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没到晚上,前头佩兰却过来请她们到前面去,说是太子有请。

    韩素音笑着拉住佩兰的手:“这还没到晚上伺候的时间,怎的太子就召见了?我们俩人今儿新来,还请姐姐多提点。”

    佩兰抽回手,目光扫过韩素音那焕发光彩一般的妆容上,脸上似笑非笑:“是大公主来了,听说皇后娘娘赏了人,也说要见见,两位妹妹表现得好的话,自是有赏的。”她十分亲近地叫着大公主,显示着自幼服侍太子因此在称呼上得到的优越,又带着一丝畅快地看着面前两个司帐宫女齐齐变了脸色。

    大公主?

    韩素音脸色变白了,是弋阳公主?

    容璧在宫里久了,自然也早就听说了弋阳公主的赫赫名声。

    弋阳公主元亦晴是皇上的嫡长女,太子唯一的皇姐,十四岁下降,嫁了定国公世子宋衡,结果才嫁过去没多久,宋衡病逝,她守了寡,平日里一个人住在公主府。

    然后没多久就有流言这位弋阳公主风流成性,勾引定国公家的嫡次子,之后又流传出弋阳公主蓄养美貌年少的面首,勾结侍卫的香艳流言,甚至还与翰林院的探花郑长渊有不少诗书唱和,游船赏园的风流故事流传。

    偏偏皇上还挺宠爱这个娇俏漂亮的大女儿,求仙问道之后,更是对这些无所谓,毕竟皇帝女儿,又少年守寡,只要没做什么大出格的事情,男情女愿的,没什么好说的。

    宫里自然也流传着公主与风流探花文采飞扬缠绵缱绻的和诗,又有各种侍卫与公主的香艳故事二三则。

    这位少年守寡的公主,可不是什么好惹的性子——早听说有宗室长辈看不惯,教训她,直接被她一鞭子抽坏了轿子,那老王爷告到皇上那里去,最后什么好处没讨到,皇上笑眯眯听了,却也只是赏了点新出炉的丹药给老王爷,还教老王爷清心寡欲平心静气,少和小辈们置气,公主那边也不过是皇后那边派了个女官去,不痛不痒地训斥了一番也就过了。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宠弋阳公主,她们两人,又是继皇后赏来的人,几乎明摆着就是继皇后不怀好意,弋阳公主能给她们好脸色?公主不要说惩治宫女,便是打杀两个奴婢,毫无疑问她也不会受到任何惩治。

    韩素音和容璧并没敢耽误太久时间,直接到了前边。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们心中趾高气扬的公主,应该是穿着富丽堂皇,就像宫里的贵人们一般珠围翠绕犹如神仙妃子一般不同,弋阳公主确实很漂亮,但衣着却很让人出乎意料。

    她内里穿着一身质料极好仿佛发着珠光的白色缎袍,外罩着黑色纱袍,纱袍外头却绣了麒麟踏云纹,这是男服多用的衣纹,她却用在了自己外袍上,漆黑麒麟那种庄重威风之意,与内里白缎上银线绣着的白莲花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麒麟踏莲的银扣扣在腰间,高高发髻上的戴着南珠攒成的莲花宝冠,耳边坠着长长的珠坠,整个人衣着与女子那些娇软旖旎不同,明明只有黑白两色,却也不能说是俭素,偏体现出一种清华高贵之气来。

    她眉黑而长,睫毛垂下来遮着眼睛,正斜斜倚在座位上和太子说话,太子也穿着黑色的常服,两姐弟相貌都分外出色,又冷又傲,在上首的时候自然形成了一个奇妙的氛围,一种外人无法插入的氛围。

    韩素音和容璧上前口头拜见公主,元亦晴低头看下来,一双明眸又冷又亮:“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韩素音和容璧心里忐忐忑忑抬起头来,元亦晴看了眼,笑了下,转头对元钧道:“弟弟这次倒是有艳福。”

    元钧不置可否,元亦晴却笑着一一问她们姓名,家乡在哪里,又问什么时候进宫的,之前在哪里做事,韩素音和容璧一一回答了,容璧说自己之前在尚膳局,元亦晴还笑着说了句:“看来弟弟有口福了。”听到韩素音之前在钟鼓司,眉毛高高扬起,笑道:“那想来韩司帐是擅乐了?”

    韩素音看元亦晴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心里稍定:“奴婢在钟鼓司主要习舞,乐器只学了琵琶一样。”

    元亦晴笑道:“甚好,我也许久没听琵琶了,如此,还请韩司帐弹奏一曲,让太子殿下也听听?来人,赏个座儿。”她转身吩咐人去拿一把琵琶来。

    韩素音原本心里有些不乐,她已经不再是钟鼓司服役了,出身乐籍是她最不愿意被人当面提起的,如今随便被人指使表演,总归有些不乐,但听到元亦晴后一句话,她忽然又想起来这是个极难得的在太子跟前表现的机会,难道公主是真的也在为自己制造机会?

    她一阵狂喜,连忙恭敬领命,接过佩兰取回来的琵琶,对佩兰那轻蔑的眼光视而不见,在下首小杌子上侧着腰身坐好,确保自己那纤纤细腰对着太子殿下,便开始一阵急雨轮指,存心炫技一般地开始拨起琵琶来。

    容璧则乖乖站到了后头,和其他陪侍的宫女一起当成了背景墙。

    元亦晴果然心并没有怎么在听琵琶上,侧身对元钧笑着道:“倒是许久没和弟弟坐下来听听琴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元钧也并没在认真听琵琶,显然眼前许久不见的姐姐更重要:“姐姐听说前儿又和郑探花出去游湖了?”

    元亦晴笑得别有意味:“是啊,姐姐的诗有进步吧?虽然比不得你,但我自己觉得还是提高很多的。”

    元钧道:“郑氏在南方是巨富,海商出身,据说在海上颇有势力,还修建了不少港口,好不容易有儿孙科举出身,定然是有远大打算,绝不肯让探花尚主的,郑长渊本人也风流轻浮,时常在烟花之地流连,并非良配。”

    元亦晴噗嗤笑了下:“图个逍遥开心罢了,谁要嫁他?”

    元钧皱起眉头:“那姐姐何必落人口舌……”

    元亦晴笑道:“我就对那些海港港口有兴趣,正好我前儿找郑长渊拿了些书,还有些海图,今儿带进来给你看看长长见识,刚才已经让他们收到你书房了。”

    元钧看了眼元亦晴,忽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只希望姐姐开心纵情,姐姐不必太为我担心……”

    元亦晴终于敛了笑容:“一声大笑能几回……浮生长恨欢娱少,我自省得,弟弟只管专心做你的事。”

    忽然外边一个小内侍匆匆进来通报:“禀报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二皇子、三皇子几位皇子、公主都过来了,说是要给您庆生。”

    元钧转头,脸色有些漠然:“不见……”元亦晴却笑道:“正好,刚才不是说在快雨轩备了宴吗?请几位兄弟和妹妹们到快雨轩去,正好听雨赏景。”

    元钧看了眼元亦晴,低低道:“姐姐好容易进宫一次,何必让不相干的人煞风景。”

    元亦晴笑了下:“咱们来日方长,何苦给骆皇后那边添个话柄。”她抬眼看到韩素音停了琵琶,正有些踌躇不知自己是否应该退下,元亦晴却又笑了:“一起去快雨轩那儿吧,我看你琵琶弹得真不错,正好伴奏。”

    她又看了眼容璧:“容司帐也一起去吧,太子这儿伺候的人少,佩秋她们怕忙不过来。”

    容璧曲膝应了,转头看到韩素音脸色微微变得发白,她们两人都感觉到了不安。

    便是一般家庭,兄弟房内伺候的通房丫鬟,其他兄弟也要避避嫌,她们两人虽然说尚未伺候过太子,那也是正儿八经尚寝局派来的女官,就算太子不中意未曾收用,那也要退回尚寝局后,另外委派。

    看似随口一提,但大公主和太子殿下,都是在宫里长大的,岂有不知规矩?

    但她们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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