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朱明木住了,外头冷,她的足凉得很,江承夜的手掌却如火炉一般热,温度穿透足衣直抵脚心,麻麻痒痒。

    江承夜也冻住了。手里纤纤细细的一只小脚,凉如寒玉,捏起来柔若无骨。白色的丝制足衣松松包裹着它,他的手指似乎抵住了她精巧的踝骨,他不禁挠了挠。

    晏朱明吃痒,触电一样收回脚去,却将那雪白的足衣留在了江承夜的手上。

    而那只冻得粉红的小脚便大喇喇地落在了她俩新婚用的红色的锦被上。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只脚上。

    半晌,江承夜才开口:“你脚怎么这么冷?”

    晏朱明慌忙将脚用裙摆遮住,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足衣:“看什么看?还不快把炭盆挪近些!”

    江承夜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用脚把炭盆拨近了一些,还在说:“你别不是这两天跪多了,气血瘀滞吧?脚这么冷,得让厨房做些补气的药膳来才是。不若我再给你灌个汤婆子吧?”

    晏朱明跟见了鬼似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江承夜摸了摸鼻子:“我向来如此善解人意!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汤婆子来!”说罢起身就往门外去。

    一开门,两个壮汉拦在门口,一脸煞气。

    晏朱明好笑地看着他:“那点小事,打发下人去就是了。来,我善解人意的弟弟,过来给姐姐捂捂。”

    晏朱明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在嘴上占他便宜的机会的。

    以她对江承夜的了解,她说了这样的荤话,那小子必然是要炸了毛、红了眼、发了狠要同她拼命。方才被他摸了脚的赧然也可一并消了。

    毕竟两个人关起门来,不就是比谁更不要脸么?

    果真江承夜的后槽牙咯吱咯吱地响,一双手紧紧握拳垂在身侧,太阳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但很快,他深吸一口气,上前跪坐到了脚踏上,将下巴搁在了床沿抬头看她。他那双眼的黑眼珠子长得本就比一般人大些,睫毛浓密又纤长,这副表情,寻常人还真是吃不消。

    “姐姐,我错了。”

    这回轮到晏朱明大吃一惊了。江承夜可不是那种轻易低头的人。

    小时候她想要玩江承平的剑,逼他偷出来,谁知道他自己弄坏了剑上的挂饰,央著她重新做一个放回去的时候,也是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气得晏朱明跑到江承平的面前哭诉,把他描绘成欺压少女劳动力的恶霸。

    江承夜梗着脖子说,是晏朱明让他偷剑,他才不小心弄坏的。

    晏朱明便梨花带雨地歪倒在江承平的怀里:“我一个小姑娘,偷承平哥哥的剑做什么?就算我想要,难道不会去向承平哥哥要么?呜呜呜。”

    江承夜遂喜提祠堂一日游。

    其实他当时,只要也同现在一样,将下巴搁在榻上,睁着一双幼犬似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也就做了剑穗,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送回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思及那萧清元和锦葵娘子的作态,晏朱明毫不客气地抬手勾住了江承夜的下巴。

    江承夜的眼底闪过一丝屈辱的表情,纵使很快被他掩饰住,却也逃不过晏朱明这个人精的眼睛。

    她沉沉望向他:“这么听话?说罢,想要什么?”

    她才不会天真地觉得,江承夜只是想要博取她的欢心。

    江承夜将下巴搁在她的手掌上,他若是长了尾巴,此刻都要甩出残影了:“姐姐让我出去吧。”

    晏朱明冷笑:“你个守孝的儿子,出去做什么?还想再去买个花娘回来?”

    江承夜狗腿道:“哪儿能呢!我是那样的人么?”

    晏朱明斜眼看他:你难道不是?

    江承夜的脸挂了下来:“姐姐,我是真有急事得出去。姐姐求你了!”

    晏朱明一挑眉,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不仅一口一个“姐姐”服软不说,还这样低声下气地恳求她?

    见晏朱明不为所动,江承夜决定下猛药,他支起身子一把扑倒晏朱明的裙子上,抓了她两只脚往怀里塞:“小弟这就给你捂捂!”

    晏朱明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被他扑了个正着,反应过来时想要拼命挣扎,可江承夜铁了心要拿捏她,按住她两只脚踝。晏朱明踹了几番发现根本踹不动。

    他的力气何时变得那么大起来?

    方才江承夜就发现晏朱明的脚非常怕痒,他心一横,将那双小脚死死抱在怀里,半是请求半是威胁道:“姐姐让不让我出去?”

    晏朱明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见他如此,更不能助长他的气焰了!她蜷动着脚趾挣扎,很快江承夜的中衣领口就被她蹭开了,□□的右脚脚趾尖点在了他粉白的心口上。

    江承夜像是被利剑穿心而过,浑身震了一下,却依然抱着晏朱明的两只脚不放手。

    灼灼的温度从足尖升腾而起,分明同他胸膛接触的面积不过一个指甲盖大小,为什么却像是整个人都趴在了火炉子上?

    江承夜的眼睛也红了,眼尾无力地下垂着,好像受了欺负的人是他一般!

    晏朱明从牙缝里冒出几个字:“你放不放?”

    江承夜:“你让我出去!”

    两人就又僵持住了。

    或许是炭盆放太近了,房间里的温度升得越来越快,晏朱明瞧着一滴汗沿着江承夜瓷白的脸颊落了下来,滴到点在他心口的她的右足上,烫得她浑身一凛。

    她偏过脸不去看他:“你出去到底做什么?”

    江承夜:“自然是要紧事,绝不会污了江家门楣!”

    晏朱明狐疑看他。

    江承夜吞了口唾沫,又拿那幼犬似的可怜眼神望向她。

    一双脚还在他的怀里,他又是一副她不松口,他便不松手的态度。

    她揪住了身下的被褥,狠狠道:“再做蠢事,自己下去给你爹爹和承平哥哥赔罪!”

    江承夜见她松口,霎时间便松了手,未等晏朱明把双足藏回裙下,他已经如游隼一般飞掠了出房门,撒欢似的不见踪影了。

    晏朱明只觉得脑袋里一根弦突突地跳,她无奈揉了揉太阳穴,吩咐亲兵跟上人。

    下午亲兵来报,江承夜又去了红袖招。锦葵娘子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闭门不见不说,又请了龟奴将一千六百两的白银全数奉还,言道这辈子恩情两讫,有缘无分,往后都别再相见为好。

    晏朱明开了嫁妆箱子,掏出一把长剑来对着光细细瞧,光可鉴人,吹毛立断,是外祖父梁王特意为她打造的。

    江承夜回来时便看见晏朱明搬了个小凳子,大马金刀坐在院门口,膝头横放一把长剑,一双眼冷冷望向他。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安阳郡主。

    他头皮一紧。

    晏朱明袅袅婷婷起身了,身若扶柳面似春杏,一步三晃地摆着腰向他靠近:“郎君回来了?”

    那刻意掐起来的黄鹂一般的嗓子,叫江承夜立时软了半边身子——吓的!

    再低头一看,她手里那柄宝剑被推出了一截,蓝森森地反射着天光。

    晏朱明娇羞不已:“郎君的要紧事可忙完了?”

    江承夜另半边的身子也软了——晏朱明一开始扮柔弱,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为夫……为夫是去要债去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听到为夫两个字,晏朱明脑门上的青筋肉眼可见地一跳,只是脸上那娇弱的表情依旧,她轻移莲步贴上来,笑得极尽温柔:“妾身走之前,是不是说过,再做了污了江家门楣的事情,郎君得亲自去下头给父亲哥哥赔罪呢?”

    江承夜心中警铃大作,又瞥了一眼她手中长剑,转身便往外跑。

    晏朱明扛起宝剑,提裙就追了出去,哪里还有方才的柔弱样子!

    江承夜慌不择路,先是被晏朱明撵到了大门前,晏朱明仗剑冷笑:“你若再出这个门,这辈子别想回来!”

    江承夜踏出去的半只脚缩了回来,四下一望,朝着后花园发足狂奔。

    晏朱明紧追不舍。

    她柔弱不堪自理,提着剑追人这档子事情,只对江承夜干过。可是并不妨碍她业务水平娴熟——毕竟她可是安阳郡主之女,梁王外孙!

    江承夜往后花园里通往晏相府邸的角门一路蹿去。

    如今能对付这个母夜叉的只有岳父和大舅哥了!他也顾不得锦葵的事情被晏家知道了会如何了,保命要紧啊!

    晏朱明心头冷笑,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如今江承夜只能去晏家搬救兵。顾允怜陪着谈幼筠出去上香了,晏家父子都是文人,是不会把他怎么着的。

    不过他可真是想瞎了心了,是在她手里吃过的亏还不够多么?!

    眼见着江承夜扯着嗓子跑进了晏府,高嚷着晏暾的名字:“暾哥哥救命!晏朱明要杀我!”

    晏朱明嘴角勾了勾,随手将那柄宝剑丢在了花丛里,从怀中掏出绢帕来,一双眼底泪水翻涌。

    晏暾听见了江承夜的叫嚷,从书房探出头来,双眉深锁。还在孝期,他怎能如此喧哗,说的又是什么瞎话?

    见了晏暾,江承夜像是抱住了救命的稻草,蹿到了他的身后,恐惧道:“晏朱明提着剑杀过来了!”

    晏暾一惊,她这个妹妹手无缚鸡之力,提剑杀人那是他那个剽悍的阿娘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他冷着脸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朱明绝无可能这样做的。”

    江承夜瑟瑟发抖,指天顿地发誓:“她真的提着那么大一口宝剑,一看就是梁王府上的兵器!”

    嫁妆里确实有这么一样,但那口宝剑当时说是用来辟邪的。那口宝剑他也摸过,玄铁剑身死沉死沉,他妹妹这么纤弱的胳膊,哪里拎得动呢?

    可看着江承夜信誓旦旦的样子,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慌,我随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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