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俊被吓的浑身一抖,差点当即就要给姬无期跪下,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是要将外面那人禀报给主子。

    可还未等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来人就自顾自走了进来,手拿一把折扇,摇的毫无章法。

    “听闻七哥近日受了伤,我这做弟弟的十分担忧,赶紧遣了两位宫人抬了点补品过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整日里无事可做的八皇子姬慎,只见他叫住了准备退至一旁的元俊,

    “来来来,你也别在那里傻站着,赶紧去和明庆把我带来的东西从轿子上搬下来,里面还给贤妃娘娘备了礼品,你也一并送到她宫殿去。”

    主子发话了,做奴才的哪里敢不从。

    “奴才这就走。”

    元俊赶紧低头说是,碰巧正遇见八皇子姬慎的贴身侍从明庆往殿内抬着东西,他也赶紧过去搭一把手。

    “你怎地来了,不在你承明殿好生待着做挂名皇子,来我这里做甚。”

    姬无期被搅了事情,语气也越发的不耐,夹杂着咬牙切齿的生冷,他将石桌上的纸墨笔砚一一收拾起来。

    八皇子姬慎自然听出来了,可他看看四周,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怎地姬无期这般不欢迎自己。

    “七哥息怒,小弟也是担忧挂念,听闻你在宫外遇刺,前两日被事情绊住了,今日得空赶紧来长阳宫看看七哥是否安康。”

    见姬无期不理他,他眼尖儿地瞧见桌子上摆着几张写满了字的宣纸,三步并作两步跨至桌前,信手拿起一张粗略的看了一眼。

    伶舟年就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瞧见他拿起的那张宣纸,而眼神也从不在意渐渐变为疑惑,最后挑起一只眉毛。

    “糟了!”

    她暗道不妙。

    八皇子姬慎拿在手中翻看的正是写有她名字的那张——

    上面不光有姬无期的字迹,还有她的字迹,两者各持一边,横竖对齐颇为对称——

    姬无期神色微微懊恼防不胜防,没想到竟让他钻了空子。

    正想伸手上前将其夺回来,可见他睁大了眼睛分明已是看明白了,再去抢夺颇有欲盖弥彰之意,姬无期只好尴尬地在空中虚握一把,而后收回了手放在身下。

    果不其然,姬慎本意是粗略翻看一眼,哪想到这一看就发现了其中的倪端。

    “伶,舟,年。”

    姬慎一字一顿地将上面的字读出来,他只认得姬无期写的那半边字,却不认识伶舟年写的汉字。

    “这怎么看都是女子的名字,”他抓着宣纸,像是窥探到了某个不能明说的秘密,笑咪咪拎着在姬无期面前抖上几抖,

    “想不到七哥你养伤之际,却还金屋藏娇,啧啧,怪不得我一来,就摆出那副极不欢迎的姿态,我还以为是我讨人嫌了呢,原来是怪我耽搁了你的好事。”

    姬无期脸色一黑,恨恨地从他手中抢走了那张宣纸,神情严肃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都光明正大地明摆在这里了,你敢说这上面的字迹,都是你一人写的吗?”八皇子姬慎笑眯眯,视线四下绕着这偏殿搜寻,明摆着想要找到那人踪迹,

    “想不到你我二人相识多年,我以为七哥你是个无情无欲之人,没想到初来皇宫,竟惹得一身桃花,小弟着实佩服。”

    “如今皇嫂这是藏在哪了,七哥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不知我能否一睹皇嫂真容。”

    他极为夸张地抱了抱拳也加重了皇嫂二字,可眼中的惊讶却完全不是装的,看得出来他对此事确实是讶然万分。

    毕竟姬无期向来不近女色,在北疆军队时,每每打完胜仗之后,旁人唤他去喝花酒他都以还要练兵为由拒绝了。

    就连走至城中,一旁女子被他英姿飒爽少年将军的模样心生爱慕,丢了无数帕子和钗花,哪个也不见他收,反而是板着脸骑马踏过,素有铁面无私一名。

    回过神来,再一见姬无期哪想他斜眼一扫,冷冷睨着他,紧捏着的茶杯也自手中飞出,

    “你再多说一字,我便让你明日爬着去那中秋宴。”

    姬慎赶紧侧身闪开,就见那茶杯自他身侧飞出,砸在石板上碎了满地狼藉,力道十足,若是打在某处穴位上必定要疼上个两天两夜。

    “好好好,又是这招,七哥真是毫不留情,”他苦笑着展开了折扇,给姬无期扇了两下灭火,正了正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悠哉,

    “我今日找你,是有正事要谈,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姬无期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也不谦让谦让,独自走进了偏殿里侧。

    留着姬慎站在原地,摇了摇头,抬起步子紧跟在身后。

    没想到待他一进偏殿门后,直挺着脖子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连边边角角任何一处能藏人的地方都不放过。

    “奇了怪了,到底把人藏哪去了。”

    伶舟年就在他旁边飘着,听闻此话她嘴角一抽。

    这真是一个重大的误会。

    正要开口解释,却发觉忽略了一个至关细节,那就是除了姬无期没人能听到她说话,也没人能看见她。

    想到此处,她狠狠剜了一眼姬无期的背影,恨不得现在就要将身体夺回来给她用。

    若不是有姬无期在身边,姬慎只怕是连床底都要掀开,头顶的房梁自打一进门就勘查过了,怎么看都是没有一丝女人的痕迹。

    姬无期一回头就发现他这副蠢样子,脸色一沉,差点伸脚踹了过去,

    “姬慎!”

    他咬牙切齿。

    见姬无期已经在案桌旁坐下,他也不好将意图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好乖乖落座于对面,饮了一口杯中的茶,

    “怎地这般冷清,七哥你身旁除了殿外站着的小太监,就没有别人伺候你了?”

    姬无期哪里察觉不到他的意图,眼一眯语气生硬,

    “不劳你费心思。”

    “你今日找我要谈什么事?若是无什么要紧事,赶紧回你那宫殿去,别来我这里碍眼!”

    姬慎被骂了倒也不生气,反而眯着眼笑了半天,而后折扇一收,才把此次来的目的告知姬无期,

    “那日刺杀之事背后的主使,七哥可知道是何人了吗?”他有意卖着关子,然瞥见姬无期轻飘飘地斜了一眼,只好咳一声,而后将后面的话都说了出来,“我这里倒是有一点收获,你且看这个。”

    姬慎将藏于袖中的东西取出,放到案桌上,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瓷瓶。

    接着他将瓶口的木塞拔出,一股异香从瓶中散开,姬无期拿起来放在鼻尖轻轻一闻,只觉有道说不出的甜香萦绕在鼻间,经久不散。

    初闻甚是新鲜,可闻的多了,他却只觉腻的慌。

    “这是什么香?”他问。

    “这是烟雨楼的望月香,我手底下人从黑衣人身上,探查出来的一点蛛丝马迹。”

    姬慎收起袖子抬起手腕抿了一口面前的茶,而后颇为留恋地说道,

    “烟雨楼的花酒堪称上京城一绝,但同样千金难买,寻常的平民百姓是消费不起的,达官显贵也甚少有人大张旗鼓地过去,那里的姑娘们平常就用这望月香来熏衣服。”

    “我派的人赶在衙门收尸前,细细探查了个遍倒是没看出其他的,结果在一位黑衣人袖口处发现一抹香灰,于是就将其带了回来。”

    现在虽是秋季,可外头太阳还是透过云彩直射下来温暖万物,伶舟年观他袖口处里里外外的套了好几层衣裳,捂地严严实实。

    不禁纳闷地猜想,今日太阳如此大,惹得元俊喝了好几缸水,怎地他如此怕冷。

    姬无期倒是没发现这异常,反而是盯着瓶子里的灰尘,不禁蹙起了眉头,

    “一抹香灰说明不了什么,这地方大有人去,要细想下来这范围可就大了。”

    他将木塞重新盖了上去,又将它推回姬慎面前,微微眯了眯眼睛,“这几日宫中不太平,猫尸那件事你也应当听说了,不过刺杀一事是不是皇后做的还得另当别论。”

    接着他又将九皇子姬琛夜袭长阳宫一事,一并告知了八皇子姬慎,只不过隐去了卫阳的存在。

    “老九倒还真是个跳脱的性子,他本性不坏,就是人傻了点一心想要证明自己,他学武艺这事,啧啧这小傻子怎地就找上你了,”姬慎想了想而后道,“不过光靠他,是不可能牵制住皇后的,毕竟在皇后眼中唯有太子与皇帝才是她最在乎的。”

    “所以,七哥你是觉得这二者有关系?刺杀与猫尸一事,莫非是同一人做的?”

    “并非如此,”姬无期摇头,“倘若真是一人做的,应当会把罪名安到我头上,这样就算没杀掉我,也会让皇后和兰贵妃更为记恨我,想方设法的寻我麻烦。”

    “我猜,应当是又有一人入了局,只是此人目的不明,尚且不知其动机。”

    “贵妃娘娘和皇后本就水火不容,现在倒好,一人损了爱猫,一人受了惊,也不知是谁在背后获利。”

    姬慎故弄玄虚地轻叹几声,正要说几句有的没的话,却不想外头又传来元俊的呼喊声。

    “殿下,殿下,掌印太监张公公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眼里全是疑惑。

    “他来做什么?”姬慎道。

    他起身,快速地环视了一眼偏殿,寻找能藏人的地方。

    姬无期看着他满屋子乱窜额角不自主的抽了两下,忍着一巴掌拍死他接着问,

    “你在做什么?”

    “藏起来啊,总不能让他发现我在这里吧。”

    姬无期顿觉无语,“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结果就见姬慎扒着那扇被踩了无数次的窗子翻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同他挥挥手。

    姬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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