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人是湘怡,九妹还记得前不久两人还说过话,结果一转眼……人居然没了,甚至死的那样凄惨,尸体因为长时间泡在水中快涨成了皮球,半个身子都被塘里的鱼啃没了。

    九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极为难受。

    “别一个人伤心了,除了伤身体又没什么用。”胡竟席地而坐在屋外的泥土地上,左腿盘着右腿曲起直立,靠坐在墙边整理铜钱。

    九妹站在窗前,“那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胡竟将穿成一串的铜钱塞进胸前的衣襟内,“那个池塘我去过了,没什么发现,不过从湘怡姑娘的尸体倒是看出了点迹象。”

    “夏天的尸体一般泡在水里两至三天后才会浮出水面,从湘怡姑娘尸体被泡发的程度来看,她可能是三天前死的,一直没被发现估计是尸体被荷叶遮盖住了。”

    三天前……

    九妹的脸色变得苍白,那不就是崔柳摘荷花那天?也就是说当晚湘怡就坠入池中身亡了。

    确实,这几天大家都忙于操办宴会,哪怕突然少了一人也没人关心。

    胡竟说:“总而言之,这可能是场意外。”

    九妹问:“不是哑神?”

    胡竟摇头,“湘怡姑娘确实和哑神毫无关联,她与之前的两位都不同。”

    “你……真的确定?”九妹怀疑道,她总觉得胡竟打心里不想掺和此事。

    “当然!”胡竟瞪大眼睛,“小生骗你干什么?就算人湘怡姑娘会游泳,但凡事总有意外,对不对?”

    湘怡不是因为哑神而死的。宅子里的人可能能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并不能打消人们的恐惧,如果胡竟之前在众人面前对赵厨子和钰儿的死亡推测是一颗被稻草埋没的火星子,那么湘怡的死就是一股风,呼的一声,燃气熊熊火焰。

    现在整个宅子人心惶惶的。

    九妹也是。

    她起身合上窗户,“既然和哑神无关,那就没你的事儿了,你快走了。”

    说完不管对方的反应如何,将窗从里侧插上栓,反了锁。

    等听到胡竟离去的声音,九妹才仰面倒在床铺上,疲惫的感觉随之涌了上来,却又被窥视感逼迫着清醒。

    她按着眉心,这几日不知怎么回事,那些视线似乎变得更为强烈了就仿佛贴在自己身边一样。

    早知道应该和胡竟说一下这件事,他是道士,肯定有办法。

    不过十有八九会往哑神身上扯。

    九妹叹了口气,在犹豫片刻后,穿上外衣出了门。

    阁楼原本是整个宅园最阴森的地方,但好在现在整个宅园都因为死了人而变得沉寂,阁楼反而不那么显眼了。

    九妹费力地移开角落里的杂物,从直径仅半米的洞口钻了进去。

    黄崖正在给荷花换水,原本有些干枯迹象的荷花恢复了光泽,花瓣上沾着的水滴衬得花朵鲜艳欲滴。

    他没料到九妹会来,当看到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瘦小女孩时足足愣了半晌。

    九妹双手背在身后,后悔地想当场给自己一耳光,无缘无故的跑过来……连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事已至此又不能当着黄崖的面钻出去,她声音细如蚊蝇,“……晚上好。”

    黄崖回过神来,他打了个手势。

    ——坐吧,我去给你倒茶。

    九妹摇头,“不……我马上就走了。”她退后一步。

    黄崖上前揽住她的肩,带着她走到红木桌前,手持毛笔快速写着——这是你送我的,我很喜欢。

    “真的?”九妹的眼睛瞬间一亮,走不走的也不在意了,她手轻轻拨了一下花瓣的红尖,“这是崔柳他们摘的,我特意挑了一朵看起来最好看的送给大少爷……”

    黄崖微微一笑,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

    ——谢礼。

    这是羊脂玉,摸上去触感温润状若凝脂,泛着犹如羔羊油脂一般的光泽。

    同时这也是一块对玉……

    九妹怔愣,两片脸颊瞬间染上微红,她将玉接过握在手心中,眼眸低垂,“多谢大少爷。”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大少爷你这里离池塘较近,近两天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比如……呼救声?落水声?”九妹说。

    黄崖摇头。

    ——没有,怎么了?

    九妹说:“宅园里的湘怡死了,是在池塘里溺死的。”

    “但我不太相信。”九妹皱眉,“湘怡会水,因此才会被派去看莲花,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溺死呢?”

    ——你觉得其中有蹊跷?

    她点头,“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和哑神有关。”

    黄崖的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迹,他抬起眼眸。

    ——哑……神?为何?

    九妹想起来他一直呆在阁楼里,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她原本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但转念一想,胡竟又没说过必须保密,再者黄崖平日里与世隔绝,也不会说出去。

    她彻底放下心来,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讲述给了黄崖听。

    九妹说的口干舌燥,灌下一杯清茶,继续道:“所以我觉得没有那么多巧合,湘怡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段死去,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她已经和哑神搭上边了。”

    ——有没有可能……

    黄崖落笔。

    ——是有人借哑神之名行不轨之事?有了哑神这一层庇护,凶手便能轻松逃离法网。

    ——那位胡道长之所以对湘怡的死不管不问,是因为他只顾神鬼之事,凡人的纠纷瓜葛与他无关。

    没想到黄崖会突然写了这么一大段话,九妹看着纸上俊秀的字迹眨巴了一下眼睛,恍然大悟,“这么一来,也确实说的通了。”反正她也不信哑神会真的害人,黄崖这样一说,她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

    “但如果是这样,那么凶手还在宅园里生活着。”一想到和一个杀|人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九妹就觉得冷汗直冒。

    杀|人这件事情就像一个无底洞,当杀了第一个以后,便会继续杀第二个,第三个……原因无他,疑心作祟,总觉得自己无意中漏了馅所以要灭口,又或者是被激起了原始的嗜血本能,对掠夺生命产生了独特的癖好。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一件好事,照此看来,宅园里十有八九还得死人。

    一明一暗,防不胜防,这段时间自己还得小心谨慎些了,九妹心说。

    至少不能再大半夜出来……

    九妹又觉得有些不乐意了,她看了一眼黄崖,垂下脑袋。

    算了,还是命要紧。

    ——莫怕,光天化日之下凶手不敢如何。

    黄崖安慰着,见九妹点头,他又问——吃桃酥吗?

    酥字刚起了个头,九妹连忙拒绝,之前钰儿死的时候,她被恶心到呕吐,吐出来的全是未消化完毕成团的桃酥泥,现在她只要见着桃酥这两个字,就觉得生理性厌恶。

    ——那你想吃什么?

    “多谢,我不饿。”九妹说。

    随着屋外传来尖锐的猫叫,九妹感觉困意上头,她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黄崖点头。

    九妹半个身子刚出屋外,面对着漆黑一片,不见五指的夜色,她突然想到宅园里的那个不知名的凶手,惧意从心底升起,脑袋一缩又回了屋。里。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黄崖,刚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就见对方淡笑,那笑容如春日煦风。

    ——子时阴寒且视野受阻不便走路,你等寅时日出再离开也不迟。

    台阶都递到面前,九妹顺着就下了。

    九妹今天格外的困,哪怕一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与黄崖闲聊上,但脑子还是不自主的发昏。

    她将一切归结为前几日连续几晚都只睡两个时辰的报应。

    ——你看起来很疲惫,需要休息吗?

    九妹摇头,“没事,我就是这两天有点累而已。”

    虽是这么说,但九妹的眼皮越来越沉……

    越来越沉……

    .

    “您为什么不救他?”九妹问。

    供台前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娃娃,他生命垂危,仅能从微微起伏的胸口看出他仍活着。

    他和九妹一样,都是被迫被祭祀的孩子。

    「木已成舟,何须再管。」

    他并没有说话,声音却自然而然在脑海中回荡。

    “可他已经被送给您了。”九妹转身看向他,似有所不甘,“他的这条命已经是您的了,只要您想,他就能活。”

    「生死轮回自有天意,他命数如此。」

    他的手抚上九妹的脑袋,顺着发丝纹理轻轻安抚着,「天道不可逆,若逆天而行,必受天谴。」

    随着时间的流逝,男孩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直至消失。

    九妹的眼睛被遮住了,掌心温暖,她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阵风。

    风生于自然,最终也注定消散于自然。

    永远也无法与他同在。

    「人死而不能复生。」

    「九儿,你要记住这点。」

    .

    九妹猛地睁开眼睛,泪水从眼角滑下。

    她躺在一张木制的罗汉踏上,身上盖着软毯,手正紧紧抓着黄崖的手腕,攥地特别紧,几乎将上面勒出一圈红痕。

    “……对不起。”她见状连忙松开,慌乱地用软毯捂住脸,欲盖弥彰。

    黄崖摆手表示不在意。

    ——趴在桌上睡觉不舒服,我便把你移到了这里。

    ——离天亮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九妹抱着软毯,“谢谢……”

    黄崖微微一笑便离去了。

    虽说可以再睡一会,但九妹躺在踏上与天花板大眼对小眼,怎么也积攒不起来睡意。

    天道不可逆……人死不能复生……

    那她的转生究竟是既定的命运,还是逆天的产物?

    如果是前者,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代表着什么?

    如果是后者……

    那天道何时会来收了她,属于她的天谴何时才能到来?

    九紧妹抓着薄毯,在心底发起一个又一个的疑问,直至太阳升起。她看着逐渐明亮的日光,叹了口气,起身将毯子叠好。

    天亮了,她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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