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秋日,这日正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秋雨。

    快雨轩是临近湖修建的一排敞轩,轩顶上铺着的瓦片都是经过特制的琉璃瓦,落雨时正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无比,从湖心廊下走过,更是仿佛四面八方被雨声包围,颇具诗意。

    敞轩里备下了一桌小宴,容璧和韩素音跟在弋阳公主、太子身后过来,果然看到几位皇子和二公主元亦雪已经坐在敞轩里了。

    宫里对长幼尊卑看得重,弋阳公主和太子一进去,所有皇子和公主都站了起来施礼,领头的正是皇次子元桢,骆皇后所出,他只比太子小一岁,面容俊秀,性情温雅,微笑着施礼:“元桢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大姐姐。”

    他身后跟着三位皇子,其中三皇子元涯,与元桢只差了半岁,高贵妃所出,穿着件石榴朱袍,玉冠宝带,面如傅粉,眉目恣意,后边两位皇子年纪尚幼,四皇子元燏才十二岁,也是骆皇后所出,五皇子元墨,为淑妃所出,看着不过十岁出头,还一团孩气,几位皇子看过去都美如冠玉,各个翩翩临风少年,颇为养眼。

    除了四位皇子外,另外还有二公主元亦雪,年前方及笄,还未有封号,也是骆皇后所出,十分娇养,现在也活泼地叫了声:“大姐姐也在,太好了,太子哥哥,我们都是来给你庆生做寿的。”

    弋阳公主笑了下:“难得今儿人齐,正好咱们兄弟姐妹畅快一聚,且上些酒来,老四老五只许尝尝点糯米甜酒,来来都坐下吧。”

    一时流水般上菜,弋阳公主又命韩素音坐在廊边弹琵琶,一边道:“和着雨声听琵琶,这才雅致呢。”一边笑着又命人拿花签来:“必要行酒令才好玩。”

    元涯眼神仿佛黏在了弹琵琶的韩素音上,笑着问:“这位姐姐怎么从没见过?太子哥哥这里什么时候又添了这样漂亮的姐姐伺候?”

    韩素音脸色微白,待要起身见礼,元亦晴已笑道:“这是皇后娘娘今儿才赏下来给你太子哥哥的,老三还是这般眼皮子浅,你正经的姐姐妹妹在这儿呢,你满口姐姐喊的谁?桌子上就你嘴甜,亦雪年纪小不敢和你计较,少不得我好好教教你。”

    元亦雪噗嗤笑了:“嗳唷今儿可算大姐姐给我撑腰来了,平日里三哥哥口滑嘴甜的,满宫里都是他姐姐妹妹,合宫上下都知道三皇子最是怜香惜玉……只等着将来娶个厉害的王妃嫂嫂来管束他,我看他到底能有几个好妹妹呢。”

    座中的凤子龙孙们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涯有些讪讪:“大姐姐二妹妹给我点面子,是我一时口误,今儿全是自家兄弟姐妹,求姐姐妹妹们不要怪罪。”他不断起身向元亦晴、元亦雪作揖,脸上绯红,仿佛真的十分羞惭愧疚。

    韩素音手指一挥,潺潺流水一般的琵琶声和着四面八方的雨声,脸躲在琵琶后,想要变成一个不让人引人注目的背景,好让那羞愤交加的场面快点过去。

    弋阳公主一笑,随手从身后佩秋手里接过签筒来,摇了摇转头笑着招手叫容璧过来擎着签筒:“可别说的大姐姐不疼你,就从你开始摇牙签,我这儿还有个绝色的,来做令官,看你能擎出个什么好签儿来。”

    元涯抬眼一眼方看到容璧,不由目眩神迷,口干舌燥,呼吸停了好几秒才说出话来:“还是大姐姐疼我,这位尚宫,好歹替我擎一根好签来。”心下却暗呼,真正花树堆雪,清极艳极,天下竟有如此绝色,吾毕生所愿乃是集齐天下众美,想不到今日得见国色!得与此姝共赴巫山,此生足矣!太子哥哥从来不收用司帐,想来我和他要,他定不会拒绝。他心下计量定了,必收此姝。

    他非常知趣地改了称呼,但这尖锐的称呼却仿佛一根刺扎入了容璧的心中,她脸上笑容依旧看着这些天潢贵胄凤子龙孙们,跟着弋阳公主的指示,站到元涯身旁去摇签筒。

    容璧摇着签筒,摇出了一根花签来,元涯连忙拿起那根牙签笑道:“多谢尚宫赐签,我且看看——暖日烘晴淑气嘉,春风先发上林花。此为富贵闲人,在席列位共贺一杯。好签!好签!多谢尚宫!”

    元涯眉花眼笑,拿着酒杯等容璧斟酒,看着容璧只管笑:“尚宫姓容?容尚宫替我掷骰子吧。”

    弋阳公主笑道:“令官不可掷,大家都已饮完,你且快快掷来。”

    元涯饮了酒,投了个五点,却正好是弋阳公主擎签,元涯抚掌大笑:“正该看看大姐姐能抽到什么签。”

    弋阳公主笑着命容璧摇了签筒,果然擎了一支牙签出来:“万顷烟波一叶舟,已将心事付溟鸥。此为远行客,在席亲戚当饮一杯,以祝途安。”

    元亦雪微吐舌尖笑了:“这签却不灵了,大姐姐在京里,又是公主之尊,能远行去哪里,不灵不灵。”

    弋阳公主一笑,豪迈道:“若不是身为女子,这天高海阔,何处去不得?宁如野鹤闲云,远行又何妨?甭管灵不灵,在座哪个不算我亲属?你可别想躲过这杯酒,来来都满上。”座上全都笑了起来,纷纷拿起酒杯。

    大家满饮上后,弋阳公主也摇了骰子,投了个十二点出来,数下来正是太子元钧擎签。

    元钧连喝了两杯酒,脸上已经带了些红晕,听到弋阳公主所说,心下正怫然不悦,只觉得此句大不祥,姐姐如今与海商世家打交道,却不知作何打算,可恨他人小力微,时时倒让姐姐操心。

    容璧走了过去靠近他,摇好了签筒,元钧顺手一抽抽出了一个签,一看之下,脸上却有些怪异:“倒有些意思,山中与世不相关,鸡犬桑麻尽日闲。此为桃源客,合该一人独饮。好一个桃源问仙,有意思。”

    席上诸位皇子公主全都脸色怪异,却又极快地反映过来,元桢笑道:“父皇如今可不是日日求道问仙?太子哥哥正是子承父业。”面上微有得色,心下只想着好一个桃源客,正是天意如此,沈皇后早死,沈家也不过是落魄文人,若是元钧早日抽身退步,倒还可以赏他幽居别处,若是不识相,那可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元钧心里微微恼怒,面上却丝毫不露,只自己拿了骰子摇,摇了个十八点,却是轮到元桢摇签。

    容璧捧着签筒过去,摇了摇签筒,递给元桢,元桢抽了一支出来,一眼看过去,脸色大变,忽然猝然转头,啪!

    琵琶弦声陡然停了下来,座中倏然一静,只见容璧手中的签筒已脱手落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栏杆边上,玉色的象牙签牌,散落一地,而容璧摔伏在地上,鬓角散乱,半边脸赫然鲜红的五个指印。

    众人全都楞了,元涯最是怜香惜玉的,看到美人脸上如此,已是脱口而出:“二哥哥怎的如此辣手摧花?签不满意吗?”

    元桢脸色惊怒,又渐渐回神过来,看向座中诸位姐妹兄弟,两个小些的弟弟早已惊得站了起来,呆若木鸡,元亦雪则满脸关心,而上首太子元钧脸色平静而漠然,目光犹如冰雪一般,四目相触,元桢激灵一下,陡然从那怒极失控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弋阳公主似笑非笑道:“这奴婢怎么得罪弟弟了?竟劳您亲自出手教训——奴婢不好,自有训诫司调教惩戒,宫规处置,更何况这是母后赏下来给太子庆生,伺候太子的人,今儿才第一天到,二弟弟这般大打出手,倒是有些失了体统。”

    元桢背上微微出了汗,知道平日里自己一贯自诩温良恭让,这奴婢又偏偏是母后赏给太子的,如此绝色,想来已调教了许久,自己万不能一时意气,坏了母后的盘算,连忙重新又堆起了笑容:“误会,误会……我刚才喝了几杯酒,酒迷心窍,平日里不惯宫人伺候太近,刚才见这位尚宫忽然靠近,唬了一跳,原是想推开她,没想到酒意上头,竟是手重了——这位尚宫你如何了?我那里有上好玉容膏,来人,去我宫里取来给这位尚宫敷药。”

    容璧已是起了身,半边脸已肿了起来,但她深深低头:“奴婢无恙,不敢扰了殿下们的雅兴,是奴婢服侍不周。”

    元桢看她知趣,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刚想要命她下去休息,结果弋阳公主在上头轻笑了下:“既然没事,那就继续伺候着吧。”

    元桢一时脸上红白交加,心里暗骂:这是让这贱婢脸上带着幌子在这里晃使我出丑呢!也罢!且让她得意一时吧!我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元桢脸上重新堆起笑容:“那弟弟再重新抽一根签好了,适才没拿稳,却是落下了,竟都还没看清。”

    这时元亦雪已意识到了什么,想来适才抽到的那签不是啥好签,到底是同母兄妹,万一再抽到根不好的,二哥哥只怕更气恼。

    她一贯是知道自己这个二哥哥,面上看着温雅,其实极为争强好胜,从小弈棋也好游戏也好,便是自己这个同母妹妹,也绝不肯想让,如今却万不能再让二哥哥继续失态了,连忙遮掩笑道:“我看这象牙签都落了不少,脏了,不如玩点别的,藏钩如何?”

    元涯看着容璧收拾起了签筒,低垂着眼睫站到后头,原本美玉生晕一般的脸上高高肿起,心中大生怜意:“藏钩自然是要有彩头才好玩,但平日里都不过是罚酒罚金豆子,没意思,依我说,不如设个新鲜彩头。”

    弋阳公主看元涯目不转睛凝视着容璧,嘴角一钩:“依三弟弟看,彩头设个什么才好玩呢?”

    元涯收起手中扇子,一指容璧:“就以这位尚宫美人为彩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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