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日,斗转星移,印象里才见腊梅回底,如今又见天气回阳。

    树梢上一把绿油油的叶子斜出墙外,日上三竿时甚至能闻到蝉声,稍噪复静,不再是冬日里的一派萧索。

    到了及笄这日,姜归虞心境异样的平静,望着镜中自己绾着双鬟,头上钗冠巍巍,垂缨相碰,叮然有声。

    父亲在世时,还说要给她大操大办,没曾想事物更迭,一息万变,兜兜转转下来竟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她有些恍惚。

    礼乐不休,高处的华堂似与自己相隔百里,中间由礼毡相连,明烈如火,在视线里几乎一触便要燃起来,吞噬掉所有。

    原是魂牵梦萦的一刻,以前的她无时无刻不在幻想此刻,待自己华服加身,权财皆有。

    但真到了这时,却平淡得很。

    层层叠叠的繁复衣裙如担子般压-在身上,眉目沉敛,不苟言笑,一步步走去,端的是沉稳端静,仪态万方。

    先向主位和正宾位上的帝后二人行跪礼,再是祖先和父母牌位,祭拜过后方可入礼席。

    她坐定,抬头时骤然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穿过一片鬟影珠翠望向她。

    任孤罗侧立在陛下身边,轻笑着向她颔首,本是普通的交流,又似藏着疾风骤雨,暗中大力戳着她。

    姜归虞如过电般微颤了下,但立刻便稳住身形,做了几个吐纳,偏过头不再注意他。

    今天心情好,不想跟他烦。

    今日皇帝看似精力不佳,笄礼才刚开始,还未到册封便已耷拉了双眼,只偶尔将视线往她这儿一扫,意味不明。

    即使已排练过数遍,但她只要被盯着便起了鸡皮疙瘩。

    皇后执梳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旧志,顺尔成德。”

    久居高位的妇人,却面色苍白,执着玉梳的五指微微颤-抖,意在为她梳理人生,未来顺利,福德圆满。

    可皇后貌似心不在焉,又像过度紧张,梳起她的头发时,每一下都扯得发痛。

    好不容易梳好高髻,簪钗逐次插回去,其中一支百莲如意簪直直插在姜归虞脑壳上,痛得像中了一箭。

    礼席上,明素目光炯炯,还捻了帕子擦眼睛,好像还很感动,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余光扫到旁边的夕云,她便失去了好脸色。

    怀着暖意的脸瞬间垮了,她瞥着夕云,扯起一边嘴角,小声道:“姐姐犯了何事才被禁足了?有皇后娘娘当母妃,应当犯了哪种事都能保你才对啊。”

    夕云看着憔悴无比,与围猎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大相径庭,闻言也不气恼,只是愈发涣散,将干燥的唇咬得发白。

    “不用你操心。”她冷冷撂下这句话,隔着衣服捂了捂手臂上的鞭伤,咬紧了牙。

    台上之人光璨流离,出身虽比不得她们,但命似乎比她们谁都好。

    不受管控,下半辈子潇洒恣意,她都嫉妒死了。

    夕云头脑昏昏沉沉,关押的几天里受了不少苦,被磨去了大半棱角,满眼绞着恨意,此刻已无力再算计上谁。

    华堂深旷,四下肃然无声。

    礼官宣读完毕,姜归虞俯首叩拜又起,胸中凝了股骄傲的气儿,眼睛却仍是顺从地望着地面。

    螓首微垂,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映出她的身影,通身翠绕珠围,层层的华服如画卷中那般纷华靡丽。

    三加三拜,笄礼已成。

    鼓吹细乐,鞭炮声震耳欲聋。

    而后是陛下亲自下旨的册封典礼,金册金印由礼部颁授,光彩溢目如霞明玉映,捧在手上,乃是前十五年都不曾感受过的重量。

    捧着以后的大业,金册稍沉,却如有千斤。

    望着上头的封号,姜归虞才有些活着的实感。

    直至今时,她正式册封为昭节郡主。

    帷幔被风吹得荡漾,如置梦中,但头顶不容忽视的重量告诉她这都是真的。

    本来册封完后便能即刻出宫,坐拥一排浩浩荡荡的仪仗好不热闹。可不知怎的,计划临时有变,似是宅邸那儿的铺设出了些小毛病,要后延几日。

    姜归虞既得身份和诸多财宝,一时没想太多,只道事物总不会十全十美,再等上个几天也不成问题。

    诸礼已毕,众人退散,脚下玉阶长远,如同天梯,要将她引向一条无法设想的人生上去一般,在眼中逐渐变形为歪歪扭扭的邪路。

    她道是阳光猛烈,晒花了眼,才有如此幻觉。

    今日没人在旁扶她,只能小心迈步,云头履缀以玉石,每迈一步都可闻其铛响。

    她下台阶下得极慢,总觉得自己一个不察便会扭了脚,像球一样滚下去。

    才踏出一步,便有人从旁搀住她,手下蓦地添了道稳稳当当的力。

    以为是小桃,匆忙转头,但见任孤罗单手扶她,笑道:“见你身旁没个人跟着,觉得煞是可怜。”

    他今日穿了身墨色鎏金长袍,玉带紧扣着劲瘦的腰身,更衬得峻拔硬挺,气质沉敛。

    姜归虞回以一笑:“小桃那丫头没随着我,这会估计跟三公主待一块呢。”

    她嘴角上扬,即使连着好几天都没休息好,但依旧肤色红润。

    “府邸延期了,咱家在此给姜娘子……啊不,郡主赔个不是。”他还真欠了欠身,“恐怕要委屈你再在宫里留阵时日了。”

    她缓缓而行,摇头说道:“没事啊,都无妨,慢工出细活嘛,让他们认真弄就行啦。”

    都到现在了,再多等几天又有何妨。

    任孤罗薄唇微张:“那就行,咱家会通知下去的,一定让他们认真弄。”

    最后三个字被他加重,显得有点怪怪的,姜归虞还没细想,他又道:“咱家想起还有约定好的金子银票没来得及给郡主,可否顺路去咱家那一趟?”

    “当然可以!”她来了兴致,“快去快去。”

    他要是不提,她估计都要忘了,上了轿辇便改道,很是期待。

    有钱有地,那就真是海阔凭她跃,天高任她飞了。

    一下地便直奔剖金堂,都没来得及换衣服,后脚等到了任孤罗就眼冒金光地从椅子上腾的弹起来,围着他转。

    在礼程上谨慎大方的模样全然不见,料她端着姿态难受,这时果然已卸下全部防备,舒张心神,准备好迎接横财。

    任孤罗不紧不慢地关大门,姜归虞撑在椅子上,两条腿前后乱晃,望着他的背影,没来由地想他倘使不是太监,估计会被众多女娘追求才对……

    说起被女娘追求,便不得不谈起沈小公子,上回被她搭救后似乎格外念着这份恩情。

    往来了好几封信都邀她去沈府坐坐,她前阵子筹备典礼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去,而今一切圆满,可以找个晴天去他家找他玩。

    神游太虚,没听到任孤罗神不知鬼不觉地落了锁的轻响。

    待他转身过来,姜归虞掀起一笑,颇有几分傻气:“以后还得谢谢掌印大人这段时日的照拂呢。”

    “有心了。”他心情好像也特别好,唤小猫似的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跃下圈椅,蹦蹦跳跳地便过去了。

    欢欣不加掩饰,扑到他跟前,给人以马上就要一把抱上去的错觉。

    小脸莹彻如雪,睁大了圆眼,仿佛要把他这张面孔记下来。

    毕竟是帮过自己的人,又没什么好回报他的,除了那次被摸了一遍后便没别的代价,如今想想这简直不要太划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不其然陈列着数箱金灿灿的黄金,闪得亮瞎人眼。

    她一声惊叫,全身都因兴奋而微抖起来。

    双肩被他按住,他说道:“还不止这么多,金银珠宝,房产地契在别的箱子里,都归你。”

    姜归虞极慢地眨眼,旋即居然流下幸福的眼泪,极度的欣喜让负责警觉的神经彻底下工,转身便抱住他:“大人!你真的太好了!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大方的人了!”

    泪眼朦胧,满脑子都是“要发财了要发财了”,只顾粘着他,对外界浑然不觉。

    抬袖擦去这幸福之泪,身前却一阵冰凉,低头见自己不知何时衣襟广开,神色陡然大变!

    向后倾倒,后背结结实实挨在榻上,剧烈震动使得胸-前的一对儿猛地跳了出来,幸好还有小衣盖着,不至于失态。

    姜归虞赶紧爬起来,想把衣裳弄整齐,但任孤罗那手已探了进来。

    小衣连着下裤齐齐落地,两条白皙的腿儿踩在榻边,她惊慌失措,一手罩不住的尺寸在他掌中逃逸,又被紧紧握住,重又押回榻上。

    是啊,她怎就忘了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饭,这下不就是要叫她肉偿了么!

    “松开!我今天不想行那事!”姜归虞猛烈挣-扎起来,衣物渐松,滑如凝脂的雪肌几近晃眼。

    任孤罗停了停,反笑:“郡主不会还想做那种事吧?”

    这称谓在眼下情形里听着刺耳,她涨红着脸,两手格挡在身前,又想捂脸又想捂身子。

    “也对……郡主的避火图私藏甚多,思来估计是想的。”

    他不知从何处捞来一本,扔在她胸-前,她看到那图,眸中似有绝望,两腿被他轻柔抚摸,身下竟不争气的濡/湿了。

    那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但礼教让她拼死抵抗,夹紧了两腿便要往地上撵。

    金子和票子必须得有,但肉/偿绝对不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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