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夸了这么一句,姜归虞还有些新奇,好像鲜少从他嘴里听到褒美之言,即使有也是夸她打扮得美,还从没说过她聪明呢。

    她笑嘻嘻地揽过他脖子,很是热切:“可不是嘛,我又不是光吃不做,啥也不往心里去的笨蛋。”

    这自夸来得巧劲,成功掩饰住了没仔细听的尴尬,她还想继续,紫檀木门便被咚咚敲了两下,传来小欢子的声音:“掌印大人,二公主来了。”

    姜归虞顿住,手足无措了阵,然后摇了摇他,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不经意间手汗都冒了出来,就怕夕云是来找她讨债惹麻烦的。

    “我要躲起来……”她四下张望,企图找到一个藏身之所,但四处一览无余,完全没地方给她躲。

    唯一能藏的便是藏在桌子底下,但她刚扶着下去,任孤罗就拉住她,低声道:“躲什么?”

    她急得团团转:“疯了吧?要是她进来看见我俩这样,那岂不是坐实了我当太监对食!”

    没等他应声,她便腾得缩进桌布里,把自己藏得死死的,再顺便把手汗蹭在他下摆上。

    任孤罗道了声“进”,便有笃笃笃的脚步声,夕云站定后无声地正了正簪子,低头稍行一礼:“见过掌印。”

    夕云回殿休息了会便醒神了,紧接着换了身衣服就直奔司礼监而来。

    虽然她极想追究姜归虞不立刻下水救她,但显然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请掌印彻查母后突发崩逝一事。”她说道,“此事来得突然,很是可疑,不能草草盖过。”

    姜归虞藏在桌案下边,心道夕云原来还晓得用好脸色求人,她让她从塞北叫个医师来时可不是这幅好说好话的样儿。

    “稀客啊。”任孤罗目光落在她脸上,直言不讳,“二殿下这是有怀疑的人了?”

    姜归虞偷听墙角,仿佛马上就能见识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自是兴奋得很。

    桌布盖住了桌案一端,另一端则没被盖住,可以清晰与他对望。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把裙摆理成一束,紧抓在手里,不让裙摆滑到桌布外面,让夕云发现。

    夕云面对他时只垂着头,不曾跟他有过视线交流,说道:“本宫确实怀疑一人……”

    姜归虞以为她会说是淑妃或是内阁中的某人,但她并未提到他们,而是沉默了半晌,有些不在状态:“但本宫又无法确定是她。”

    如此优柔寡断的举动,很不像她的风格。

    光是到司礼监,有商有量地来寻掌印太监这回事就不像她能干出来的。按她性子,就该怒气冲冲指认是谁,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其就地正法。

    姜夕云能有这般有商有量的一面,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便证实了再告知于咱家。”他轻喟一声,“司礼监没有登闻鼓给殿下敲,先皇后之死因,有刑部及太医院排查,殿下若有思路,直接与他们说去便可。”

    夕云许久才略些畏惧地道:“本宫与他们无话可讲,这才要借掌印的力。”

    朝中势力斡旋,姜归虞是半分都弄不清,只记得夕云应该与先皇后同一条战线,但也完全不会到无话可讲的地步才对。

    她搞不清,空想得脑壳疼,又要长脑子了。

    坐在地上硌得不适,正巧旁边就是他的膝盖,她便靠在膝头充作靠枕,借此休息。

    把衣带卷成一个小块,然后再松开,然后再卷,如此反复,直把衣带弄得皱巴巴,霍霍完自己的又玩起他的来,将下摆捏在手里乱晃。

    仗着夕云瞧不见自己,以及他在谈事无法立刻清算她,姜归虞在桌底近乎胡闹,就差四仰八叉地躺下来了。

    姜夕云讲的那些一本正经的内容她全没入耳,只觉听来头脑昏沉,宛如和尚念经,索性不听,光顾着玩了。

    但夕云刚落入水中没多久,前后相隔不到一个时辰,神识便如此清晰,甚而能有理有据地谈论事务。

    丝毫不像一个淹水之人,姜归虞倒佩服她。

    窗外流云奔涌,她靠在任孤罗膝头都快睡着了,算不清夕云究竟还要诉说多久。

    “淑妃早年嫉恨母后,屡次三番欲施暗计诬陷加害于母后,阿夜的腿疾亦是淑妃的手笔,本宫怎能不联想到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本宫每晚该如何安寝?”夕云一手遮住眼角,将汹涌的情绪勉强制下,“每每思及此,本宫就不信母后没被加害!”

    姜归虞在桌下似懂非懂。

    这么说来,夕云怀疑淑妃下黑手害的先皇后?

    她对所有宫眷都不熟,倒记得淑妃是个极度美-艳的妇人,样貌出众,举手投足间颇具风韵,并无市井精明的气息,在她落魄时还出手帮过她。

    但不排除她演技比自己好,能把戾气都收住,做个如夕云所述那般的笑面虎。

    任孤罗毫不在意地转着茶杯:“陈淑妃近年来品行端正,殿下未获得证据之前,还是不要这么定罪。”

    夕云睁着遍布血丝的两眼,愣是咬紧了牙关,忍下那分酸涩之意。

    仿佛生怕被外人瞧见她落泪,在原地强忍了片刻,掉头便快步离开,将门摔出巨响。

    此般性格,倒与姜归虞有几分相似。

    只是夕云烈性至倔,非常人可以撼动。

    而她常用的路数便是见好就收,趁势收篷,在软骨头和硬骨头之间切换自如,一般人还真难对她发火。

    任孤罗低头看去,只见姜归虞埋在他腿.间,毛茸茸的脑袋起起伏伏,好像在玩什么。

    她早已换了个坐姿,两腿盘起,将系带解了又系上,有时用他的衣服下摆擦手汗,可谓不亦乐乎。

    这番傻姐儿的模样,谁舍得对她发火呢?

    姜归虞全然不知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成傻子了,依旧自娱自乐,偶尔拨弄拨弄头发,几根碎发戳出来,竖在头顶一摇一晃。

    他向前倾身,将衣摆揽去另一个方向,她见那块玄色移到另一边,还疑惑地顺着望去。

    “……哎?”她后知后觉,压低了声,仰头做着口型问他,“她走啦?”

    竖起耳朵等了片刻,果然没有其他声响。

    任孤罗眸中说不出的意味,他微微一笑:“方才姜夕云讲的,你还记得几个字?”

    他在她面前不用敬称,也没问她记得多少,而是笃定了她没听进去。

    她茫然地眨眨眼睛。

    若要她缕析先皇后的可疑死因,那她还能瞎扯个几句,但要她复述姜夕云之言,那便难比登天了。

    姜归虞摇摇头,定了下神,然后又摇摇头:“忘了,只记得她那腔调快哭了。”

    谁叫夕云就没讲几句有营养的,搞得她都忘了。

    “年纪轻轻记性便这般差,以后估计得真傻了。”他语气惋惜。

    顺着她的视线,可见他清晰雪白的下颌,薄唇轻启:“你这样怎能胜任大事?”

    她觉得稀奇:“我还能胜任什么大事?我只要吃好喝好玩好……”

    计划便是如此,若非夕云横生枝节,硬要她找医师来,否则就泄露她做太监对食的秘辛,她受此威胁,只能忙前顾后替夕云打点,不然她早就去江南富庶之地盘个小院安度时光了。

    换做现在,她才不管威胁不威胁的,任孤罗明显比她更不要脸,他还不是好好的?

    姜归虞以前的信条是有钱最重要,但现在已经变了。

    不要脸天下可去,要面子寸步难行。

    跟夕云撕破脸,将脸皮弃之度外,天高任她飞,她早就四海为家,顺便找个美男月下花前了。

    她悔不当初。

    “只顾着吃好喝好玩好,这就是废人。”任孤罗冷冷道,“承荣王知道他女儿是小废物吗?”

    她当即哽住,赫然觉得这词儿还真的有点贴切。

    桌洞的出口被他堵住,她仅好继续坐在地上,仰着头,气势不足:“我不是小废物……”

    抿了抿唇,旋即像个虚张声势的小老虎:“我就想舒舒服服的,有什么错嘛!”

    是啊,何错之有?

    “要怪就怪你生在天家。”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略些缥缈,语气越发寒冷,“连姜夕云都不得安寝,你竟还睡得着?一无傍身,二无实权,你怎么跟人家比?”

    姜归虞顿时泄了气,不免地想他今日简直像吃错药的一样,话里话外都在贬低她,她有这么差劲吗……

    她黑白分明的杏眸里闪过一分不服气:“我有阿父的所有旧部,还有北地军营的令牌,我怎就比不过别人了!大营里的将军全都认识我,只要我一声令下,三十万铁骑足以踏平……”

    掷地有声,说得又快又急,颇具咬牙切齿之意。

    微凉的手指贴上她的唇-瓣,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指尖泛着好闻的沉水香,钻入鼻尖,瞬间把躁动抚平了。

    她稍稍冷静了,眉目依然拧着,纠结了下,偏头避开。

    任孤罗却笑了。

    他这笑煞为纯粹,极是罕见,似乎只是单纯的喜悦:“郡主能这么说,咱家便放心了。”

    把她从憋屈的桌洞里拉了出来,但见她青丝纷乱,又是一副鸡窝样,眼神十足怨怼。

    因着她之前一直在玩系带,甫一爬出来,衣带尽乱,中单和抱腹往下掉去。

    姜归虞惊呼一声,忙弯腰把自己团成球,反手把带子重新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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