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境,时值初冬,夫诸的树大都谢了顶。这片林子却是绿树繁茂,宛如炽夏。一只毛色赤红如丹火的小猪躲在灌木丛里。对面站着个白面书生,手捻折扇,姿态优雅,风度翩翩。

    小猪对那书生叫道:“哼哧哼哧(你知不知道你很装)!”

    “我怎么装了?!”书生摊开扇子,装模作样的扇了几下,“本书神风姿绰约!倒是你这红猪,长得着实骇人!”

    小猪钻出脑袋,骂道:“哼哧哼哧,哼哧哼哧(你就是装!拿个扇子显得更装!没点文化装什么文人!)”

    颜辞镜扇子一合,指着小红猪骂道:“你胆敢这么说我!你看看你这衰样!长得跟被卤了似的!”

    小猪怕失了气势,直接一整只钻出来,站他对面骂,“哼哧!哼哧哼哧!(挂个白布在这飘,生在地上要上天!)”

    “你你你这死猪!胆敢这么说本神!”颜辞镜拿着扇子,气得发抖。

    “哼哧哼哧哼哧!(就你这挫样还神呢!刚过去那樵夫都比你更像文化人。瞧你这身床单,像要赶着去上吊!)”

    颜辞镜气得跳起来,扇子一甩,趴在地上,和小猪对骂,“哼哼哼!哼哼哼哼!”堂堂书神,骂不过山膏,竟趴在地上学猪叫。

    红猪骂得更厉害了,“哼哧哼哧,哼哧哼哧!”前爪抠地,似乎全身的每一处肌肉都在用力。

    颜辞镜也不甘示弱,屁股撅得老高,趴在地上,眼神凶狠的看着对面的猪,“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张员外的谋士被主子派来找书神大人。在林子里转了一圈,确定那个趴在地上和猪对骂的人就是书神颜辞镜。他拿着帕子不停的擦冒出来的冷汗,员外吩咐他必须尽快将书神大人带来。但,唉呀!他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啊!看他们吵得正凶的样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这这,堂堂神仙,怎么在这和猪吵呢!

    “哼哼哼!哼哼哼哼!”颜辞镜非常认真的骂它,以至于没看见在一旁站了很久的谋士。

    “哼哧哼哧!哼哧哼哧哼哧哼哧!”红猪也骂得正凶,一神一猪都没发现他。

    唉呀!豁出去了!谋士走前去,小心翼翼的说:“大人。”

    颜辞镜没听到,仍在卖力的“哼哼哼。”

    “大人?”

    闻声,颜辞镜顿了顿,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又接着和猪对抗,“哼哼哼!”

    谋士深吸一口气,大声对颜辞镜喊道:“大人!”

    这声大人将颜辞镜吓得一颤,偏头慢慢朝身后看去,一个激灵,他和他对视上了,谋士讨好似的对他微笑。太丢人了!此刻,颜辞镜的心终于死了。他飞快的拿袖子将脸挡住,表情狰狞的就像红猪刚刚骂他的那样——你脸长得像□□褶子。

    谋士站在一旁一动不敢动,他说错话了?没可能啊?刚刚他只说了‘大人’二字啊!

    红猪用猪嘴顶他,“哼哧哼哧!哼哧哼哧哼哧哼哧!(孬货!你躲什么!起来继续骂啊!)”

    颜辞镜安慰自己,没关系!人族寿命短,再过个几十年,就没人知道了。他一手推开山膏的猪嘴,捋顺自己沾着泥土的发须,站起来,拍拍衣袍上的灰尘,若无其事的冲谋士微笑道:“找我有事吗?”

    谋士攥着衣袖,局促不安,生怕自己的什么举动冲撞了这位神明,“大人……是这样的,我家员外有个夫人……”

    “哼哧哼哧哼哧!”红猪还在骂。颜辞镜两手一捏,死死按住猪嘴,“别吵!”

    谋士吓得一顿,不敢再说话了。

    颜辞镜微笑道:“你继续说。”

    谋士拿帕子擦了擦刚冒出来的冷汗,低头说道:“我家员外夫人近日有些反常。大人……您还是随我去府里看看吧。”

    “好,只是你要等我一会儿。”颜辞镜脱下外袍,将袍子裹在红猪身上,猪哼哧哼哧的骂他,他也不理会,将猪像包春卷一般卷起来,夹在腋下,“等我处理完跟你再战三百回合。!”割下一块白布,“过来搭把手!”

    “好好好!”谋士小跑着过来,一人一神,一起将猪嘴捆了起来。

    “先将你这臭嘴给封印了!”颜辞镜满意的拍着猪嘴,“我们走吧。”

    “好。”谋士跟在颜辞镜身后。

    颜辞镜停下来,疑道:“你跟我后面干嘛!我不知道路哇!”

    “噢噢!”谋士这才反应过来,小跑到他面前带路。

    颜辞镜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东境能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出面?于是问道:“张员外的夫人到底怎么了?”

    谋士虎躯一震,缓缓答道:“大人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仿佛要他说什么很难以启齿的事情。

    难道是什么很血腥的杀人案?怀里的猪又在乱动了,猪蹄踹了他一脚,他轻轻抽了一下猪脚,“别吵!”若真是这样,他得尽快赶到。

    “员外家在哪儿?”颜辞镜掏出一张白纸,把笔递给谋士,“你写下来,尽量写详细一点。”

    谋士接过纸笔,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小字,“大人,写完了。”

    颜辞镜接过一看,“接着。”把猪扔给谋士。掐诀,纸缓缓飘落在地上,一神一人一猪消失在林子里。

    他们穿到了一本书里。还未翻开,就听到一声颇为销魂的“夫~君~”

    颜辞镜一把掀开书皮,看到一个妇人,头戴红艳艳的牡丹,脸上画着浓妆,嘴唇娇艳欲滴,褪下外袍,香肩薄背,扑向一个衣着整齐的男人。颜辞镜一把将书合上,躲在书里,瞪着谋士道:“这哪里是血案,分明是桃花啊!”

    谋士无奈道:“大人,您要不要再看看。”

    想到刚才的情景,若他此时再去看,岂不是会看到……颜辞镜大叫一声:“不看不看!非礼勿视!”

    谋士叹了口气,道:“大人,我以性命作保,您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颜辞镜摇头道:“你家这事我管不了。”

    “唉,我家夫人以前不这样,员外怀疑她是被什么妖邪附身了,故来寻你。”

    红猪挣脱了束缚,猪头撞开书皮,看到眼前的一幕,道“哼哧哼哧!(哇——白日宣淫!)”

    颜辞镜一把将猪头按下,道:“小孩子别看!”他这一举动,让张员外发现了他的存在。

    张员外向他求助道:“大人,帮帮我!”妇人追了上来,在他脸上“啵”留下一个红唇印。男人将她推开。妇人攀了上来,白皙的腿缠住了他的腰。

    男人老脸一红,无奈喊道:“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呐!”

    妇人手勾住了张员外的脖子,贪婪的吸允着他的耳垂。

    颜辞镜不经意和妇人对视了一眼,这妇人的眼神果然摄人心魄。

    颜辞镜将猪拎走,谋士追在后面,“把门关上。”谋士退了回去,帮他们乖乖关上了门。又追了上来,“大人,您可看出什么没有。”

    颜辞镜正色道:“看是看出了一点,你家员外貌似某方面不太行,但是员外夫人需求比较高,员外脸上挂不住,遂叫我来除妖。”他摸着下巴,道:“这样的话,就不能走正门走,我不能损害尊夫人的名誉。”说着他就要去找书房。

    谋士追在他后面,“大人,您误会了啊!”

    颜辞镜拦住一个小厮问道:“书房在哪?”

    小厮伸手一指,颜辞镜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不是刚刚那间房吗?天呐!白天就在书房……夫人真是……这张员外果然不行!颜辞镜拍拍红猪的脑袋道:“啧啧啧,你觉得呢?”

    红猪骂道:“哼哧哼哧!(跟你一样不行)”

    颜辞镜割下一块袖袍,“你这猪嘴里就吐不出什么好话!”又把猪嘴捆住了。

    谋士拦在他面前,道:“大人,我家夫人真不正常!”跪下,又道:“求大人留下,为我主人除妖邪!”

    颜辞镜叫住一个拿着壶准备浇花的婢女,问道:“夫人从前是什么样子?”

    婢女低头思忖道:“夫人端庄娴雅,是东镜有名的才女。”

    这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即使夫人现在这样,也不能说她就不端庄娴雅,就不是才女了。颜辞镜又问道:“跟现在比,有很大变化吗?”

    婢女点头道:“有,从前夫人衣着素雅,现在……每天早上都命我去给她折枝牡丹来。”

    颜辞镜摸着下巴,道:“有没有一个可能是你家夫人审美变了,开始喜欢鲜艳的东西。”

    谋士抢先道:“绝无可能,一个人的改变不可能如此明显。就在上月,夫人还是从前的模样。夫人现在的样子,员外实在是无法忍受了。让我来寻您,实在是无奈之举。”

    “行吧,我不走了,等他们出来,我再来仔细瞧瞧,夫人有何不同。”

    “拜托大人了。”早在请他之前,谋士便去调查了这位书神的喜好。他招招手。两个小厮搬来躺椅,“大人请坐。”

    颜辞镜很是自然的入了座。一个小厮替他撑着伞,又来了三个婢女,一个端着点心,一个端着果盘,一个端来茶壶茶杯。

    颜辞镜躺在椅子上,冬日的阳光照的神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身旁一个婢女为他倒了杯热茶。

    山膏再次挣开束缚,跳到颜辞镜面前,对着他骂道:“哼哧哼哧!(你也配!)”

    这他能忍?“好啊!把你给忘了!”颜辞镜一把跳起,茶也不喝了,冲着山膏就开始骂,“你这头没教养的死猪!”

    一神一猪,确切的说,是两只猪,在张员外府里众人的围观下,大战三百回合,从天亮骂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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