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静移,余霞成绮,火炉上温着茶,明素奇道:“她不是立府了吗?为何还不出宫去?”

    小桃端着果盘,不知从何说起,正当这时,闱门前停了辆轿辇,姜归虞摇摇晃晃地从上面下来。

    明素立时坐起,惊讶:“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她今早甫一醒过来,侍女便急匆匆来叫她,说姜归虞一早就消失了,贴身丫鬟找了许久都没找着人才来求助,她先是遣了三五个婢女去查,然后便在这芙渠阁一坐便是一整天。

    眼下人回来是回来了,但像被欺负了,跟哭过似的,眼神离散,袖口全是胭脂的颜色。

    明素心里一跳,她来时听小桃讲了不少有关这位小堂姐跟任掌印的事,原先猜是猜到了几分,可绝没想到会成这样。

    她似乎甚难开口,权衡再三终道:“你是不是去司礼监了?”

    小桃端着果盘的手抖了抖,几颗葡萄掉在地上,直直滚到姜归虞脚边,拖出长串的水迹。

    “对。”姜归虞咬牙切齿道,“我想去探探他口风来着。”

    意识到自己把“明年成亲”说成了“明天成亲”,任孤罗的脸色便一直不太好看,猴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半天,她才恍然意识到错误。

    可鬼晓得他会让她脱了衣服,让她对着窗台外面,张开了两腿趴了一整个下午!

    虽什么也没干,但这过程无聊至极,还羞人得很,中间睡着好几次,只觉晒都得晒化了,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快忘了。

    他偶尔从旁经过,她皆怀着能救救自己的念头,撑着下巴仰头让他驻足一会。

    但他心硬如铁,既不碰她也不解救她,顶多蹲下来摸-摸她的头,说句:“表现好一些,便什么都有了。”

    呸!

    姜归虞恨不得用唾沫淹死他。

    趴在窗台上,毛茸茸的长绒地毯刺挠得发痒,奈何还不能挡着他的面伸手去碰那几处,只能幅度极轻微地左右摩-擦,聊以慰藉。

    这人发明的新刑,让姜归虞想一头撞死在他身上,双双同归于尽得了。

    瞧她状态不对,小桃适时倒了杯水,她思路被打断,抢过瓷杯一饮而尽,捏着杯身,指尖都发白,接着道:“我已经确定了,他压根就没想着要我走。”

    这下是真被缠上了,姜归虞可谓悔不当初。

    雨夜里搭救她那时,他怀的是哪门子好意,分明就是一个逐渐向下的巨坑,上面铺好了伪装用的浮华假象,只为等她纵身一跳。

    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明素眼疾手快地掏出手帕,往她脸上摁去:“你清醒一些。”

    此举之大力,要将她两颗眼珠子都被按进脑袋里去,姜归虞顿失悲伤之心,哀极转怒:“他要我当对食不够,你还要闷死我!”

    “嘿嘿嘿。”明素贱笑两声,“我虽也是登徒子,但远远比不上阉人来得丧心病狂。”

    如此说着,她从袖中拿了张白乎乎的东西出来,捅捅姜归虞埋在手帕里的脑袋:“小堂姐快抬头,看看本公主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质地像是纸,姜归虞有气无力地嗯了声,反手拿来,凑近了一看,神色骤变。

    “你……从哪里搞来的?”她一个翻身坐在地上,两腿盘起,三两下把封皮撕开,激动又诧异。

    明素点头,拍拍她的肩膀:“托宫外的郎君拿来的,知你有难,看在重创了我二皇姐的份上,特地帮你这个忙。”

    夕云被禁足的那几天,明素在殿内每时每刻都想放声大笑,只恨不能直接舞到二皇姐面前,她多想亲眼见识见识二皇姐是如何被她姜明素气到吐血发癫的。

    “礼尚往来,以后如果还有需要我代为传递的物件,我依旧会帮你的。”她说道,“我有独特的渠道,可以不被司礼监知道,你就安心吧。”

    得亏她在宫外有个老相好,恰跟沈裕是同窗,否则还帮不到小堂姐呢。

    姜归虞热泪盈眶,半晌说不出话。

    小桃好奇纸上写了什么,但看这架势,不敢发一言,只得默默添水换水,竖起耳朵仔细听。

    姜归虞似乎渴极,咕嘟咕嘟喝了好多,把眼泪都憋了回去。

    “沈裕说乡下的庄子都便宜,我便把东西都变卖掉,早点离开,跟他毫无半分瓜葛才好。”她怨念深重,“就算他将我的府邸扣下,但我还有金册金印,无人管得了我……”

    这些要紧的佐证都好好放在床板底下的锁箱里,她记起来了便要拿出来欣赏一番,顺便确保它们没有被盗走。

    明素头一回听本人谈起这些,心中惊诧。

    她本来不愿管那么多,但兹事体大,她作为参与者,不管怎样都担着一份责任。

    她掏掏耳朵,踌躇良久开了口:“你可得想明白了,虽然你如今这身份想去哪便去哪,可难保他不会找你啊。”

    “而且他人脉那么广,眼下显然已经盯上你了,唯怕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让他晓得了去。”明素越想越觉得自己正确,“任掌印束得了你一时,束不了一世,你想想嘛,他肯定比你早死。”

    姜归虞眉角抽搐,总觉得这后半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撑着脑袋,一面思索起跑路的可能性,一面听明素分析。

    “要我说,你得了那么多好处,不成还是多与他走近着些吧,且先忍忍试试看,说不定以后还会给你更多呢。”

    明素对点手指,继续道:“只要你不嫌他是个太监。”

    姜归虞快要被她气死了,刚想吵她,她立即投降:“随口之言,你莫往心里去,只是私自出宫风险实在太大,你除了这儿还有哪里能做傍身之处?”

    眼见姜归虞欲言又止的模样,明素咬了咬牙,决定再添把火,劝她悬崖勒马:“宫里尚有好吃好喝供着你,出去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更何况他可将你钱财一手垄断……”

    “行了!”姜归虞觉得头晕,紧闭双眼,“那我还得故技重施,让他再大发慈悲可怜我一次吗!”

    此言一出,场面霎时安静,她讶异抬头,但见明素目光炯炯,就连小桃也一副又是担忧又是极有希望的表情。

    她张了张嘴,缓慢挤出几个字:“你们,都给我滚。”

    故伎重演,她何尝没想过?

    今天便去试手了,结果任孤罗就让她往那一趴晒屁-股,换谁谁受得了?

    不就念错一个字吗,又非无心之过,用得着这么玩她?而且趴在那跟拉筋似的,出司礼监的时候两条腿都拉得合不拢了,腿-根至今还酸胀着。

    明素倒还真的仔细想了想:“上次一定没谈妥,你这次再试试看嘛,要知道太监再怎么去了势,也是做过男人的,小堂姐你要不再试……”

    毕竟只剩个容身之处没切实拿在手里,只要这把能够扳回一城,便不算前功尽弃。

    她出的跟馊主意没两样,姜归虞皱着眉本不欲再听,但她所言似乎还有几分道理。

    太监最早也是男人来的,再说册封礼那天被他拐进剖金堂时,分明感知到了一根形状奇异的玩意,但那触感稍纵即逝,难以判别。

    姜归虞对此隐隐有个猜测……且有十足的把握能打探出来。

    思忖片刻,她一把拉住明素的手,笑了笑:“你说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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