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此乃家事。”沈青云扫了眼委屈站在裴济身旁的沈宝殊,沉声说:“事关谋逆一案,小女当着众人的面随口胡诌。本官身为镇抚司镇抚,为圣上追查谋逆余党,若是不肃清家中胡来之人,只怕往后会被圣上问罪。”

    沈青云真是好大的官威,也不打算放过沈宝殊。

    沈氏满腔怨愤。

    沈玉珠也失望透顶的望着沈青云:“父亲,封重彦和秦家庶子先欺负我们,若是父亲觉得妹妹错了,连累了父亲的名声,拖累了父亲的前程。那么今日连同我也一起绑进诏狱……”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沈青云喝斥沈玉珠。

    “父亲想牺牲女儿给永安侯府赔罪,却不知永安侯府有没有把父亲看在眼底?”沈宝殊语气嘲讽:“我今日可是听裴妙华亲口说,永安侯府同秦贵交情匪浅。若是没有大人的指示,父亲觉得封重彦和秦家庶子会带着锦衣卫来找我们的麻烦?”

    沈青云闻言也察觉不妥,可哪有当父亲的被儿女指责的?

    打算先把沈宝殊困去诏狱再说,若是永安侯府真背着他同秦贵联手,那他再来想办法对付他们。

    可沈青云没料到裴济一眼看穿了他的打算。

    “沈大人这是嫌倒的不够快?”裴济开口问。

    他外表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可不知为何,这话出口的时候,沈宝殊有种看到了前世那个顶立于朝堂风云中,而面不改色的清冷首辅。

    原来裴济少年时期,便已展露不同于常人的冷硬犀利了么?

    沈青云也是心头一凛。

    他以往虽没同裴济打过交道,但是坊间对裴济的传闻,他却是知道的。白发赤瞳似妖鬼,常年在孤寺中长大,冷硬克己的天煞孤星。

    裴济平日里冷漠少言,谁曾想此时的话却显露出几分冷冽。也让沈青云心中莫名惊悚,让常年同死人打交道的沈青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裴济睨了眼沈青云,没继续说话,反而垂眸瞧着沈宝殊。

    见她疑惑的望着自己,眼神湿漉漉的,好似惊讶他会对沈青云说那些冷硬无情的话。

    再瞧见她粉白小脸上的巴掌印和手背上的血痕,裴济素来平静旷达的心底便莫名浮上一层阴鸷。

    可他容色如雪的脸庞,依旧一片冰冷。

    “疼吗?”裴济向沈宝殊问道。

    沈宝殊下意识摇摇头,她从前娇蛮任性,受不得一点伤害。

    可是同李缙成婚后,她受到的伤害也越来越多;被困在冷宫那些日子,早就让她习惯了和痛苦为伴,自然也不会再喊疼的。

    沈宝殊不知道,眼前的裴济,同她一般都是重生回来的。

    上一世两人立场不同,时常针锋相对。可也于相杀中生出几分惺惺相惜,如今前世的嫌隙,都因彼此身份的转变而消失。

    裴济虽想克制,可也见不得沈宝殊受委屈。

    他垂下眼,将随身携带的膏药涂抹在她手背上。

    毫无矫饰的僧袍,白发如雪,眉眼空净而澄澈:“沈大人,令嫒三番四次被人算计,险些丧命,已是身不由己的卷入这京城的漩涡中。你作为父亲,不想想这背后算计之人,却去苛责一个无辜的女娘。你实在糊涂……”

    沈青云顿觉脸上无光,万万没想到裴济一个少年,竟然如此不客气的同自己说话。

    可是再一想裴济的辈分似乎与他平辈,沈青云脸顿时青白交加。

    纵使裴济年岁比他小上许多,可到底是裴妙华同那人生的。那些不明真相的少年能因为他的白发和赤瞳,而捉弄他。

    沈青云却不敢在明面上得罪裴济,于是在裴济这番话中,也只能勉强一笑,颇为小心的道:“非是沈某糊涂,而是京中的人和事都牵连甚广。沈某出身寒微,没有世家大族作为靠山,从四品的镇抚看着风光,其中凶险又有几人知道?”

    说着还怪罪的看了沈氏和沈宝殊,作为他的妻女,不说为他排忧解难,怎么还总是给他招惹是非?

    沈宝殊在心底冷笑,把自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也是没谁了。

    裴济涂抹在伤口上的药膏,冰冰凉凉,还带着一股好闻的薄荷味。

    裴济又看了看她被扇红的脸,似乎也有点出血。

    他将镜子和膏药都塞进沈宝殊手中,轻声提醒:“脸上也擦擦。”

    沈宝殊这才发现脸也伤到了,她乖巧的接过裴济递来的膏药和镜子:“谢谢三叔。”

    裴济看着她擦脸。

    沈宝殊此时神态已经平静下来,全无方才反抗沈青云时的愤怒与戾气,连带着嘲讽的眼神都消失了。

    好似沈青云根本不是她的血缘至亲,裴济便想起前世沈宝殊被穿越顶替时。沈青云在宫宴上,一脸慈爱的看着那个冒牌货的虚伪模样。

    当时裴济只知晓冒牌货拥有皇后的记忆的模样,并不知道真正的皇后已经死在了冷宫里。

    他冷眼看着冒牌货皇后,同身为皇帝的李缙夫妻恩爱,同沈青云父女情深。脑子里却闪过皇后沈宝殊被封后,沈青云前去贺喜时沈宝殊那麻木冷酷的模样。

    她说的对,有时候……这世间很多苦难都是血缘至亲带来的。

    裴济低头看她,白色的眼睫毛柔软纤长,如霜雪般剔透的红瞳湛然,他很想把她拥入怀中安慰,让她别难过。

    可他只是克制的收回目光,盯着满口仁义道德的沈青远时,那清远的眉眼也生出几分酷烈。

    “沈大人在京城树敌无数,连累妻女也跟着受危险。如今冠冕堂皇的要教训女儿,捆了她去给永安侯府赔罪。如今永安侯府已经卷入逆党一案,沈大人这是赶着去送死。到时候皇上追查起来,想必秦贵很愿意送上沈大人的罪证。”裴济唇线拉直,双眸中竟然射出几分叫人胆寒的危险。

    沈青云心中震颤。

    不敢置信的抬起眼来,却对上裴济那双深静无情的眉眼。

    沈青云万万想不到,裴济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又自小带发修行,与世隔绝的长大。

    如今刚入尘世,便将一切看透。

    裴济方才的那番话,更是让沈青云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凶险!

    沈青云目光闪烁,心里摇摆不定。

    若是不绑了沈宝殊去诏狱赔罪,那他就直接得罪了永安侯府、秦贵,还有裴府三家人。

    裴府和永安侯府和他利益息息相关,若是得罪了,那必定是断腕之痛。

    沈氏目光感激的看着裴济,本以为是替裴家照顾这被人厌弃的少年。可谁知道,最后却是裴济护住了她的宝贝女儿。

    想来沈宝殊这一声三叔,是从未唤错的。

    而沈青云在纠结之后,很快选择了对自己更有利的一面:“裴公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裴公子指点迷津,否则沈某恐酿成滔天大祸。”

    沈青云说完此话,又偏头神色歉疚的伸手去扶沈宝殊:“二丫头,是爹爹错怪你了。”

    沈宝殊下意识往后缩色着身子,避开了沈青云扶住自己的手。

    沈青云手落空,片刻后,他就收了回来,对沈氏说:“夫人,替我好好照顾二丫头。今日之事,是为夫的错。等为夫回来,自会向你赔罪。”

    沈氏被沈青云虚伪的话激的在心中冷笑,沈青云却不管她作何表情,大步带着锦衣卫返回了诏狱。

    沈玉珠红着眼眶看着大步离开的沈青云,又看了看沈氏和沈宝殊,最终什么话都没说的走到了沈宝殊面前,看着她脸上被扇出来的巴掌印,又是心疼又是难受。

    “姐姐,不碍事。”沈宝殊还在拿膏药抹自己的脸,声音轻轻的:“这个家里,我只在乎你和阿娘。”

    裴济垂眼瞧她,见沈宝殊用力捏着手中的镜子,指节泛白,分明是将心里的怨恨发泄在了此处,粉嫩白皙的小脸上也是一片死寂。

    “膝盖是不是还疼?”裴济问。

    沈宝殊这才察觉膝盖上传来阵阵刺痛,想来刚才被沈青云拽在地上时,也磕伤了。

    “这些膏药涂了伤口,暂时别碰水。”裴济说完,看着沈玉珠:“还要劳烦你替她查看一下膝盖上的伤。”

    “谢谢三叔。”沈宝殊拿着药膏说。

    沈玉珠也对裴济行礼道谢。

    裴济视线从沈宝殊身上转移开来,落在沈氏身上:“夫人还要做好准备,沈大人恐会和永安侯、裴府交恶。”

    沈氏一愣。

    裴济这话提醒的温和,可话中的意思却是笃定的。

    沈青云为了自己的前程同永安侯府、裴府撕破脸的话,那她同裴老夫人的情分,大约也断了。

    裴老夫人养她一场,如今走到这一步也是形势所逼。

    接下来她们就要被沈青云牵连,导致整个沈府都腹背受敌了。沈氏很快收好了心底的哀伤,她要振作起来,为两个女儿好好打算。

    裴济很快离开了房间,把空间留给沈宝殊母女三人。

    见裴济身影快要消失在走廊上时,沈宝殊忍不住想:裴济此人冷硬清肃,永远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尽管上一世总是被她故意刁难,也从未记恨在心。

    不像那些奔着她太子权势而来的人,她好时,捧的她高高在上。她不好时,便落井下石,更有甚者巴不得她早点死。

    “太子妃,今日为你权势而来的人,他日也会因权势累你、弃你。”

    上一世的裴济忠言逆耳,却说中她后来的命运。

    沈宝殊心中悲凉,这一世她不想为权势争斗。可这命运似乎由不得她快活。无论她争与不争,她也早就深陷其中了。

    这天晚上,沈氏没等来沈青云的道歉,反而沈宝殊等来了浑身是血的王成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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