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子药效狠毒,长期服用的话,几乎没人能扛得住。

    姜归虞想不通:“为何要给你下药?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亲女儿吗?

    这半句她讲不出口,夕云自然而然理解了,哭诉:“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让她忧心过,我不知道她为何要给我下天仙子?”

    石桌上全是濡湿的水痕,她埋头哭了半天,然后猛地抬头:“你让那位女医把我也治一治吧,好不好?”

    “太医院就有太医,怎的不让他们瞧?”姜归虞把-玩着团扇,“鸦夫人做过军医,乃咱们北部大营的红人,可不是谁都能瞧的。”

    以前被揶揄玩弄的都是姜归虞,现在突然换了个人,夕云不自在得很,却又不能跟她硬碰硬,只好屈辱道:“她来都来了,你就拜托她多看一人,难道不行吗?”

    不敢硬碰硬,但也是不服软的,夕云已经滚过两圈给她看了,断不可能再让她逞威风!

    夕云还放不下那些没必要的风骨,感觉刚刚脑抽打了那两个滚已经把老脸都丢光了,死活不肯再让她得自己半点好处。

    她口气不善,姜归虞也冷了脸:“你既然怀疑是郑大人教唆娘娘下毒,那你直接去找郑大人得了,他能想出这种法子,亦定然有破解之法,还来找我做甚?”

    夕云头疼得很,咬着舌头让自己清醒。

    下定了绝大的决心,她艰难道:“求你了,我不能让太医知道我被下了天仙子,求你让她帮我看看吧,作为交换,我不把你跟太监的私事拿出去讲。”

    姜归虞只定定地看着她,夕云总觉得这眼神里饱含了别样的情绪,仿佛只是在看垃圾。

    她顿时急了:“真的,真的!只要帮我解了天仙子的毒,我就不乱传你的事,反之……”

    反之,如果不给她解毒,她便要将那档子捕风捉影的烂事大传特传,以此威胁。

    幽篁摇曳,带来一丝少有的风凉。姜归虞叹气,佯作可惜:“行吧。”

    可阿鸦并非全能,她所精通的仅有外科……心神上的毛病是半点看不得,就算能看也只是略通皮毛罢了。

    即便如此,姜归虞亦会考虑让阿鸦瞧瞧,毕竟她可不想让宫里再多出一个疯子。

    有时她真觉得皇室已烂到骨子里了,如附骨之蛆,难以挽救,急需有人匡乱归正,但时下显然没有这种人才。

    如今运作全仰仗于司礼监和内阁,真正的太极殿和承光殿已成空壳,死的死疯的疯,诅咒不绝,倘若阿父和长兄在世,这世道绝不会成这番景象。

    夕云自然想不到那么长远,她顾着的只有自己和弟弟的利益和脸面,所以听到她肯让鸦夫人瞧病后神色明显松缓了。

    她绝不能让太医院的那群糟老头子晓得她中了天仙子,只因有悖她在人前光风霁月、德才兼备的美好印象。

    鸦夫人进宫,这则消息很快传遍了各个角落,且口径统一,都说鸦夫人是二公主委托郡主从塞北请来的。

    稀奇的是,司礼监自始至终未插手干预此事,仿佛姜归虞请来的只是个普通农女,并没有掐管着她。

    这点十足可疑,但姜归虞只道任孤罗不在乎这些,而且阿鸦主要治的是姜崇夜的腿疾,而不是陛下中了天仙子后引发的疯魔脑疾。

    再看夕云……她眼神飘忽不定,心不在焉,怕是不日也要疯魔了。

    “知道了。”姜归虞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我会让鸦夫人诊疗你的。”

    阿鸦是她的第一个保障,把这尊凶神恶煞的大佛请来,如此便能有上几分安全感。

    夕云闻言,顿绽笑颜:“好,就知道你是心肠最软最纯的,只要能把天仙子的毒给解开,作为交换,我一定不会把你的秘密宣泄于口。”

    她虽笑着,话语却令姜归虞打了个寒战,不再做声。

    “好啦,你也不许告诉别人我中了天仙子。”她两手撑着下巴,话语逐渐模糊,“记得好好关照阿夜,能康复便是最好的……”

    姜归虞看她低着头似在出神,便不再打扰,直到离座了,夕云也无知无觉,目光惆怅地盯着前方虚无。

    安置好阿鸦,她便算成功交差了,余下时光便静等姜崇夜腿疾恢复,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池面波光粼粼,她顺着花架西行,心里满是些有的没的。

    如今最好的办法,恐怕就是像现在这样了吧?

    互不干扰,各有各的分寸,也没到撕破脸的阶段,姑且还算稳定。

    她思索不出其他更妥善的妙策,揪着木丛斜出的叶片,漫不经心地逛着御花园。

    经过金明池,荷香拂面,又过数个水榭,水面锦鲤跃然,绿波荡漾,她抚着阑干行得缓慢。

    一早上商讨对策到现在,还得绷着一张面皮苦苦作出严肃之态,滴水未进,早就心累到不行了。

    去年至今,她都没什么在宫中闲逛的心思,就算在郡主府也闲不下来,光是认人名就能烧坏她的脑子。

    但这会儿不同,有个阿鸦替她分担夕云和姜崇夜给她的压力,感觉明显好多了。

    姜归虞开心地蹦跶起来。

    忽而觉得自己跟池里的小鱼一样快乐,大仇得报,爽得不行。

    她头脑简单,想不出什么锦囊妙计,只会沿用曾经任孤罗在她身上用过的老路子。

    一想到马上夕云就要变成第二个此法的受害者了,她辛苦些也值得。

    心情虽舒坦,但拐过一道弯便瞧见司礼监的轿辇,她迅速停步,躲瘟似的躲在树后。

    宫中偶遇乃家常便饭,碰到就得避着走,等轿辇远去了才从树后现身。

    望着平稳驶去的轿辇,她暗松了口气,正准备绕道而行,便闻身后一声巨响。

    “咚”的一声,池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水面浮起夕云的脑袋,她竟不知何时掉进了水里,拼命扑腾,看见姜归虞便呼救:“快点救救本宫!”

    她本就离水近,走在石岸上一个打滑才掉进了池中,急促的呼救声尖利得如能穿透耳膜,在闲静的午后格外刺耳。

    姜归虞愣在原地,迟疑着要不要救她。

    金明池池深数尺,池底藻类遍布,极其容易被缠住。

    救吧,说不定两个人都上不了岸;不救吧,显得自己冷心。

    救吗?

    还是别救了吧,又没人看到。

    自己脚滑掉下去,跟她有何干系。

    樱-唇抿起,眼神闪烁,经过几番纠结,她从迟疑变为只冷淡看着夕云扑腾,仿佛事不关己。

    眼见着呼救声逐渐变弱,姜归虞才想着去寻人支援,理智胜过情感,但依旧是不情愿的。

    周遭没看见当值的侍卫,但不远处的轿辇停了下来,她进退无路,硬着头皮,到宫道正中,拦住了对方去路,慌张说道:“二公主落水了,就在那里。”

    话说出口,她便后悔了,方才演还不够慌促,求救也无真情实感,语调平平,明显出错了。

    她很懊恼,但小欢子未察觉出来,立刻抬手唤人:“快去救人!”

    四五个太监手忙脚乱地冲过去,捞的捞拉的拉,很快就把浑身湿透的夕云给救上岸了。

    呛足了水,夕云捂着胸口咳嗽,凌乱的发丝贴在脑门上形同女鬼,狼狈不堪。

    落水不宜闹出大动静,她很快便被送回去了,姜归虞望着她被塞进轿中,竟也读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微含兴味地笑起,但旋即便有一道声音叫住她:“郡主的演技,差强人意。”

    姜归虞笑意消失,嘴角蓦地拉平了。

    许久不见,全然忘记该如何跟任孤罗相处了。

    她挠挠头,假装在整理发丝,矢口否认:“我……我没演。”

    却是越描越黑,她转过身,但见任孤罗眉目疏淡,却有瘆人凉意,分外危险。

    她尴尬地扯出一个笑,慢慢挪过去,说道:“我不会凫水,下水了怕是得跟二公主一起喊救命。”

    “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东西。”他道,“恐怕不久便能上天了。”

    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两天不骂提拎甩褂。

    若非他顺道经过,估计她真干得出见死不救的事情,那明天估计就是姜夕云的死讯了。

    姜归虞不解地皱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我又没长翅膀,当然飞不了了。”

    直觉有异,她撒腿就想开溜:“既然没事,那我便先……”

    “不许。”他虽仅是淡淡的一句,却威慑性十足,顿时把她镇住了。

    姜归虞立在原地缄默不语,背着手,俨然一副被拎出来斥责的模样。

    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夹杂着丝丝荷香,听得他道:“太医院新进了一位北地女子,据说是承荣王旧部。”

    “是啊是啊。”她点点头,“二公主嫌太医治不好骨,非要我找个军医来 ,我就只好把阿鸦叫来了,应该……没碍着你们吧?”

    她试探地问,因为阿鸦有通行令,来往不需要审批,她便自说自话把她请来了,并未与司礼监有过沟通。

    写信给阿鸦的时候她可是满脑子想着报复姜夕云,丝毫没想到其他后果,这会儿才担心会给自己招致祸患。

    “就算碍着了,也为时已晚。”他道。

    她眨巴眨巴眼,眸光一亮,理解得相当顶级:“所以还是不碍事的,对不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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