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的新院子用了几天才收拾好,老夫人没有阻止她搬过去住,还亲自去看了一遭,给添了些物什,表现得很看重这个孙女。

    侯夫人提了几次要带越冬出门,都被越冬拒绝了,那个在筹备中的认亲宴也在老夫人的授意下,放缓了速度。

    越冬没有再见过那个夜里出现在她屋子里的黑衣男子,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府里也没有闹出动静,当然也许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侯府的后院很大,但是想要隔绝一个住在这里面的人却十分简单,二门一关,什么消息都可以不传进来,只要当家做主的人不想谁知道,就可以做到。

    越冬又开始走街串巷,她穿一身普通衣裙,走在大街上一点负担都没有,上京太大了,没有几个人真的见过她长什么模样,有时候听到有人在议论许侯府新找回的女儿时,她还会凑上去听上一会儿。

    许逢予有官职在身,不能每天看着她,只能派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高千枝要到京城来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这半年来,高千枝的名声从南到北一路高歌猛进,沿途的人都在期待着她的到来。

    越冬在旁边听得认真,有一队身着官服的人打马从闹市穿过,惊得周围百姓慌忙避让,在旁边说笑的人们也不再说着高千枝,他们看向那队人马的眼神里透露出畏惧和艳羡。

    越冬看见被围在中间的就是张庭舟。

    黑色的官服衬得他眉目冷峻,与身着常服时的意气闲适大相径庭。

    张庭舟那个运气很好的侍从悄悄和他说:“公子,我好像看到许侯府找回来那位小姐了。”他有些不确定,头一回见这么不讲究的贵小姐,抱着手倚在墙上听人闲话。

    张庭舟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跟没听见似的,侍从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话。

    谁知回了府张庭舟却又叫他悄悄折返去将许大小姐带过来,还要避人耳目。

    侍从闹不明白,但他听得懂命令,拿了个麻袋将越冬一裹,直接扛回来了。

    张庭舟看着地上完全没有动静的麻袋,有些想要踹那个侍从几脚,声音从牙齿缝里透出来:“还不解开?”

    侍从没接收到自家公子杀人灭他的心情,上前打开了麻袋把越冬放了出来,还笑着和她打招呼:“又见面了,许小姐。”

    越冬直直看了会儿侍从,满脑子不合理的猜测这才落下帷幕,又把目光移到张庭舟脸上,合理怀疑张庭舟在报复她。

    为了那个跟他有一段感情纠葛的简小姐。

    张庭舟百口莫辩,只得青着脸认下。

    “有事吗?张大人。”越冬深知人在屋檐下的道理,没有对被麻袋套来这件事要个说法。

    “你知道我是谁?”张庭舟眉毛一动,先看见她手上那些好得差不多的伤口,在船上的时候还没有,不知她这几天在许侯府发生了些什么,弄得这些伤口。

    越冬翻了个白眼,“我还没到健忘的年纪。”她从地上爬起来,“我没招惹你吧。”

    她记得一路上都是张庭舟在看她的笑话,她可没得罪人,就算是与简小姐的冲突,那也是对方有过错在先,她回报而已。

    倒是张庭舟自己想多了,以为越冬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故而有此一问。

    张庭舟有点头疼,到嘴边的话不太说得出口,请人办事还拿麻袋把人给套了,换做是他,把这里砸了都是轻的。

    他看了眼把事情搞砸而不自知的侍从,朝他比了个手势叫他滚,侍从没滚,他说:“男女有别,公子不好和许小姐独处。”

    侍从朝外头某个方向努努嘴,说:“许世子知道了,会扒了您的皮。”

    越冬忍无可忍,吼道:“谁是许小姐?!”

    侍从被吓得一哆嗦,拔腿就跑。

    越冬目光不善地看着张庭舟,问:“你到底有事没事?”

    张庭舟轻咳一声,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越冬看着他的目光从怀疑试探转为思索,而后挑了个椅子坐下,点了下头:“随便来点什么都行。”

    张庭舟叫人拿了吃的来,越冬心里越发疑惑,不知他要做什么。

    侍从端着几盘点心放在越冬面前,又低着头退出去,张庭舟皱眉往外看去,下一瞬就消失在越冬眼前,和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动起手来。

    两人暂且没有动兵器,一直打到庭院中心,惊动了这里的守卫,手持长戟围了过来,弓箭手也拉弦搭箭寻找机会。

    越冬被留在屋子里,那个刚刚被她吓跑的侍从将她挡在身后护着。

    院中央那二人交手十余个回合,黑衣男子忽然跃上墙头不见了踪影。立时就有一队人追着那人去了,张庭舟却是没去,他折了回来,有些摸不透方才那人为何而来。

    “公子——”侍从想要说话,又止住了。

    越冬摸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如同嚼蜡,她觉得她摊上大事了。

    张庭舟把侍从推开,两手撑在越冬椅子的扶手上,将人困死在原地。

    方才那人不是冲着他来的,更像是为越冬而来。

    但是越冬为何会认识这样身手好的人。

    越冬仰着脸看他,满脸的视死如归。

    一人冲进来回禀道:“人死了。”

    越冬瞳孔一震,张庭舟侧脸看了眼来人,语气冷漠:“知道了。”

    又一人进来回禀:“人跑了。”

    越冬想用点心把耳朵堵起来,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张庭舟就笑了:“你别胡思乱想,就不用怕。”

    先前吃下去的那块点心正好堵在越冬嗓子眼里,噎得她差点断气。

    张庭舟直起身来,压在越冬头顶的窒息忽然豁然开朗,她掐着脖子给自己顺气,好容易才缓过来。

    张庭舟抬了下手,把人都赶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张庭舟和越冬两个人,张庭舟问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越冬在心里翻白眼,“我是被塞在麻袋里抓进来的,还请张大人解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抓我做什么?”

    张庭舟顿时气短,手底下的人办事不靠谱,导致他理不直气不足。

    “卫将军府,请你来辨认一件东西。”

    卫将军府的卫,不是这个将军姓卫,而是国家由这位将军守卫的意思。

    过了半晌,越冬才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张庭舟取了一块花纹繁复的锦缎给越冬看,问她:“可知此为何物?”

    越冬道:“潭绣锦,虽有个绣字,实际却是织出来的,但是看起来极像是绣出来的锦缎,又因产自潭州,故而称作潭绣锦。”

    张庭舟点头,另取了一块一模一样花纹的潭绣锦给越冬看,越冬却没立刻说话,她看了看两块一样的东西,忽然继续吃那点心,塞得满满一嘴也不停歇。

    张庭舟看得眼睛疼,阻止道:“你也不怕有毒。”

    越冬一梗,含糊道:“左右都是个死。”

    又讥讽:“就是你这断头饭寒碜了些。”

    张庭舟脸色僵了僵,给她下定心丸:“我问,你答。只要你不去想,没有人会要你死。”

    张庭舟两次提醒越冬不要细想,他越是这样说,越冬就越忍不住要去想。

    想张庭舟从潭州回来,想张庭舟在潭州受伤,想有位巡察使死在潭王手上。

    这一想,她越发觉得小命不保。

    张庭舟‘啧啧’两声,道:“叫你不要想,你偏要想。”又道:“看来你是看出这两块潭绣锦的不同之处了。”

    他指着后拿出这块,道:“这里头有件东西,很重要,需要你拿出来。”

    越冬没作答,她快要噎死了。

    她更恨自己没被噎死。

    张庭舟取了茶壶给她倒水,越冬等不及,抓了茶壶就往嘴里灌水。

    张庭舟打趣她:“又不想死了。”

    越冬瞪他:“这本和我没有关系。”

    “对。”张庭舟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但是现在有了。”

    越冬略思索片刻,道:“我若拒绝呢?”

    张庭舟笑笑没说话,人已经在他面前了,她就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权利。

    “我若说我不能呢?”越冬道。

    张庭舟道:“本来我还不确定你能不能做到,但你既然这么问了,那你肯定做得到。”

    “不对。”越冬轻轻摇了下头,“是因为方才你那个下属说‘人死了’,你才一定要我做到。”

    张庭舟再次提醒她:“不要再往下猜了,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你保我?”越冬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她也说出来了:“真可笑。”

    “你可以拖延时间。”张庭舟道,“但即便是许侯亲自来了,只要我说你不在这里,你就不在这里,许侯府只会配合我掩盖你没有回去的消息。”

    越冬不笑了,“这很正常啊,毕竟我又不是她亲生的女儿。”

    张庭舟道:“跟你是不是亲生的没有关系,即便被我带走的是许逢予,他一样会这么做。”

    “真冷血。”越冬评价。

    “做好你的事,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这里。”张庭舟道。

    越冬看着张庭舟,问他:“你那些属下全都信得过吗?你确定不会有人把今夜的事情说出去吗?别开玩笑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人知道。”

    “就像清净观后山埋着的东西。”张庭舟威胁。

    越冬毫不在意,“就像广陵府那位简小姐。”

    张庭舟站在越冬面前,居高临下地压迫着越冬,试图让她低头。

    但是越冬梗着头反抗着,她才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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