跟她当面沟通。

    楚月只好打电话让周佳薇帮忙对接,反正这个项目周佳薇也是全程参与的。

    周佳薇踏进临风后,直奔谭副总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开着,她抬手轻轻敲了两下,看到江砚正坐在办公桌一旁的沙发上,似乎正和谭思雅谈事情。

    周佳薇脚步一滞,并没有立刻进门,而是说,“要不我先在外面等等。”

    “不用,”江砚从沙发上起身,“我们已经谈好了,你们聊。”

    周佳薇往里走,江砚往外走,擦肩而过的时候,周佳薇忍不住用余光瞄了眼身旁的男人。

    “绝,真是绝。”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楚律今天休假?”谭思雅随意问了句。

    周佳薇轻叹了口气,“她病了,现在在医院呢。”

    江砚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又回过头来。只听谭思雅关切地问了句,“严重吗?”

    周佳薇来不及回答,江砚的另一个问题就砸了下来,“在哪个医院?”

    “哪个医院我倒是不清楚,”周佳薇为难地说,“没来得及细问。”

    江砚转身出门。

    周佳薇和谭思雅后知后觉地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江砚的这个问题问得太奇怪。

    哪个医院并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楚月的这个智齿长得有点歪,压根埋得深,牙医拿着冰冷的器材整整捣鼓了半个多小时才拔下来。楚月听着那些医疗器械在她嘴巴里叮叮咣咣地响,就觉得脑袋发麻。

    害怕是有的,倒也没那么怕,只是觉得有些冷,手和脚都跟打了麻药似的没知觉。

    牙齿终于拔下来了,托盘里一大堆带着血的棉球,楚月还仔细看了一眼她智齿的形状。

    戴着口罩的医生调侃她,“不害怕吗?还看。”

    江砚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坐在诊室外面的椅子上,嘴巴里面咬着一个棉球,半侧脸鼓鼓的。

    她以为江砚要说合同的事情,咬着棉球含含糊糊地解释:“我刚拔好牙,不太方便说话,打字聊吧。”

    说完,连她自己都想笑,那声音像猫叫似的,一连串的“嗯嗯啊啊”,连她自己都听不懂,别说是江砚了。

    楚月正想着直接挂电话发短信,没想到江砚突然出声,问她:“你拔牙了?”

    楚月惊喜地点了点头,“嗯嗯……”

    “在哪个医院?”

    楚月不明白江砚这个问题的目的,但她还是含糊地说了医院的名字,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懂,他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楚月继续在椅子上坐了二十来分钟,闭目养神,感受着从口腔里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疼痛,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楚月。”

    楚月抬眸,看到江砚正居高临下地看她。从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他瘦削流畅的下颔线,他轻抿着唇,看不出情绪。他的黑色大衣里面是笔挺的西装,一看就是从公司里跑出来的。

    楚月冰冷的手脚开始有了知觉,她想起了好多年以前,江砚总是突然出现在她摆摊的街头,他陪着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

    他不说来意,她也不问原因。

    也许是楚月此刻的境况实在糟糕,江砚神色不似刚才那般冷漠,他缓声问她:“可以回家了吗?”

    楚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药单,不方便说话所以没开口。

    江砚接过药单,一眼就明白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药。”

    江砚朝着药房的方向走去,片刻之后,再次出现在楚月的视线里,手里提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放着几盒药。

    走到诊室门口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楚月,抬步走进诊室。楚月不解地起身,跟到诊室门口,发现江砚正在跟护士询问注意事项。他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护士每说两句话,他就会点一点头,最后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江砚走回楚月的身边,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声,“走吧。”

    楚月跟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

    楚月这会儿有点头重脚轻,又怕动作太大,牙齿会出血,动作僵硬地直着脖子,跟个机器人似的,自然是走不快的。

    江砚走了几步之后,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这会儿楚月还带着口罩,露在外面的眼睛有点泛红,虽然强打着精神,但苍白的脸色骗不了人,他见到了楚月为数不多的脆弱时刻。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他做不到。

    江砚往回走了几步,十分认真地问她,“我背你?”

    楚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摇摇头说,“不至于。”

    这就是楚月,哪怕到了此刻,也不肯向他示弱。

    江砚没有勉强,只是放慢了脚步,慢慢踱步到了地下车库。

    楚月坐到副驾驶上,系上安全带。察觉江砚从后视镜里看她,只听他说,“口罩可以摘了,不闷吗?”

    明明两人并排坐着,但楚月也没有直接看他,学他的样子隔着后视镜看他。楚月碰了一下口罩,摇摇头示意她不摘。

    楚月不方便说话,两人一路沉默着,没有半句话的交流。

    她住的地方江砚去过,他一路四平八稳地开到了公寓楼下,提着药跟她一块上楼。

    因为知道楚月有一个室友,到了公寓门口,江砚还礼貌地问了一句,“我方便进去吗?”

    楚月点了点头,她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客人穿的拖鞋给江砚。

    客厅很小,但是五脏俱全,整理地干干净净。角落里面放着小盆绿植,墙上挂着暖色调的装饰画,沙发上的保证印着卡通图案,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清香,是很认真生活的气息。

    江砚把手里提的药放到茶几上,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说,“嘴里的棉球可以取下来了。”

    楚月一直紧咬着牙关,这会儿闻言松懈下来,麻药退了,腮帮子一阵酸痛,她不禁蹙了蹙眉。舌尖轻轻碰了一下,棉球就松动了,她看了江砚一眼,终于伸手取下了牢牢焊在脸上的口罩。

    江砚看到楚月的脸,可算知道楚月为什么不愿意取下口罩,她现在腮边鼓鼓的,活像是浴缸里吹着泡泡的金鱼。

    江砚不厚道地轻笑了一声。

    这笑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楚月不满地瞪他一眼。

    她将嘴里取下的棉球扔进垃圾桶,那棉球被血浸透了,暗红色的一小团,看着怪吓人的。

    楚月想去洗手,被江砚拦住了,他朝她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两人之间不过一拳距离,楚月的呼吸喷在他的下巴处,是温软湿润的。

    江砚十分自然地吩咐她,“张嘴我看看。”

    楚月警惕地口退一步,明知故问:“看什么?”

    “看看牙齿还有没有流血。”江砚耐着性子解释。

    楚月摇头,嘴巴小幅度地张了张,“不给你看,太丑了。”

    她说话含糊不清,即使是拒绝也没有太大的说服力,更像是在撒娇。

    江砚直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地网上一抬,轻声温柔地说道,“张嘴。”那声音跟哄小孩似的,楚月被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江砚微微弯下腰,果真仔细地瞧了瞧。他蹙起眉说,“里面还有一小团棉签。”

    “嗯?”楚月闭上嘴,刚动了动舌头,就听到江砚阻止的声音。

    “别舔,家里有镊子吗?”

    “在药箱里。”楚月从靠墙的柜子上取出药箱。

    江砚接过药箱,从里面找出镊子,又消了消毒,坐到了楚月旁边,重新抬起她的下巴。

    江砚将镊子塞到了楚月的嘴巴里,小心翼翼的,没有碰到一点牙龈。

    他的眉眼近在咫尺,楚月垂着眼眸,用余光偷偷打量他,这样的角度,让人觉得头晕目眩,那熟悉的五官也变得陌生。

    楚月觉得现在江砚的角度,大概能看到最丑的自己,她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她甚至还没有穿上她精心挑选的衣服,请他出去看场电影,就已经在他面前形象全毁了。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痛楚,她内心有点脆弱,突然觉得难过,眼里不□□露出一点伤感。

    江砚终于将遗漏的棉球夹出来,看到她有一点湿润的眼睫,蹙眉问道,“我弄痛你了?”

    楚月摇了摇头,又迟疑地点了点头,“一点点,”她摸了摸泛肿的脸颊,“不过没关系。”

    江砚虚握着楚月的手,将它扯了下来,“没出血,别去摸。”

    江砚将茶几上的药拾起来,拆开塑料袋,一盒一盒地取出来,告诉楚月这些药该吃几顿,每顿吃几颗,该饭前吃还是饭后吃。

    其实药盒上都有写,一条一条写得清清楚楚,江砚看到了,楚月也看到了,但是一个耐性地嘱咐,一个耐性地听,揣着明白装糊涂似的。

    “家里有冰袋吗?”刚说完药,江砚又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可以冷敷一下,能消肿。”

    “你挺专业的。”楚月现在只能调动一边的肌肉,说话跟偏瘫了似的,有点漏风。

    “护士说的。所以有冰袋吗?”江砚又执着地将话题绕了回来。

    “没有。”

    江砚拿出手机,“那我叫个外卖,顺便帮你叫点吃的,等麻药散了就可以吃,吃完再吃药。”

    “不用麻烦,外卖我可以自己叫。”

    江砚却似乎没听见似的,在手机上快速地点了几下,抬眸说,“点好了,半个小时到。”

    楚月点点头,“谢谢。”

    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交代的,江砚目光直直地看着楚月,他的眼型偏狭长,眼尾敛成好看的弧度,深棕色的瞳仁显得深邃,盯着某处的时候哪怕没什么温度也让觉得深情。

    阳光不分场合地洒进来,让楚月觉得头晕,几乎睁不开眼睛。

    “那我走了,有事可以联系我。”江砚起身。

    楚月想起身送他。

    “你坐下吧。”江砚取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但楚月还是站了起来,他在江砚推门出去之前叫住了他。

    楚月几步走到江砚的面前,拦在了他和大门之间。最近见面,总有很多这样的时刻,沉默对视,却迟迟没有人开口,无声地对峙,更像是在拖延时间,怕一开口就要不欢而散。

    楚月的背抵在门上,冰凉的触感穿透衣物,她微微仰头望着他,“今天为什么要来?”

    江砚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不是希望我来吗?”

    也许江砚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一种极大的矛盾感,他在照顾她的时候,身上带着一种别扭的漠然。他在靠近她的时候,却是一种抵御的态度。

    他想靠近她,又害怕靠近她,害怕重蹈覆撤,害怕万劫不复。

    楚月点了点头,默认了江砚的说法,她现在就像个小心翼翼的胆小鬼,不敢轻举妄动。她怕自己说错了做错了都会再次伤害到眼前的人,她往旁边侧了侧身,顺手帮他打开了门,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声,“谢谢,等我好了请你吃饭。”

    江砚没说什么,侧身出去,还贴心地帮她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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