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济抿唇看她,那双掩藏在白羽之下的浅红瞳孔中写满了清冷漠然。

    他好似对她的夸赞也无动于衷,还看透了她的恶作剧。微微抬起眼帘时,那张苍白俊秀的脸上,也写满了疏离。

    “太子妃请自重。”

    沈宝殊笑:“本宫欣赏美男子而已,怎么到了裴大人口中又要本宫自重了?怎么……”

    沈宝殊似笑非笑的睨着裴济,见他垂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攥紧,就故意问道:“裴大人自来被人叫做怪物,如今听本宫夸赞你好看,竟然害羞了?”

    裴济薄唇紧抿,那双向来清冷淡薄的双眸轻轻划向她,带着几分锐利。

    “害羞也不打紧,本宫最爱看美人羞涩了。”沈宝殊被宫婢们拥簇着坐在了附近的亭子里,带笑的声音分明那样好听,可话语中的肆无忌惮却教人没办法违抗:“裴大人就这样坐在那里,让本宫好生观赏观赏。”

    御花园中盛开的牡丹竟然没有裴济好看。

    裴济沉默地坐在素舆,依照她的命令坐在烈阳中,却为推他的小太监求情,希望沈宝殊这个太子妃能准许小太监离开。

    “准了。”沈宝殊慵懒的拿手支着下颚,白皙明媚的脸上也全是笑意。

    那日御花园中艳阳炽热,花开正好,偏偏她眼前的是裴济这样一个冷脸的人。

    沈宝殊心中恼怒,便罚他坐在那里。直到日头落下去,裴济依旧没求饶,也没向她说一句软话。

    于是沈宝殊更气了,直到她自个儿坐不住的离开御花园的时候,穿着绯红官袍的裴济依旧一言不发的坐在夜色里。

    沈宝殊偶尔回头,还能瞧见他双手垂在膝盖上,安静无比的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清风明月,白发红衣,在这充满阴谋诡计的宫墙里,似乎因为裴济的存在也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夜渐渐深了,蜀安客栈里,沈宝殊用打湿的锦帕将裴济身上的血污都擦干净后,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沈小二。”裴云璋忽然窜了过来,他被白天的事情吓坏了,这时候眼神还有些闪烁的看着沈宝殊:“他死了吗?”

    “没死。”沈宝殊看向他,上辈子裴济那双腿便是裴云璋设计摔断的。

    当然了裴云璋一开始的目的,是奔着裴济的命去的。

    裴云璋忽然发觉沈宝殊看他的眼神很冷,且透着一股子厌恶。

    他有些伤心的低下头:“沈小二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好歹是你八叔。白天还帮过你的忙呢。”

    行吧,他白天确实帮着她把裴济抬上了马车。

    看在他表现还不错的份上,沈宝殊态度瞬间软了下来:“这么晚了,你不在家休息,跑过来干什么?”

    “我来提醒你明日千万千万不要去我家。”裴云璋心有余悸的说:“我娘下午和姑姑大吵大闹了一番,因为娘大嘴巴到处囔囔,现在我姑父永安侯也知道怪物……哦不是,是裴济是我姑姑的孩子了。”

    沈宝殊挑眉,真没想到裴氏还有这种战斗力?

    “现在永安侯府和我们家都闹的不可开交,你明日千万别来,千万别来。”裴云璋再三提醒沈宝殊:“以后见了我姑奶奶和永安侯府的人也记得绕道走,他们不愿意承认那人的。”

    裴云璋看向裴济所住的屋子,眼神里还带着后怕和惊悸。

    沈宝殊点了点头,又听裴云璋问道:“沈小二,你说……你说他真是我姑姑的孩子?是我们裴家的人吗?”

    “是又如何?不是你又要如何?”沈宝殊反问道。

    上辈子裴云璋处处针对裴济,更是三番四次对裴济下狠手。

    如今想来,该是上辈子裴云璋就知道了裴济的真实身份,所以总想杀死裴济这个心腹大患。

    后来……裴府满门连同永安侯府都被灭门,那血腥味都被风吹进了宫里。也拉开了裴济举兵谋反的序幕……

    沈宝殊又被前世那些事情绊住了思绪时,就听裴云璋说:“我……我不想承认他是裴府的人,这太丢脸了,没有人想和怪物做亲人。”

    沈宝殊笑了笑,神色有些冷:“知道了,你走吧。”

    裴云璋不理解为何每次有关裴济的事情,沈宝殊就像浑身长满了荆棘,会刺向每一个试图伤害裴济的人。

    他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许多年前沈宝殊来京城的时候,还说这辈子最喜欢他这个八叔了。

    结果几年不见,沈宝殊根本记不得他了。

    “那我走了……”裴云璋黯然转身,又忍不住回头说:“明日真的别来。”

    沈宝殊回头看他,少年的身影大半都隐进了夜色中,偏偏那双带着关切的双眼如此明亮。

    “好。”沈宝殊脸上带了丝笑意。

    裴云璋双眼顿时变得更为明亮,灿若星辰的眉眼也带上了欢喜笑意:“那我走了,有消息再通知你。”

    裴云璋欢快的冲向了夜色里,尚未被权利荣华侵蚀的少年,干净、明亮,像清晨冉冉升起的朝阳般耀眼。

    沈宝殊第二日没去裴府,可是裴妙华和永安侯两夫妻刚过了宵禁,就坐着马车冲到了蜀安客栈。

    沈父和沈氏在楼下拦着两人:“天还未亮,有事咱们慢慢商量。”

    沈父最近为了荣氏谋反的案子忙的焦头烂额,也没想到裴妙华会病急乱投医,想出这种昏招。

    心里也埋冤裴妙华把事情搞的鸡飞狗跳,但想着自己和对方到底是一条船上的人,于是耐着性格说:“那裴济现在还躺在楼上昏迷不醒,如今他的身份已经传了出去,姑奶奶你想做什么,也要顾及着面子。”

    裴妙华难堪着一张脸。

    “如果不是沈宝殊,这事儿哪能传出去?如今只怕满京城都知道我以前生了个怪物,这让别人怎么看我永安侯府?让我家重彦以后怎么做人?”

    封重彦乃永安侯府的小侯爷,也是裴妙华后来同永安侯生的小儿子。

    永安侯也沉脸,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裴妙华在嫁给他之前,还生了一个儿子。

    听说那裴济白发赤瞳,是个怪物。永安侯心底埋冤裴氏,觉得她当年生下这个怪物时,就该人弄死。

    否则今日他这个永安侯也不会跟着丢尽了脸面。

    “姑奶奶这话说的,虎毒还不食子。你倒好,借用锦衣卫的手,想害死自己的儿子不说,还要把他打成和荣氏有关的反贼。”沈氏忍不住开口:“如果不是我家宝殊及时阻止,恐怕不仅是裴府和永安侯府,我们沈家也要被连累。”

    沈氏语气沉沉:“跟谋反有关的人,哪家不是满门被诛。”

    沈父和永安侯的脸色也都沉了下来。

    裴妙华还想狡辩,却被永安侯斜了眼裴妙华:“这事儿多亏了宝殊那丫头,否则我们永安侯府恐怕没安宁日子过了。”

    裴妙华低头擦泪:“我也是为了重彦,若是他有个怪物兄长的名声传出去,他这个小侯爷还不知道要承受多少难堪和流言蜚语。侯爷,我知道你怨我当初隐瞒生子的事情,可我嫁进侯府这些年,出银子出力,一心为侯府谋划……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想生个怪胎啊……”

    裴妙华将头埋在掌心里哭泣,声音哀怨带着一丝恨意。

    未婚生子,生出来出一个怪物儿子。

    毁了她名声,成为她的耻辱,她也不想的啊。

    哀怨的声音哭个不停,裴妙华还继续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和生出怪物儿子的难堪……

    客栈二楼的厢房内,裴济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

    他极小的时候在寺庙里见过一次裴妙华,当时裴妙华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那也是裴济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生人。

    那时候他还懵懂不懂事,裴妙华给了他一块糕点,他就被裴妙华从主持身边牵走了。

    然后,不过两岁的被裴妙华推进了后山的枯井中……

    那是年幼的裴济第一次被人叫做怪物,也是第一次知道,白发赤瞳的自己和这世上其他人有着很大的区别。

    裴济目光平静瞧着满屋子的黑暗,细微的动静忽然响起。有一道娇俏的身影自黑暗中走来,将半开的窗户关上,也替裴济隔绝了楼下的哀怨哭声。

    烛火将她的身影投在窗户上,也自黑暗里带来了一点明亮暖黄的光线。

    沈宝殊也是被裴妙华那冤鬼哭灵似得声音给吵醒了,她担心裴济听见,所以将裴济屋子的门窗全都关上后,又端着烛台走进了裴济屋中。

    她见裴济似乎还陷入昏睡中,没有醒过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客栈楼下。

    永安侯被裴妙华哭的心烦,想起裴家给的银子,心里纵使有泼天的怒火,也只能强行憋回去。

    他伸手搂过裴妙华:“如今这事,只能另想办法保住裴家和永安侯府的名声了。”

    另外的办法,就是对外宣称裴济乃沈氏的亲人,因为中毒导致白发赤瞳。早年一直跟着沈氏住在成都府求医,如今沈父高升至镇抚司,沈氏这才带着女儿和裴济来京城的。

    沈宝殊得知这个消息,抬头望着沈父:“爹爹,那以后锦衣卫不会再捉三叔,也不会把三叔打成反贼了吧?”

    沈父沉着脸点头,昨日帮裴妙华办事的那几个锦衣卫已经被他解决了。如今只有这样做,才能缓和他和永安侯的关系。

    还有秦家那边,少不得也要送些银子过去。

    沈父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他的麻烦就一波接着一波,闹的人头大。好在秦大人那边,还是看中了沈玉珠,想娶沈玉珠当续弦。

    沈父偏头看着沈玉珠,这个大女儿自来性子就安静娴雅,只是年岁到底小了些。

    可女儿家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父兄家族联姻的。

    沈父这样一想,心里的不忍也瞬间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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