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海不仅负责机关设计,她还负责野外的动物观测。这个小木屋被他们叫做三号据点,除了南山涧之外,这个据点就是她平时待得最久的地方。

    “我们其实也经常防着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找到南山涧,南山村的人其实心里也挺明白的,这个地方是我们最靠近外围的据点,有时候也会借给猎户们。我们经常来这里补充干粮什么的。今晚我们就暂且歇这。”

    孟云海担心这些人受不了这个屋子的环境,毕竟这里很多人住过,为了驱除野兽都有一种奇妙的味道。不过叶家一行人因为一路过来已经吃了很多苦了,这点也算不上什么。

    小屋从外面看着狭窄,进去后才会感觉十分宽敞,这是土木佬路帏裳的得意之作。

    孟云海驾轻就熟地将小屋旁边的地毯铺开,如今的天气不算冷,上山时候还看见了一树桐花开。

    众人席地而坐,一起休息了片刻。此时外面金乌西坠,孟云海伸了个懒腰,又起身开始翻找屋内。

    “我记得二楼的钥匙应该放在这里了,今天我们上二楼,最近姜陵郡湿气重,一楼不好睡。”孟云海开始絮絮叨叨地找,没想到是叶知秋眼睛一瞥看见了钥匙。

    算了,她做朵拉不是第一次了。

    二楼经常是锁起来的,防止猎户们不小心动到比较重要的资料和东西,他们经常把东西放二楼,睡觉也是在二楼睡。

    二楼也是一块大地毯,但是比之一楼的厚实很多。

    “今晚委屈大伙一起睡地上了,不过不用担心夜里寒凉,待会我把一楼的灶火生起来就不会冷了。”孟云海将挂在二楼窗台的香肠收起来几根,今晚大概是吃香肠煮面。

    叶夫人看着孟云海忙上忙下有些过意不去,主动问道:“云海姑娘,可有我们能帮忙做的事?”

    孟云海想着,她一个人忙上忙下他们看着也不好意思,多个人当然好,于是道:“那行,那一楼灶火你们可否帮忙生起来?我去外面打些水来,顺便揪几把野菜。”

    林晔手脚最为伶俐,待她说完就窜到楼下灶台。孟云海拿起一个大皮囊,便打算出门了,叶期时连忙跟上。孟云海见到他跟上来没说什么,反倒是想着待会拿水拿不动就可以尝试使唤下这人。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昏暗,孟云海有些后悔当时没拿个灯出来——她本来就容易撞到东西,天黑了就更容易撞到什么碰伤自己。

    不过后面的叶期时倒是夜视能力良好的样子。

    “林公子夜视能力挺不错啊,现在我已经看不清什么了。啊,不过不用紧张,取水地我闭着眼睛都摸得到。”孟云海在与他们熟悉之后开始展露他们的话痨本质。

    “取水点是一处山泉,旁边应该也有一些野菜野葱什么的——对了,你们吃饭有什么忌口吗?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吗?”

    孟云海说着说着差点撞到一处树干,好在叶期时眼疾手快给她一拉,让她不至于撞上。

    “我们都没什么忌口的,云姑娘可随意安排。”

    孟云海一点头,伸脚又差点踩到一处坑洞边,又是叶期时一拉,才让她免于摔倒。

    “啊……多谢。我经常撞上什么东西,莫名其妙的受伤,到了晚上就更加。我不姓云啦,叫我云海就好,云海是我的名,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姓什么不提也罢。”

    孟云海摆摆手,又毫不在意地往前走,叶期时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直觉这姑娘也太迷糊了。

    至于孟云海说的“不提也罢”的姓氏,叶期时也不是那种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人。

    取水点是一处水洼,上面淅淅沥沥滴下来山泉水。孟云海两三步跳到泉水边,随意涤了下水囊,就接起水来。

    此刻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密林的树叶摇动声和泉水落进壶里的声响。

    叶期时警惕着周围,提防附近有什么野兽或者陌生人出现,一边打量着踮脚取水的孟云海。

    短短不到一日的相处,叶期时大概摸清楚了孟云海是个什么样的人。

    内敛,但是落落大方,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见识和胆量,能力也是十分出色。

    似乎对当今圣上有着诸多不满,倒也正常,叶期时接触过陈游,陈游也是这副德性。

    刚刚孟云海说自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这种事情虽然在江南或者雍都非常少见,但是叶期时在边关见过很多。边关民风彪悍,女子也常常做男子打扮,经常也有不服家中管教的女子从家里逃出。

    左不过不想被家中强行嫁人,或者在家里孤苦无依,不想要被家人随意宰割。

    这位云海姑娘,看起来也是性情中人,和方姨必然很是合得来。

    看着眼前女子的身影,叶期时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来。

    “从前,一猎户晚归,回家时候远远看见自己家中灯火煜煜。他家中只有一对年幼儿女,这个时候必然已经入睡。猎户心生警惕,暗暗掏出怀中匕首。

    “他悄悄推开窗户,发现小儿女都已然安睡,在小儿女安寝不远处,一只双腿直立的红毛狐狸捧着罐子,在倒他昨日捡来的蜂蜜。

    “猎户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那狐狸十分警觉,居然一下察觉猎户回来了。

    “狐狸只顾得丢下罐子逃窜,夺门而出。猎户被唬得一身冷汗。细细思索,怕狐狸回来寻罐,就将罐中装满蜂蜜,置于门外。猎户亦是一宿未眠。

    “次日,猎户开门,见蜜罐已经消失不见,而原处则留下了一株百年灵芝。”

    叶期时盯着孟云海,就好像故事里那个猎户盯着红毛狐狸一样。孟云海为人倒是不如狐狸警觉,更不如说较常人迟钝,愣是一点感觉都体会不到。

    水囊中的水终于接满,孟云海猛地向他一看,她的身影完全和故事里瞧见猎户的狐狸对上了。

    此时叶期时才发觉,孟云海的眼睛也是同方翡那样顾盼神飞的丹凤眼。

    孟云海朝他一笑,将水囊向他一递,叶期时忽然心漏一拍,恍恍惚惚地接过。

    “麻烦林公子给我拿着,小女子力气小拿不动,刚刚路上还有野葱和荠菜,待会我们薅一把回去。”

    怎么回去的叶期时其实也不太清楚,回去的时候他就是恍恍惚惚的。泉水前的孟云海神色灵动,天地间唯有这林,这风,这泉水,还有她。

    叶期时在吃上面条后才有点回神。这顿面条十分可口,荠菜野葱,香肠鸡蛋,是这段时间里他们吃得最好的一顿。

    吃完后,众人也不顾所谓男女礼教,纷纷躺在二楼地毯上,闭目歇息。

    兰溪这个名字也是陈游取的。

    因为陈游这个文科生,把河边开的鸢尾认成兰花了。

    孟云海带着他们左拐右拐,居然到了一处洞口处,依靠着对陈游的信任,他们进入了洞穴。

    孟云海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蜡烛,本来他们以为要临时找火把时,孟云海将洞口外藏着的一面镜子翻出来放在一处凹槽处,看起来那是专门用来放镜子的。

    孟云海对了下光,进洞口伸手把一块布抽出来,霎时间,在洞中一面面镜子的不断折射下,整个洞口都亮堂了起来。

    “这个靠机关控制,等我们通过后布会再次盖住这面镜子。不过外面这个镜子是我和师兄上次出来时候抽出来的。这样就不用灯了。”

    接着她回头发现一行人都愣住了。

    这么亮了,还需要用蜡烛吗?

    叶知秋不知不觉问出来了。

    “洞里空气不流通,用这个蜡烛来探明会不会让人窒息。”

    孟云海也觉得陈游能找到这个地方是个人才,胆子忒大,进这种洞也不怕迷路回不来。

    孟云海和叶家一行人相处一天多多少少也摸出来对方是个什么情况。

    叫方姨的那个,干练凌厉,见识广博,年轻时大概去过很多地方,应该有很厉害的武功,在这一行人里面起定心丹的作用。以这一行人里面的夫人为重,看起来和这个夫人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家落难至此这个方姨也千里相随。

    叫林时的那位,则是家里的大儿子,看起来因为这段时间的颠沛潦草极了,但是在细节处十分知礼,是大家族才能出的继承人级别的那种。这一行人里面应该是他做主心骨。这也正常,这个时代都是以男子为重,而且他本来脑子清晰大胆有谋。

    林夫人,大抵是一家主母,虽然看着软弱,但是能跟着儿子走这么远还不见多少憔悴。林时和林秋的礼节应该是她教出来的。孟云海之前的见礼是从严格的雍都宫廷里面教出来的,她也能好好地回礼。

    林秋,林时的亲妹妹,看起来林时挺惯着她。之前也是个大小姐,手比不食人间烟火的孟钧还嫩。

    林晔,大概是庶子或者是义子。身上有点讨好倾向,看起来干过很多活,但是又深得他们信任。孟云海觉得这位她可以拐过来帮忙做点小活计。

    最后,孟云海猜这是雍都那边有头有脸的一个家族,不过自她离开雍都这三年来皇帝已经不知道抄了多少人的家了。且在逃人数越来越多,林这个姓肯定也是化用,故而范围太大,根本猜不到。

    孟云海也不是细究这些东西的人,现在她懒得管这些,有人替她操心。

    这三年是她难得自由的时间。

    昨天叶期时和叶夫人说这个云海姑娘呆呆的,经常容易撞到自己。叶夫人还不信,觉得云海看着挺聪明伶俐的一姑娘,虽然黑了点,但是其他哪哪挑不出错处来。

    今天进洞这一回叶夫人就信了。

    洞里光线昏暗,摔倒倒是没摔倒,但是孟云海已经撞上面垂下来的钟乳石已经撞了不下六次了。

    然后她还极其不自觉,撞完之后走了一段路感觉头有点疼,揉了揉后知后觉地嘀咕:“诶我头怎么有点疼……”

    真迷糊啊。

    叶夫人设身处地地想,如果她是这姑娘的父母,那绝对是不放心这孩子出门的。

    “南山涧其实是个河谷地带,旁边有条叫做兰溪的河,是从夕暮山深处流出来的,下游汇入莫溪河。地势挺险要的,除非从莫溪河一直溯流往上,跨好几个山崖,才能找到这。”

    洞其实也不算长,要不然用镜子折射是照不了那么远的。

    “快到了,南山涧现在只有我的两个同门在,大家不用拘谨,还有一个老先生是医生,前几天去县城里了,这几天应该回来。”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了洞口处,前方隐隐约约从遮蔽洞口的藤蔓间隙里透露出光亮。孟云海伸手一撩,南山涧便在众人眼里展露了一角。

    “欢迎来到南山涧,这里可是自己人才能进来的哦。”

    与此同时,雍都,大将军府。

    “韩怀瑜!你个狼心狗肺的玩意,长宁已经去了三年了,如今你要让她在底下睡都睡不安生吗?”

    将军府里的奴仆们恨不得自己都没长耳朵,这二位主子的事情他们可不敢瞎掺和。周围的护卫想要去拉走其中一个,但是不敢动手。

    明月公主孟清辉,今天早上听到韩怀瑜向皇帝请命,前往西南镇压余翰叛军。

    余翰曾是梁王部下,在梁王夫妇去世后投入六皇子麾下,长宁郡主当年过世后,直接造反自立为王。

    谁都可以去平反,就是韩怀瑜不应该去。

    “此事不是殿下您能决定的,余翰已是反贼,此去我必定带回他首级回报圣上。”

    韩怀瑜背对着孟清辉,面上表情无悲无喜。

    “至于郡主……郡主肯定会痛心于余翰谋逆,她一定会赞同我的决定。”

    孟清辉被他这句可谓是气得不轻:“你!别把长宁挂在嘴边,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配提她!”

    见劝说无果,也好生骂了他一顿的孟清辉暂且出了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韩怀瑜站在原地不动,周围奴仆也不敢相劝。

    闹剧散场,只留下满地狼藉。

    “报……门外有一书生求见,”管家顿了顿,“此人言明可解西南困境。”

    韩怀瑜眼睛闭上,略微平静了下自己的呼吸。

    “请进来。”

    自从韩怀瑜三天前向圣上请命后,将军府便贴出告示广招人才,以解西南叛军之乱。有胆子来的不算少,但是他还是抱着希望一一见过,目前见到的都是沽名钓誉之辈。

    来者是一白衣书生,看起来初及冠,看起来就是一穷困潦倒的读书人。

    韩怀瑜没对他抱多少希望,但是礼数还是做足了。

    对方向他开口:“参见将军,在下陈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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