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玲琅绞帕子的手一顿,扯出一个凄惨的笑,道:“表哥,我不是叶玲琅,我还能是谁?”

    叶栩生眯起眼睛,清亮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他重生了。本该被陷害清誉,狼狈离乡的他如今一切顺遂。本该和宁远泽狼狈为奸的云疏雨成了小精怪,没有爱上宁世子。

    那,本该早死的叶玲琅,变成别人又有什么奇怪呢?

    “我不喜欢猜。”叶栩生正色道,“玲琅自小沉默寡言,性子内敛,却绝不是爱掉眼泪的。”反倒是,从前的云疏雨动不动就哭得梨花带雨。

    她该不会是原来的云疏雨吧?

    叶栩生不动声色,静等叶玲琅坦白。

    叶玲琅的眼睛滴落了泪。她用手帕点了点泪渍,惨然道:“哥,我说的话,你会信吗?”

    她的模样委屈,眼泪如珠,好似积攒了多日的悲伤、压抑,在一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希望。

    叶栩生违心地点点头,道:“如果是堂妹,我会信的。”

    叶玲琅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凶了。“哥,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她在试探。叶栩生假装思考了一会儿,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想说你是死而复生的人,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使你是我的亲人,我也……”

    言未尽而意已达。

    叶玲琅惨笑两声,说道:“是啊,死而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会信呢?”

    叶栩生自己就是“匪夷所思”的代名词。他根本不需要叶玲琅的证据,结合叶玲琅前后的不同,可肯定叶玲琅就是“死而复生”了。而且,如此爱哭的叶玲琅,压根不是从前的叶玲琅,而是从前的“云疏雨”。

    他望着叶玲琅,仔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已经确认了。

    他肯定自己重生回来,约着去看山中赏秋的人就是原来的云疏雨。

    那么,当时掉进陷阱的云疏雨已经死了。所以小精怪才能附身在云疏雨的身体里,来到他的身边。

    而死去的云疏雨不知为何,会附身在堂妹叶玲琅的身上。

    怪不得自小精怪回来以后,堂妹对他的称呼变了,对云疏雨莫名生出了敌意。

    所以,他的仇,一开始就报了吗?

    “玲琅,你想告诉我什么?”叶栩生呼出一口浊气,一切疑惑似乎都解开了。

    叶玲琅温柔道:“哥,你知道云疏雨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是我未婚妻。”叶栩生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叶玲琅深吸一口气,叹息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前些日子那么针对她,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叶栩生洗耳恭听。他倒是意外,她也知道自己“表里不一”。

    叶玲琅没觉察出叶栩生的异样,才继续说道:“她早就和王令德有染了。王令德现在死了,却不是死无对证。”

    叶栩生眸光微动,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我遇见宁世子之前,云疏雨见我撞见她和王令德的奸情,让王令德玷污我的清白。我誓死不从,跳河自尽。宁世子救了我。后来,宁世子被人追杀,我将他藏在山林的猎人小屋,也算还了他的恩情。所以,哥,我和宁世子真的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叶栩生有些恍然。小精怪才来多久?她虽然和王令德共患难,为了王令德怒斩上百藤甲兵,但根本不可能和王令德有染。这是不是说,前世,叶玲琅就是被云疏雨害死的?

    叶玲琅见叶栩生魂游天外的样子,一脸泫然欲泣,咬牙道:“我有证据,我不是胡说的。”

    “什么证据?”

    “王令德家中藏有云疏雨的肚兜,云疏雨手中也有王令德赠送的银簪等小玩意。不过,王令德死了,云疏雨肯定销毁手中的东西了。”

    她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无时无刻不传达着自己的愤怒。叶栩生的表情裂了。

    “哥,你信我。我虽然不是真的死而复生,可和死过一次有什么两样呢?”

    叶栩生长叹一声,说道:“我信你。”

    叶玲琅的的泪好似一瞬间流干了。她喜悦道:“哥,你肯和我一起离开了吗?”

    叶栩生定定地看着她,怅然道:“你先把玉佩收起来吧。宁世子这样的人物,岂会忽略了这枚信物?”

    叶玲琅怔怔道:“那怎么办?”

    叶栩生道:“我是真的打算参军,保家卫国。男儿当有此志。”

    叶玲琅怔忡道:“哥,我记得你也有一枚玉佩。如今官府虽然明令征丁,但舍得银子,也可以通融的吧?”

    叶栩生微笑着看着叶玲琅。

    叶玲琅的目光不躲不闪,一脸无辜与懵懂。

    叶栩生低头轻笑,随即抬头看看天空,道:“你先回去吧,我约了同窗聚会。”原来叶玲琅的目标是他的玉佩。

    叶玲琅不想离开,叶栩生却不等她,走得飞快。

    *

    世事如棋,当你无路可走,即将困死局中。兴许,只是你见识不够,看不到破局的关键点呢?

    叶栩生不是云疏雨。他是重来一世的人,也是天潢贵胄,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远比云疏雨要多得多。

    云疏雨想不到的破局之法,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宁世子是可以在县里只手遮天,可这里是士族掌权的涅槃国。

    涅槃国,士族的地位超然。寒门学子可凭着科举一鸣惊人,但要官运亨通,还是得依附于士族。

    在这些士族中,超级士族有谢、王、卢三家。宁远侯靠打战封侯,虽然手握兵权,大权在握,可声望和底蕴都远不及超级士族。

    征丁这种事,学子完全可以走士族的路子去避免。

    叶栩生一开始就没担心过自己,他担心的是岳父云昀。

    *

    云疏雨终于想起被遗忘的是什么事了。

    她说过要去找“王寡妇”,去见一见那些曾经被抓去营地,失了清白的女人。

    她不想让她们因为这种身不由己的事情死去。

    可是,她和王寡妇当方面约定那天晚上,她忧心叶栩生的未来和这个世界的未来,忘记了。后来,她被宁远泽打成内伤,修养了十几日了。

    一直耽搁到现在。

    云疏雨暗骂自己色令智昏。

    如果因为她的遗忘,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她一定会内疚一辈子的。

    云疏雨怀着十分忐忑和不安的心去了王寡妇的家。

    王寡妇,应该是王二婶子,正在院子里绣花,三个孩子在院子里拣石头玩。

    云疏雨趴在门口喊了一声“王二婶子”。

    她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仰起头,十分温婉地问:“疏雨,你好起来了吗?”

    她的身上半点死气都不见,反而多了一丝鲜活的生命力。

    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她端了凳子,让云疏雨坐下聊。

    云疏雨云里雾里的,支吾道:“王二叔呢?”

    二婶子笑道:“下地干活去了。”

    “他……”

    云疏雨欲言又止,二婶子却一脸了然地说道:“你放心吧,他现在杀了我,他的三个孩子就没人照料了。”

    “你是说王二叔要去参战了?”

    二婶子点头,笑道:“不过,我让你放心,可和他没关系。”

    云疏雨纳闷道:“嗯?那和谁有关系?”

    二婶子一脸慈爱,道:“你家栩生呐。”

    “我家……”云疏雨诡异地有一丝甜,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他干了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吗?”二婶子显得很惊奇。

    云疏雨更不解了。

    二婶子眉飞色舞道:“你家栩生不愧是读书人,知道得很多。他不仅救了我,听说还救了隔壁村那些要沉塘的。”

    “他到底干了什么?”

    二婶子一边回忆一边说:“好像说是什么新律条,敢处死女人,官府会来拿人。还说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有几个男人也不算什么。何况,我们被抓去,又不是我们自己愿意去的。被人污了,该被垂怜些才对。”

    云疏雨的表情要裂了。

    这真的是一个古代男子能说出来的话?

    他也没在她面前说过啊?而且,他好像也很在意她的清白呢?

    二婶子还在说:“栩生还说了,如果那些男人坚持要弄死我们,他愿意出银子买下我们,给我们出路。”

    云疏雨是真的裂了,表情管理失败。

    “婶儿,你确定他这么说的?”

    “我确定啊?我当时也震惊了。反复和他确认过的。后来我当场表示如果当家的要弄死我,我就自愿卖给栩生为奴为婢。栩生同意了。要不然当家的怎么会放过我?”

    云疏雨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和叶栩生一比,她就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而叶栩生是闷声办大事的。

    二婶子眉飞色舞过后,十分担忧地说道:“其实我们也知道我们都是残花败柳,哪配给小我们一轮的少年为奴为婢啊。他也并不是真的要买走我们。他只是给我们一个理由,想让我们活下去罢了。”

    他是懂她的。云疏雨忽然有了这种念头。

    “活了二十多年,我第一次看见一个男子为了救不相干的妇人,把自己名声搭进去的。”

    “我也第一次见。”云疏雨心情复杂。

    二婶子不客气地戳了一下云疏雨的脑门,叹道:“你偷着乐吧。你看不出来他是为了你吗?说起来,你要好好抓紧他,他那么心善,别让他被那些阿猫阿狗骗走了。而且,他这么做,等于和那些男人都不一样了,将来肯定会被男人们排挤和嘲笑的。”

    “我知道了。”

    二婶子看着好似很愚昧,忠于她家男人。可她看事情也是看得透透的。

    云疏雨忽然觉得,这世界其实都是聪明人。她屡屡吃亏,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她好想现在就去见叶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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