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给郑大雪解开绳索,郑大雪害怕地抱住了越冬的手臂,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堂妹。”郑大雪哆嗦着,“你不会有事吧?”

    越冬转头去看那些个捕快,来得倒是快,然她现在已有向死之意,谁也不惧,她领着郑大雪往外走,捕快们一步步退后。

    捕快虽配了刀,但若非紧急也不必去拼上性命。

    越冬提着刀,声音倒是平静:“罪名我都认,流放也好,死刑也罢,我都认。”

    捕快们却不敢松懈,越冬手里的刀可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但是,”越冬说,“断案要公允,要我服你们的判罚,那么犯罪的人就都要受到惩处。”

    众捕快觑了刘老爷一眼,捕头朝越冬道:“你且放下刀,随我们回府衙去,县令大人断案清明,你有什么冤屈都可以诉说,大人会为你做主。”

    越冬说:“我没有冤屈。”

    捕头又对郑大雪说:“你有什么冤屈,去到县衙,大人自会为你做主。”

    郑大雪先去看越冬,刚刚喊那大段话就是冲着姓刘的去的,强闯私宅这个罪名可不小,那姓刘的玩意敢加给她堂妹,她就一定要压回去。

    越冬拎着刀气势汹汹地走到最前头,今天要么叫那个县令断她个死刑,要么她一头撞死在县衙里,她就不信她都死了还逃不过这个狗屁命运。

    县令大冷天晚上被从温香暖玉的妾室怀里叫起来,脸拉得老长,听得是这么个官司,火气更是蹭蹭往上长。

    县令夫人柔声劝着:“这事说大也不大,但偏巧发生在老爷任满之期,您在这地方呆了三任了,无论如何都到了挪一挪地方的时候,若是此时出个影响您声誉的事情,再影响了吏部的考评,那才坏事。”

    县令亦是愣了一下,细想想倒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地方上有命案,有死刑犯都是影响政绩的事情,他不得不慎重,遂问:“夫人有何高见?”

    夫人掩唇一笑:“高见谈不上,妾只有一愚见罢了,说出来倒怕惹老爷笑话。”

    县令笑着揽住夫人,道:“娘子切莫自轻,你我夫妻多年,你助我良多,若有什么我没想到的,还望娘子赐教。”

    夫人道:“这事也不复杂,那姓刘的仗势抢夺人家女儿,被那家人打上门去抢了回来。”

    县令皱着眉想了想,道:“这与捕头报来的并无不同。”

    “强闯私宅,这是重罪,无论是对哪一方,这都是不能判的,不然轻则流放重则死刑,影响老爷仕途。再来说这段亲事,刘老爷要娶小,对方若是愿意那便不会有今夜的事情,闹到了县衙来,那便是不愿,既然不愿,人却又被迎进了刘府,说不得其中有什么误会?”夫人缓缓引导。

    县令一沉思,咂摸出些味道来,县令夫人又道:“再多的就要老爷亲自去问一问了,这事宜快不易缓,迟恐生变。”

    “这做何解?”县令问。

    夫人叹了口气,道:“老爷可还记得梁老板那个义妹?”县令点了头,夫人接着道:“就是她上门去抢的人,如今州府里那位高千枝和梁氏要好,府君又把高千枝当座上宾看待,若是叫她诋毁了几句,老爷的上峰要如何看待?”

    县令郑重起来,他是个男人,知道耳边风的不讲理之处,若真是如此,他就要被这桩事毁了。

    县令长舒一口气:“娘子实乃贤内助也。”说完他整了整官服往外头去了。

    这事本也不急,先将人收押,明日再审也可,偏生那捕头急慌慌来报,他夫人也当做大事来对待,他便重视起来。

    县令迈着八字步跨进大堂,刘老爷抱着胳膊就喊冤,县令打眼一看,堂外大雪纷纷,有两人一站一跪,身上都是火红的颜色,被白雪覆盖着,似是怨鬼,又如高山,叫他好一阵失神。

    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两个姑娘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不慎怕是要赔上他的仕途。

    县令一拍惊堂木,吓得刘老爷失了声音,“还不将案情报来?”

    捕头便将事情说了,他已收了刘老爷的钱,话里话外偏向刘老爷,县令听完却没什么反应,问:“郑越冬、郑大雪姐妹何在?”

    郑大雪一头砸进雪里,怒吼道:“民女郑大雪,被这刘姓竖子强买为妾,求县令大人为民女做主,民女宁死也绝不为妾,今日大人若不能为我伸冤,我便一头撞死在县衙里,化作怨鬼日日纠缠!”

    县令被她的气势震住,又觉恼怒,郑大雪这样威胁于他叫他不悦,师爷悄悄上前两步,凑到县令耳边说:“站着的那个手里拿着刀,还不曾放下。”

    县令一惊,看了眼刘老爷血淋淋的臂膀,终是压下了不虞,也没强行让人进来。

    他悄声问师爷:“师爷以为该如何断此一案?”

    师爷压了压手,示意县令不要着急,他坐回位置上去,下边梁稚月道:“大人,这姓刘的强买良民,乃是大罪。”

    县令挑了下眉,梁稚月和刘老爷他都识得,都是县里有名的有钱人,他看一眼左右两边的师爷和捕快,此两人必然收钱了。

    刘老爷不甘示弱,也说自己冤屈。

    师爷道:“强闯私宅强买良民,这是要判砍头的罪名,那持刀强闯私宅的也是一样,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刘老爷顿时噤声,悄悄去看捕头,捕头垂下眼睛不说话,他顿时急了,“他们家收了我的银子,答应了把女儿嫁给我,人家父母都同意了,你们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堂姐堂妹的,倒跑来反对,是什么道理?”

    梁稚月道:“大人也听见了,他已然承认给了郑家钱,既然他认罪了,还请老爷判案。”

    刘老爷大吼:“那是聘礼!聘礼!”

    梁稚月道:“刘夫人尚在人世,聘礼二字从何而来?还是说刘老爷已休了老妻,要娶我这大雪妹子做正室。”

    “她一个农女有何资格做我正室?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

    “好好一个良民,倒上赶着给你做妾不成?你是风流倜傥还是青春年少,那年华大好的女儿家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刘老爷辩不赢梁稚月,转而辱骂起她来:“你这贱妇,此事与你何干?倒在这里上蹿下跳。”

    县令又拍惊堂木:“不可咆哮公堂。”

    两人噤声,师爷又道:“两位还是没听懂我的话。”

    刘老爷被冷风一吹,有些清醒过来,有梁稚月在,县令不可能偏向他,端平水已是了不得,这师爷一再提醒,约莫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有些不愿,那小姑娘是他实实在在花了钱娶的,眼下钱给了,人没了,自己还挨了一刀,怎么看都亏大了。

    梁稚月看他松动,便乘胜追击:“大人,我那义妹才刚没了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妹,乍又听闻姐姐被抢夺做妾,实在是气急了才作出这样冲动的事情来,所幸未闹出人命来,她已然知道错了。既然这事大家都有错,不若我们各退一步,郑家归还银子,人我们领回去,这个误会也算是解开了。”

    县令听见她说误会二字,复又想起夫人的话来,想必梁稚月已经找过夫人了。

    师爷笑道:“还是梁老板善解人意,能为大人分忧解难。”

    刘老爷眉毛一跳,往上看去,果然见县令微微点头,很是认可,便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师爷请示县令,给定了几个不轻不重的罪名,判了杖刑,梁稚月当场赎刑,县衙就多了一笔进账,堂上众人脸色都好了不少,县衙像这样的进账多少是会分给他们在场这些人一点。

    刘老爷也是一样,于是县衙就有了两笔进账。

    这事就这样皆大欢喜的结束了。

    刘老爷抱着胳膊恶狠狠地盯着越冬二人,又畏惧越冬手里的柴刀,不敢上前,忽而他心思一动就要喊县令留步,这么长的柴刀可不是随便就能得来了,郑越冬是哪里来的?事关铁器,这件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结的了,难怪方才他们绝口不提这把刀的事,怕是早就有了勾结,要将这一件事抹过去。

    梁稚月出声比他快:“刘老爷!”

    刘老爷被这一打断,县令已然走远了,他等着听梁稚月要说什么,梁稚月却没有下文,只道:“好走。”

    刘老爷气得跳脚:“你们且等着,这事没完。”

    郑大雪骤然出声:“你也等着,我迟早砍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刘老爷顿时觉得这人面目可憎,如同恶鬼,仿佛随时要跳起来咬他一口,立刻急匆匆走了。

    梁稚月帮着扶郑大雪起来,她并不打算责怪越冬,也许是因为她也曾期盼过能有一人如她一般不顾一切地来带她走。

    郑大雪红着眼睛,问梁稚月:“结束了吗?”她听得稀里糊涂的,其实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是因为越冬站在她身边,她就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梁稚月帮她拂开头发上的雪,告诉她:“结束了,你不会给人做小妾了。”

    越冬忽然道:“未来还很长,谁又能保证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情。”

    郑大雪抖起来,一边抖一边咬牙道:“谁再敢要我做妾,我就要了谁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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