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稚月的生意向平向稳发展,她开始把要在潭州北边建造作坊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越冬改良了目前市面上的麻布的柔软度,这纯粹是因为她自己喜欢穿但又嫌弃麻布粗糙,原本是她自己穿来用的,被梁稚月知道后,转而送给了新上任的府君。

    府君很喜欢,为了展现他是一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他穿的是和贫苦百姓一样的麻布,这使得百姓们对他有了很大的好感。

    但是普通的麻布为了适应百姓日常劳作,会比较厚,耐穿耐洗,所以会厚重和粗糙,对于养尊处优的府君来说,并不合适。

    梁稚月又小范围的做了这个生意。

    麻布的受众还是百姓,薄而轻柔的棉麻并不适合他们,这种布料只能用来取悦小部分人的喜好。

    八月末越冬就在县里住着了,何氏的肚子已经很大,眼看就到了生产的时间。

    郑越夏,也就是小妹,她没有把包子铺关掉,还是每天开关门做生意。

    奶奶起过心思要何氏回去生孩子,然后再把三房抓回郑家村,牢牢拴在身边,但都被郑越夏堵回去了,郑老三唯唯诺诺,谁更凶他就听谁的。

    郑越夏小小年纪已经能把一家人拿捏在手里了。

    越冬和贺莲舟后来又见过几次,他们和其他定了亲事的小儿女一样,一起逛过几回庙会集市,互相送过些小礼物,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一样。

    凌郴偷偷看过几次之后,觉得他们看起来哪哪都奇怪,但他没订过亲,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明年大考,你有把握吗?”凌郴和贺莲舟的关系一向不错,他跟着贺莲舟进过山,对他狩猎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此引为知交。

    贺莲舟很诚恳:“没有。”

    凌郴与他勾肩搭背:“我也没有。”

    九月里,何氏生产了,一家人如临大敌,越冬也坐着等,听何氏哭喊了一日,终于生下个孩子来。

    越冬长长舒了口气,这个孩子以前是没有的。

    “恭喜恭喜,是个女儿。”不在郑家村生,所以这个女孩生下来,迎接她的是欢喜,而不是奶奶的一句骂声。

    越冬坐在桌子边上,吃着郑越夏做的包子,塞得嘴里满满的,不是一成不变就好。

    郑越夏坐在她旁边,也大口吃包子,“娘给妹妹取了名字,叫越秋。”

    这名字一看就没用心起,当初给阿姐取名字,是希望阿姐能熬过冬天活下来,所以叫越冬。到了她们姐妹头上就直接跟着走了,夏天生就叫越夏,秋天生就叫越秋,透露出一种认真的敷衍。

    小弟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说:“爹娘都不识字,能取名字就不错了,你看二伯家的大丫二丫三丫四丫,你想要那样的名字吗?”

    郑越夏拍了小弟一巴掌,把人给拍醒了,小弟大怒着告状:“阿姐!你看她,我是哥哥,她一点也不尊重我,动不动就上手打我。”他还昧了一句,跟你是越来越像了,只不过她动手你动口。

    越冬不理会他的告状,郑越夏两个就打起来,郑越夏日日劳作手上力气比小弟大,直把人按着打,小弟见阿姐也不帮他,只得求饶。

    郑越夏也生气:“你如今可是我养着,说话客气点。”

    越冬笑得眉眼弯弯,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了。

    小弟蔫头耷脑地回屋子里去了,这地方太小,能住的就两间屋子,一间娘和爹住,剩下那间一分为二,他和郑越夏一人一半。

    越冬感受到一种轻松,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冬天很快又到来,今年的秋收很不好,路上的行人都穿着去年的旧衣,乞讨的人突然就多了起来,郑越夏的包子铺受到的冲击比较大。

    梁稚月的绣坊倒是影响不大,这两年她把生意往州府发展,更多的做的是富人的生意,灾年荒年对这些富人的影响有限。

    “我忽然觉得潭州府太小了。”梁稚月盯着账本皱眉。

    越冬不接她的话,想想几年前,她们还在那个小镇子上打转,州府对她们来说还是遥遥无期,这才多久就觉得潭州府小了。

    她看是梁稚月是自我膨胀了。

    梁稚月合上账本,关心起越冬来:“你那小郎君给你送了张好皮子来,打算做什么?”

    越冬瞧着那火红的狐皮,觉得有些张扬,并不打算用,梁稚月道:“这皮子不大,你现在用正好,再大些就不够了。”

    越冬便只好把狐皮给了她,不然这一天到晚都不会有清净的时候。

    贺莲舟给她送狐皮,越冬就回赠了一套衣裳,当然,肯定不是她自己做的。

    越冬虽对织布染色感些兴趣,但她连自己的衣裳都懒得自己做,就更不会给别人做了

    绣坊里最好的绣娘照着她的画制成了一身衣裳,是眼下最时兴的样式,贺莲舟也笑着收下了。

    县学里的学子都羡慕贺莲舟,梁氏绣坊的成衣现在都是定制的,越精细的衣裳定制时间越长,也越贵。

    高千枝的盛名让梁氏绣坊的名气跟着受到了追捧,梁稚月毫不手软地涨了一回价钱,梁氏绣坊的成衣成了见高千枝的入场券。

    日子就这么无波无澜的过着,梁稚月越来越信神佛之说,没事就去道观寺庙里拜一拜,不论是道家还是佛家,她都拜。

    还没到过年的时候,郑家村来了个急信,送到了郑越夏的包子铺里。

    那是个雪夜,包子铺里一片哀伤,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姑娘冷冰冰的躺在襁褓中,已经没了气息。

    何氏哭得肝肠寸断,郑老三也低着头抹眼泪。

    小姑娘突然就断了气,县里最好的大夫来了,也没救回来。

    越冬站在雪地里,浑身冰凉。

    郑家村那个同乡将众人一一看过,只得对着还算稳得住的大堂哥说:“你二叔家的三丫叫我带个信来,说是二丫被县里一个姓刘的富户强娶了做小,我赶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抬走了。”

    大堂哥愣愣的,竟不知如何是好:“二叔二婶怎么说呢?”

    同乡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姓刘的住在哪里?”越冬的声音阴森森的,吓得同乡往后弹去,撞在了大堂哥的身上,他颤颤巍巍道:“不知道啊,不过我瞧着那花轿朝着城西去了。”

    城西,姓刘。

    越冬大概知道是谁了,她成日在县里乱窜,眼下竟叫她瞬间就知道了是谁。

    和当初四叔要把郑大雪卖去的那家是居然同一处。

    越冬怒火中烧,恰好在刚生下的这个妹妹夭折的时候,告诉她,二堂姐郑大雪还是逃不了做小的命。

    太讽刺了,像是在嘲笑她,不论你是反抗,还是认命,结局都已经注定,你改变不了。

    梁稚月有点慌,越冬在她这里一向是个安静的模样,这份安静里,有看透世事的坦然,有厌倦世俗的不屑,有随遇而安的洒脱,唯独没有现在散发出来的不顾一切的自我毁灭。

    越冬转身往外走去,素来畏寒的人像是感觉不到风雪刺骨,就那么疾步朝着城西而去,火红的狐裘在大雪里燃烧。

    梁稚月忽然就感受到了越冬所说的,高千枝刺痛了她是什么意思。

    拼上性命去做一件事,令人敬佩和自卑。

    越冬在寒夜里独行,一刀劈开了刘府的大门,吓得几个小厮抖着腿连滚带爬地往府里跑去。

    刘老爷骂骂咧咧往外走,脸上带着三道血痕,形容狼狈,当先见了越冬,先起了色心,这一个小美人比屋子里那个倒要更精致些。

    接着被越冬一刀劈到脸前,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是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越冬手里提着一把长约三尺的砍刀,是砍柴的人常用的家什。

    朝廷官府对铁器的管控很严,如这样的利器都是登记在册的东西,刘府的小厮们更是只有木棍,被越冬胡乱砍了一通,竟是谁也不敢再上前半分。

    越冬一路冲到点烛妆红的屋子外,狠狠瞪了刘老爷一眼,破门而入,就见郑大雪手脚被缚,堵住口眼,但依然在挣扎求生。

    刘老爷才知道越冬为何而来,他抱着受伤的手臂,装作一副和善心肠:“这是我聘回来的小妾,她父母已然答应了,你是谁?这样打上门来,可是强闯私宅,我就是当场打死你,官府也不会定我的罪。”

    越冬并不理会他,径直走到郑大雪面前,先除了遮住她眼睛和堵住嘴的布,问她:“你要给这老匹夫做小吗?”

    郑大雪的吼声冲天而起:“不要!我郑大雪宁死也不会给人做小!竖子强闯我家宅院,威逼我的父母,又将我强行掳掠至此,我要报官!求县令大人为民女做主!县令不敢管,那我就去州府,州府不行,那就去上京,尔竖子,老娘与你不死不休!”

    刘老爷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匆匆赶来的捕快脸色更是变幻莫测。

    先是听见刘老爷说人强闯私宅,看沿路进来的痕迹,还以为出了个强盗,才靠近了,就听见这冲天而起的控诉,再看屋子里的人确实被绑着,还有挣扎的痕迹,基本案情已经清楚,剩下的就是去落实一下那小娘子说的是否属实。

    当然,如果刘老爷愿意出点钱,那么他们也不必大雪天的往外跑,大可判一个父母同意就行了,这案子就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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