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是个很重要的节日,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找回了亲生女儿的许侯府就过得极其隆重。

    即便在前一日,这个才找回来不久的小姐就当着众姻亲的面,纵身跳下了九曲池,给众人留下了惊骇的一幕。

    当然昨天跳水的人太多,越冬掺和在里面不算特别显眼。

    尤其余王府那位公子在九曲池上捞了一夜,声势浩大,给围观的人们提供了足够的谈资,再加上许侯府有意低调处理,倒是少有人知道最先跳下去的是越冬。

    梁稚月同越冬说完了话,越冬又想起来身上黏糊糊的感觉,想要沐浴更衣,梁稚月去给她要水,谁知那侍女一脸为难,纠结半天给了梁稚月一句:“这可得问过夫人才行。”

    言罢急匆匆去了,留梁稚月一脸莫名的站在门口,“倒是奇了怪了,我不过同她要一桶水给你洗澡用,就这么点事情竟还要请示侯夫人?”她问越冬:“是许侯府穷得连烧桶热水的柴都没有,还是说你平日要点什么,她们也这样推三阻四?故意苛待你。”

    越冬道:“你给我带的东西足够多,平日并不找她们要东西。”

    梁稚月说话可没放低音量,有个侍女连忙来解释:“小姐正病着,怕这一洗一换再加重了病情。”

    梁稚月正等人接话,当即就道:“不过多点几盆炭火,把屋子关得严严实实,不叫风吹进来即可,你们不用心动脑,倒要她来体谅你们?就算是府上的客人,也不必这样小心地替你们着想罢。”

    侍女不敢再接话,梁稚月却气得不行,当初她养着越冬的时候,那是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将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这样好养活的一个姑娘,被他们照顾成这副模样,她们竟还有话说,实在气煞人也。

    越冬道:“你计较这个做什么?什么都要计较那整日里气都气饱了。”

    “再说了。”越冬有点心虚地动了下眼睛,“约莫是被我吓怕了,才这样的。”

    “吓怕了?”梁稚月眯起眼睛,“你做了什么能叫她们这样小心?”

    越冬不说,没多会去请示的侍女回来了,众人有条不紊地开始做准备,梁稚月看着她们不像是不会照顾人的样子,那问题大概率出在越冬身上。

    她盯着越冬不放,越冬佯装无事道:“都过去了。”

    梁稚月道:“你要清楚,我总会知道的。”

    越冬不说话,侍女们悄悄交换眼神,竟有人能制得住这位把侯府闹得天翻地覆的主,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越冬沉默,又主动交代:“昨天我九曲池去看高千枝跳舞,后来我跳下去了。”

    梁稚月正给越冬吸头发上的水,听了她这话差点提着她的头发骂她,又看她实在病怏怏的样子,转而骂起高千枝来:“她也是做怪,跑到那劳什子九曲池上跳舞,倒勾得你一起跳下去。”

    越冬闭紧嘴,没有为高千枝辩驳,此时此刻她的小命要紧。

    梁稚月的到来驱散了越冬带给侯府的压迫,她像这个年纪的寻常孩子一样,有笑有闹,不再是随时挂着一张脸准备作妖的模样。

    不过她还是作妖了,她和梁稚月两个人窝在屋子里不出门,并不去与许侯府的人一起过中秋。

    老夫人闻言也没有强求,只有许嵘予很开心:“她不来就不来,难道没有她我们就不过中秋了吗?”

    就越冬昨日那表现,还是不要来的好,他都不敢想她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老夫人道:“对,中秋总是要过的。”

    众人强撑起笑脸,场面却总是热闹不起来,后来更是早早散了。

    许逢予独自来看了越冬一眼,她倒是过得开心,梁稚月不给她喝酒,自己倒是喝了个酩酊大醉,但是越冬眼睛里都是笑意,他从来没有见她那么自在放松过。

    从他见到她时,她始终处在紧绷的状态里,随时提防着他们。

    他叹了口气,没让人发现他来过,悄悄走了。

    许逢予才走,阴影处就走出个人来,接替了梁稚月的位置,喝着梁稚月没喝完的酒。

    “许世子来过了。”

    越冬挑了下眉,他这称呼倒是有意思,上回也是在这间屋子里,他说的是‘你哥哥’,这会子竟直接变成‘许世子’了,可是他又说他听到了她和老夫人的对话,那他应该知道她承认过自己是许侯府之女的事。

    黑衣男子喝了一盅酒,道:“你付了报酬,就是雇主,我自然事事以雇主为先,你说你不是,那你就不是。”

    越冬疑惑:“报酬?”

    “那块玉佩的去处就是报酬。”男子道,“我收下了,就算我们定下契约。”

    “你就算一走了之,我也不能拿你如何。”越冬说。

    男子道:“我是个讲信誉的人,岂可做出尔反尔这样没品的事。”

    “那日匆忙,许多事情没有说清楚。”越冬道,“我再给你一次拒绝的机会。”

    “你已经支付了报酬,还是我无法还给你的报酬。”男子道:“契约已定,无可更改。”

    “契约?!”梁稚月忽然醒了,人还迷糊着:“什么契约?”

    男子屏息不言,越冬道:“保护我的契约。”

    梁稚月‘哦’了一声,又倒下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以何为生?我如何找你?你如何保护我?你能为我做到哪一步?”越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既然他不反悔,那么她也就不客气了。

    “名字嘛,不重要,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反正等你离开上京,我们的契约就结束了,以后山高水远大约是没什么机会再见面。”

    “好。”越冬说,“那就叫你麒麟。”

    黑衣男子本不在乎越冬叫他什么,哪怕越冬随口说个什么小狗小草,阿大阿二他都理解,但是这个麒麟是怎么个说法?

    他不可抑制的好奇了,一个劲地拿眼睛瞟越冬,越冬却不主动解释,等着他问。

    终是这男子忍不住了,问她:“为什么叫麒麟?”

    越冬笑弯了眼睛,道:“因为你好奇的那枚玉佩上,刻的就是麒麟。”

    男子了然,这是要他时时记得她已经付过报酬了,要守诺。

    麒麟接受了这个名字,用以表达自己的诚意,又道:“第二个问题跳过。”

    越冬道:“我没有恶意。”

    麒麟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越冬继续道:“我是怕你天天等着吃我屋子里那三两块的点心,等我需要用到你的时候,你饿得没有力气。”

    麒麟哽住,道:“吃饭的事不必你担心,当然,如果你愿意每天给我一点吃饭的钱,那就更好了。”

    “我不愿意。”越冬说。

    很好,麒麟丧着一张脸,这姑娘现在不去噎姓许的人,改来噎他了。

    “行吧。”麒麟道,“我自找的。”

    “第三个问题。”麒麟说,“你不用找我,你需要的时候,我都在。”

    越冬挑眉,“你不用吃喝拉撒?要是我在你出恭的时候被——”

    “打住。”麒麟又喝了两口酒压惊,“没有这种假设,第四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一样。”

    “最后一个问题。”麒麟怕她再说出更离谱的话来,便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至多,赔上我这条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而是随意得像是在说手里的酒不错,你也尝尝。

    越冬端起酒杯,道:“我记住了。”

    麒麟与她碰杯,仰头将酒喝个精光,又截住越冬的酒,“还生着病呢,这酒,我代劳了。”

    越冬此时才确定白日里她醒过两次,第二次是梁稚月,第一次就是他。

    是他在她的噩梦中拉了她一把。

    “你会窥视我洗澡如厕吗?”越冬忽然问。

    麒麟被呛得咳嗽,“我又不是变态,看你洗澡如厕作甚?”

    “你这姑娘,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分寸?不要什么话都和我讲。”他快受不了了。

    越冬道:“我好奇嘛。”

    麒麟觉得她还是欺负别人的时候可爱,欺负他的时候,就显得面目可憎了。

    “我是个有原则的人。”麒麟很严肃的说,越冬也给予了肯定的眼神。

    的确,他已经不止一次试图救她,在曲江时,在卫将军府,在九曲池。

    “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些问题。”麒麟道,“当然我也理解你的担忧,毕竟我们并不相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有了些牵扯。”

    “这种事情靠嘴说没有用,但是你既然将性命托付于我,就请给我一点信任。”麒麟道。

    越冬点头:“好。”

    麒麟拎了一壶酒抓了一只鸡,纵身消失在夜幕中,越冬没有问他去哪里,她给梁稚月盖上被子,自己在她旁边坐着,就觉得心安。

    不可否认,在那个被她取名麒麟的人给予她保证的时候,她的心难以抑制地颤抖,谁不希望能有一个人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如天神一般降临呢。

    但是她相信梁稚月会做她的天神,而对于麒麟,她能给的只有嘴上说一说的信任,毕竟说话并不要钱,更不要命。

    至于自己信了几分,对方又信了几分,一点也不重要。

    她还不至于真的把希望寄托在陌生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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