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殊见王成荣的地方,在蜀安客栈附近的一处偏僻院落。

    一进的小院子,是沈宝殊用体己钱买来秘密办事的地方。

    王成荣还穿着一身云纹暗绣的黑色袍服,在夜色掩映下走到沈宝殊面前的时候,一阵浓重的血腥味直往沈宝殊鼻子里钻。

    沈宝殊拿锦帕捂鼻子的时候,王成荣十分有眼力价儿的往后退了一步。

    “属下陪沈大人面见过圣上后,还去诏狱里审问了一个犯人,身上不免沾了些污秽血腥之气,还望女公子恕罪。”

    李朝的诏狱便是锦衣卫镇抚司狱,里面关押的大多是朝廷官员。进了诏狱的人,大多都是有去无回,最后被死了抬出来的。

    沈宝殊仔细询问了沈父进宫后的一举一动,得知沈父在老皇帝面前依旧忍辱负重,没有提及秦贵半分不是。

    便知道秦贵给沈父那折子,让两人之间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和平。

    但是这种和平一触即溃,端的看沈父和秦贵那边谁先搬倒谁了。

    想到这里,沈宝殊问王成荣:“诏狱那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要特意去一趟?”

    “是个大约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姓甚名谁除了沈大人知道,旁人一概不知。”王成荣道。

    他身上的血腥气,在司棋点了香后,被压下去了许多:“沈大人似乎恨极了那人,欲杀之而后快,却似乎不得留住对方的命。”

    经过三番四次的交手后,王成荣再面对沈宝殊时,态度一点都不敢含糊。因为今日与其说他去秦府救人,倒不如说沈宝殊算准了秦贵那老鳏夫会使阴招,所以提前找了王成荣。

    沈宝殊也给了王成荣一些有用的消息,让王成荣有了进宫面圣的机会。否则就凭王成荣这种锦衣卫百户级别的人,恐怕此生都没有面圣的机会。

    沈宝殊在前世今生的记忆里,细细搜索,都没有诏狱那人的半点消息。

    什么样的人,能让沈父动了杀心,却又不得不留住对方的命呢?

    “属下会尽力打探那个人的消息。”王成荣向沈宝殊躬身行礼:“女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属下去办,属下万死不辞。”

    身形高大的王成荣弯腰屈膝的站在沈宝殊面前,沈宝殊抬眼便能瞧见王成荣卑微的头顶。

    沈宝殊淡道:“忠心二字,不是你的口头功夫。”

    王成荣心中一凛,将头低的更下去。

    直到沈宝殊在司棋和护卫的拥簇下,离开了院落许久。

    一直卑微低头的王成荣这才缓缓直起身子,面色阴沉的瞧了眼自身所穿的黑色锦袍,目光在代表品级的云暗绣云上瞧了许久……

    接下来几日,沈宝殊哪儿都没去,好好的呆在客栈里休息养神。

    圣上赐下来的宅院,经过这些时日的加急,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只等明后两日就举家搬进去,到时候沈氏便要给京城各家官眷下帖,邀请大家赴宴。

    顺便再好生打听打听,京城中有没有年岁脾性都符合的公子哥,好给沈玉珠精心挑选一门好亲事。

    沈父得了空,竟然真的把沈宝殊叫到了自个儿面前,打算好好考验沈宝殊一番。

    这一考验,沈父更是痛心疾首。

    沈宝殊如此聪慧伶俐,一点就透,可偏偏是个丫头片子。

    沈父眼中的痛心和遗憾,沈宝殊自然看在了眼底。

    上一世沈父也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当时沈宝殊还未遭受任何痛苦和折磨,被娇生惯养的天真烂漫。

    时常认为沈父是在痛心她选了李缙这么个冷宫皇子,还撒娇的拽着沈父的衣袖,哄着他说:“爹爹,李缙很好。他没有母族,若是我同她成婚后,他能依靠的只有我们沈家。”

    当时沈宝殊一心为了李缙谋划,也曾以为沈父是被她这些话打动了。

    后来她才知道,与其说是她选中了李缙,不如说她和李缙的相识相知和相爱,背后都是沈父在推波助澜。

    否则她入宫那日,又怎么会恰好遇见了李缙?

    如今大梦醒来,沈宝殊才发现所谓的父爱亲情、所谓的夫妻情爱,只不过是男人在选择权利的情况下,负责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

    春分过后,天气越来越晴朗。

    客栈后院栽种的一丛迎春花,开的灿烂。明日的黄色花朵在枝头迎风招展,瞬间便让人感觉到了春光四来的舒爽。

    沈宝殊心情极好的靠在窗台上晒太阳,一眼便瞧见了独自坐在后院看书的裴济。

    “三叔。”沈宝殊眉眼弯弯的唤裴济。

    在裴府所中的毒,如今全好了。

    裴济身体也比往日爽利了些,由于人人都害怕他白发赤瞳的模样。所以裴济平日里都爱把自己关在房中安静看书。

    如今暖日晴云,花开正好。

    裴济见后院无人,这才下楼,挑了个安静偏僻的地方看书。

    听到这声呼唤,裴济抬头。

    迎春花缠绕的窗台前,一个穿鹅黄嫩绿衣裙的小女娘,手里拿着一颗苹果,笑眼弯弯的冲他打招呼。

    小脸白皙,乌黑的发上簪的着也是应景的浅绿色的珍珠发簪。绑在发髻上的鹅黄粉白两种颜色的丝绦随风轻盈飘动,衬的她灵动又明媚。

    是他上一世不曾见过的天真烂漫。

    裴济感觉心口被狠狠烫了下,记忆里那位高傲妩媚的太子妃,似乎总是刁蛮任性又偏执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漂亮双眸里总是带着盛气临人的捉弄。

    如今光阴重回,这般明媚天真的少女,站在热烈盛开的花丛中。用那双深刻在记忆中的漂亮双眸笑盈盈的望着她,干净美好的让人向往。

    裴济心口泛起一阵酸酸麻麻的刺痛,握着经卷的手用力攥紧。

    沉默半晌,裴济收回目光,起身回屋。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娇俏明媚的小女娘拎着裙摆追上来:“三叔,你琵琶骨的伤口还疼吗?”

    沈宝殊笑眯眯的挡在他面前,扬起粉白的小脸看他。

    裴济侧过身子,为她让开一条道。

    沈宝殊却上前一步:“大夫说了,你的病要多晒太阳才成。”

    上一世,因为人人都害怕白发赤瞳的裴济,所以裴济从不主动出现在有人的地方。

    “三叔,我给你的霜糖吃了吗?甜不甜?”沈宝殊靠近裴济的时候,司棋忍不住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前两日才听到客栈有人偷偷议论她家女娘脑子有病,带了个怪物回客栈。如今虽然知道裴济白发赤瞳是中毒,可到底是和寻常人差距太大,司棋看着总担心她家女娘被裴济伤害。

    裴济在司棋防备害怕的目光中,往离沈宝殊更远的地方后退一步。

    上一世,沈宝殊得知李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乃裴济。在宫中夜宴时,沈宝殊也曾召见了裴济。

    那时裴济身着九华紫绶的缎服,一头皓白银发被方翅纱帽盖住。苍白英俊的脸毫无遮挡的展现在她眼前,让她瞧了便心生欢喜。

    满殿热闹中,沈宝殊目光只好奇的盯着裴济看。

    心想世人都道新科状元白发赤瞳,恐怖似鬼怪。可是她瞧着,只觉裴济泛红的双瞳似琉璃般光滑流转,那覆满白羽的眼睫和眉眼,也清丽俊逸的紧。

    沈宝殊当时也朝裴济走近了一步,要将圣上钦赐的金花亲手给他簪在方翅纱帽上。

    因为她觉得这样好看的人,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正当沈宝殊要靠近之时,裴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同她拉开了距离,那双浅红双眸轻轻垂下,清冷肃静的瞧着她手中拿着的金花。

    当时满殿的热闹都安静下来,而代替老皇帝宴请新科状元的李缙也挑眉看过来来。

    见沈宝殊目光落在裴济身上,便丢下酒杯大步走上来,占有欲十足的将沈宝殊搂在了怀中。

    那朵金花自然也被李缙抢了过去……

    许久之后沈宝殊才知道,裴济生来便被人嫌弃孤立,是以并不喜欢靠近他,也怕靠近他之人被同样的嫌弃孤立。

    沈宝殊当时只觉的可笑至极,她是东宫太子妃,她想靠近谁就靠近谁,谁敢嫌弃她孤立她?

    如今重来一世,裴济心底的阴影依旧还在。

    也知道,这世上,除了她,再不会有人敢这般肆无忌惮的靠近自己。

    这般明媚张扬的太子妃,还如遥远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裴济垂下目光,凝望着眼前的一方天地,视线所及之处,有少女漂亮的裙摆。

    心口的窒痛更深,裴济又往后退了一步,遮掩住心底所有的心事和秘密后,他转身离开……

    “姑娘,下次霜糖别给他了。”司棋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冷的跟冰块似的,难怪人人都怕他。”

    裴济因为娘胎中了毒,生下时全身皆白,又不会哭,吓的裴妙华当即就让产婆把他扔到山上喂狼。

    裴济命大,被云游的老和尚捡了回去用米汤养大。

    因为外表不似常人,老和尚把他带回孤山深寺中,便没让裴济见过旁人。后来裴济入世,更是处处碰壁,被人当怪物追赶打骂。

    若非裴济天资聪颖,自小被老和尚教导着读书,于策论八股等学问都通宵,且博古通今。

    在处处碰壁后,凭着真才实学自苦难中创出一片天地。后又因经论一道,被老皇帝看中,破格让他参加科举。

    裴济虽然一举得魁,可惜上辈子的仕途也实在坎坷。

    还因为帮老皇帝修建登仙楼,挑选童男童女入宫侍奉老皇帝修仙炼丹一事,被天下人骂为白发妖僧,人人咒骂他,恨不得食之血肉……

    沈宝殊心里是敬佩裴济的。

    她敬佩裴济自小忍受苦难,遭遇不公,他有千万个黑化的理由。

    可偏生这样一个人,心中有日月,在朝廷纷争和败坏的朝纲中依旧秉承直正清远之志,一心为民,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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