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桌上添了双筷子。

    江承夜进屋,愣了愣,旋即听见从正堂那里传来女孩子的低声交谈。

    很快,晏朱明和另一个陌生小娘子携手而来。瞧见他站在门口,那个小娘子也是一怔,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半晌憋出几个字:“这是江承夜?”

    她竟然认识他?

    江承夜歪了歪脑袋将她打量了一圈,并未在记忆里搜出她来。

    见他一脸的迷茫,晏朱明赶快介绍道:“这是陶娘子呀。”

    陶娘子?哪个陶娘子?他该认得么?

    看见晏朱明因为他糟糕的记忆力而僵在脸上的笑容,江承夜像是只犯了错的小狗一样无措:“陶……娘子?”

    晏朱明:“陶扬荷!”

    江承夜:“啊!对!陶扬荷!”

    脸上却依然是强装的镇定。

    晏朱明一瞧便知他没有想起来,翻了个白眼:“之前住隔壁街,后来搬家去江州的那个陶扬荷呀!”

    江承夜思索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连忙露出友善的笑容:“请坐请坐。”

    谈幼筠也来了,她进门看见陶扬荷,也只是微怔,很快便认出来:“扬荷?果真是大姑娘了。”

    陶扬荷赶快行礼,甜甜地唤道:“江伯母。”

    全家都记得陶扬荷,除了江承夜。

    江承夜和小时候也很不一样了,他的骨骼变得立体,脸上的婴儿肥尽数消去,身量也从矮墩墩的小糯米团子抽成了一截白玉竹。若非他那双在男子的脸上显得有些过分大的鹿眼,以及微微下垂的,湿漉漉的眼尾,陶扬荷也差点没把他认出来。

    只是他好像,连陶扬荷这个人的存在都给忘了。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晏朱明还说:“扬荷还记得你,给你带生辰礼了!”

    江承夜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表情:“多谢!”

    谈幼筠和陶扬荷也寒暄了几句,大家便落座吃饭。江家的餐桌上都是素食,江承夜的面前是地三鲜,晏朱明的面前是胡萝卜炒蛋。

    陶扬荷看着江承夜把地三鲜里的青椒都挑干净了,一旁的晏朱明也不闲着,吃干净了所有胡萝卜。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晏朱明开始快活地吃地双鲜,江承夜也大口吃起了炒蛋。

    陶扬荷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

    饭毕,晏朱明又留陶扬荷说了会儿话,便让江家的下人送她回到陶府去。

    她自己回到书房,江承夜正靠在榻上小憩,她坐下来,颇有些埋怨地问道:“你怎么连扬荷都不记得了?”

    江承夜有些委屈:“都这么多年没联系了,一下子哪里想得起来呢。”

    不知为何,晏朱明的心里竟然有一股隐秘的欢喜。

    她不是没看出陶扬荷的想法。江家现在破落了,陶扬荷的家世还是能够得上的,更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怎么都比嫁给萧家那个浪荡子做妾强。

    前世江承夜一直未婚,她就没有打过这个主意么?

    江承夜却以为晏朱明嫌弃他在好友面前落了面子,便直起身讨好道:“我现下记得了,下次若是见到她,一定不会失礼。”

    晏朱明拍了拍他的脑袋,忽然正色道:“扬荷跟我说,她堂叔想把他嫁给萧清元。”

    江承夜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推人下火坑是要入地狱的!”

    可不是么!

    虽然陶扬荷偷偷打了江承夜的主意,可也罪不至死,晏朱明怎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姑娘栽在萧清元那坨牛粪里!

    但是她并没有什么立场去干涉陶扬荷的婚姻,只能提醒她小心。

    过了十来日,陶家的姨娘忽然急匆匆上门来,一见到晏朱明便跪:“晏娘子救救我家姑娘。”

    晏朱明吓了一跳,慌忙问原委。

    陶家姨娘说:“今日萧家人上门来相看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不愿,可是堂夫人说萧家势大,非得逼她去见。我家姑娘抵不过,只能去。我瞧着不对劲,晏娘子,您想个法子,可以把我家姑娘支出来。”

    晏朱明闻言,双眸沉了下来。前世,陶扬荷一个清白家的姑娘,父亲虽然是官职不高,但好歹是同进士出身,怎就沦落去做妾了?

    想起萧清元那纨绔浪荡的面孔,晏朱明一阵恶心。她思索了一下,叫人套车:“我和陶家娘子约好了去法雨寺上香,我们一起去接她。”

    转身又吩咐陶家姨娘:“你先回去,收拾些衣服出来,可能得在法雨寺住上两天。”

    她在守孝,不能游乐,但上香无妨。到时候把陶扬荷带在身旁,萧清元就算追到法雨寺,也没法来扰她这个守孝媳妇的清净。

    马车碌碌,很快就到了陶府门口,晏朱明坐在车里,让白芷去接人。

    白芷进去没多久,陶家的姨娘去跑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袱,却不见陶扬荷。

    姨娘的眼泪都要急出来了:“晏娘子,我找不到我家姑娘了!人分明应该在后院的!”

    晏朱明心中一个咯噔。

    小时候,家里的一个姨娘想要害另一个姨娘,诬陷她偷汉子,把人药倒了扒光衣服和别的男人放在一起。

    顾允怜查了家中的门房、药单,把害人的那个姨娘何时买药,何时下药,何时把野男人弄进来,查了个一清二楚。害人的那个被杖杀,可被害的那个,因为赤身和外男躺在一张床上,也投湖了。

    顾允怜那时候同她说:“后宅女人,最重名节。却也是因为知道最重名节,所以害人就非得从名节下手!这一招,算不得高明,想要揪出幕后黑手很简单,可是造成的伤害是不能挽回的!后宅之中再怎么明争暗斗都无妨,可若有人做出这种下作之事,绝不能轻饶!”

    她连忙下车,招呼了跟着的丫鬟一起冲进陶家寻人,又吩咐自家的小厮,回晏家借了亲兵来,一旦文的不行,便来武的。

    抓出幕后黑手容易,可是绝不能让他们得逞!一旦得逞,就算罪犯伏诛,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挽回的!

    她冲进陶府,根本不顾陶家堂夫人的阻拦。

    “你是何人!还能私闯民宅!”陶家人怒斥。

    晏朱明并不与她多言,如今必须争分夺秒找到陶扬荷。她使了一个眼色,让陶家姨娘带着她的丫鬟们直接闯后院,自己则一脚踹在了陶夫人的肚子上:“说,人在哪?”

    陶夫人根本想不到她有这个力气,被她踹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的惊恐。一群仆妇手忙脚乱要将她扶起,晏朱明又是一个飞踢,直接踩在了人的心口:“说不说?”

    她小时候练舞,要练大跳和挥鞭转,是以她看起来瘦弱,肌肉却很有力量。加上她从前在京中的名声都是弱不禁风、柔顺和善,陶夫人根本没想到她能上来就踹人。

    她居高临下看着陶夫人:“你说,若是安阳郡主来了,那萧家会不会为了个女人,力保你?”

    陶夫人脸色惨白,面前这个一脸杀气腾腾的女子,真的是传说中小白花似的安阳郡主之女么?怎么跟安阳郡主本人一样,是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

    晏朱明俯身,脚下用力,同时伸手揪住了陶夫人的领子,声音轻柔,像是在撒娇:“伯母,若是我阿娘亲自来,你猜这会儿你会怎样?”

    陶夫人却被那把娇软的嗓子吓得浑身一凛,身下一热,有什么腥臭的液体渗了出来。

    她视死如归闭上眼,报了个院名。

    晏朱明冷冷地看向周围的仆妇,立刻有聪明的会意,上前一步:“奴婢带路。”

    陶家后院里,陶扬荷的姨娘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她才来几天,对院子的结构根本不熟悉,心中又焦急万分。

    陶家的下人带着晏朱明杀了进来,直奔一处厢房,姨娘见了,立刻跟了上来。

    那仆妇靠近厢房之后,便再也不肯上前了。晏朱明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冲上去一脚踹开了门。

    眼前的一幕让她的血都冲到了天灵盖,浑身发冷!

    只见陶扬荷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一旁的萧清元正在迫不及待地解外裳!听见有人闯进来,萧清元转过头来,正要叫骂,却看见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少女。

    他心下一惊。晏朱明瞥了一眼他敞开的衣襟,嘴角露出了一个笑意。

    她笑得如春风拂面,温柔似水,却无端让萧清元一阵战栗。

    晏朱明说:“哟,萧小国舅好兴致,要不要妾身一起服侍你呀?”

    萧清元的心下一凉,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那个张口闭口殉葬的江二娘子晏朱明!

    还没来得及细看她的长相,晏朱明便已经扑了上来,一头将他撞到了床柱上,趁着他没站稳,拔出头上的银簪抵住了他的咽喉。

    萧清元被她撞得头昏眼花,脖子上被抵住了什么金属物件,吓得他脸色发白,一动也不敢动。晏朱明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娇憨的鼻音:“我看呐,萧小国舅应该很乐意去跟我的大伯哥说说话的对吧?”

    她头上还戴着孝期的白花,衣着也很朴素,弱不禁风的身体和柔弱不能自理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若非是这样拿着簪子抵着他。

    他连忙道:“没……我就是看她不舒服,想帮帮她。”

    晏朱明的眼神落到了他的胸口:“小国舅真是好心肠,这么好的心肠,应该不会是黑色的吧?”

    萧清元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我是萧家的嫡子!我姐姐是东宫太子妃!”

    晏朱明:“那又如何,你若死在这里,我就告诉你的姐夫,说是你想强迫我……”

    萧清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上次被太子训斥的场景浮现眼前。太子对他的无状行为从不多加约束,但是那次恶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顿。重点倒不是他和江承夜抢女人,而是他唐突了晏朱明。

    他从牙关挤出几个字:“你竟然……”

    晏朱明低声道:“你是皇亲国戚,我也是皇亲国戚,倒要看看,哪个亲些,哪个疏远些?我杀了你,再自杀给你抵命,你猜东宫是会怪罪萧家,还是怪罪我江家?”

    萧清元两股战战,不知所措。

    几个仆妇便冲了上来,一把将他压住。陶家的姨娘则抓过一条披风,把床上的陶扬荷裹了起来。

    砰的一声,那可怜的门又被踢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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