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自虚离开宝函宫,回了大殿后,仍有愤恨萦绕心头,热气直冲脑门,他闭着眼睛命一旁穿着道袍的宫妃道:“把前日冲霄道长献上来的凝霜积雪丹拿一丸来。”

    那宫妃一怔,胆怯道:“是,只是冲虚道长说,这丹丸大寒,陛下若不是十分头疼火热,最好不要服用……”

    元自虚冰冷看了她一眼,宫妃被皇帝森然一看,已不敢再说话,连忙道:“婢妾立刻去拿。”

    凝霜积雪丹要用牛乳送服,这才三月天,元自虚就已开始用上冰,命人送了牛乳雪冰来,就着凝霜积雪丹服下后,才慢慢觉得心头那股直往头上冲的怒火平息了下来,潺潺舒爽,舌里生津,他盘着腿慢慢宽了外袍,才道:“传令,青犼卫统领尹森伟污蔑太子,窥伺帝踪,杖毙。”

    李东福愣了愣,心下忽然反应过来,青犼卫,就是内八卫里头那支最神秘的负责监视、哨探、暗杀的那支内卫啊,里头全是死士,只有皇帝直接号令,难怪他今日没见过那个统领!他连忙应了去了禁卫军传了口谕。

    等到传话回来,元自虚又已与几个炉鼎盘膝引气双修了一回,心情开始慢慢平复了,他半眯着眼睛问李东福:“你说,太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李东福陪着笑:“当初太子殿下不肯幸司帐,奴才记得您也命太医给太子看过诊……太医当时不是诊治了说一切正常。太子殿下只是好洁罢了,奴才记得您当时也说太子尚年少,等年长些,识得女子滋味了,便好了。”

    元自虚慢悠悠睁开眼睛,又狐疑道:“太子该不会好南风吧?”

    李东福又陪着笑:“太子品性高洁,未曾听说有狎昵宠奴之行。奴才听说前些日子,陛下赏给太子那一斛珠,太子交给司宝监那边,让人细细做了女子佩戴的璎珞来呢,听说尚宝监那边送了几次图样,太子都不满意,退回让重新做图样。”

    元自虚这下起了些兴致:“哦?说不定是送弋阳的呢?”

    李东福道:“皇上,公主却是不喜珠饰,只喜金玉的。”

    元自虚也想起来:“这倒是,弋阳觉得珍珠不长久,会变色,还是金玉好,值钱,还能传给子子孙孙,倒是孩子脾气。”

    李东福陪着笑,元自虚道:“既要送那么珍贵的璎珞,想来是不是看上了哪家闺秀……”他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也想起来了,无论哪家闺秀,如今太子被囚,哪家还敢嫁太子?

    元自虚便慢悠悠回道:“太子还小,且再静心读几年书吧,朕看大臣们居心坏得很,朕好好的孩子们,都被他们给调唆坏了,老二和老三最近当差,也很不成器,还得好好读书。太子读了几个月书,果然大有长进。”

    李东福笑着迎合:“陛下说得是。咱们普通百姓家,那都是没办法才让孩子早早出去干活挣钱的,天家有这许多名儒带着,自然是要好好多读书才好。”

    元自虚自己说服了自己,心满意足闭了眼睛:“朕再静静心打个坐,你们都下去吧。”

    青犼卫打死了个统领,骆皇后慌了手脚,找了二皇子传话给骆世明,骆世明脸色也不太好看,毕竟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埋下的钉子,这次原本只为一击即中,谁想到太子竟能沉得下气,对弋阳公主如此危境,也没有和皇上撕破脸?元钧才这个年纪,就已如此隐忍,来日一旦解困,只怕……

    骆世明仍是安慰元桢道:“二殿下不必担忧,只是可惜没了个得用的人,青犼卫那个人,本来不好收买……好不容易说动了替我们搜宫一次,没想到皇上竟下次辣手,应是疑心了。但二殿下回去和娘娘说,也不必担忧,以皇上的个性,皇上越是愧疚,越不愿面对太子,太子反而短期内出不来了。”

    元桢有些不理解:“愧疚了如何反而不会放出来?”

    骆世明道:“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年,好些案子,最后虽然证明是冤枉了大臣,但皇上也绝不让人翻案。尤其是当初那方士献什么红丸,太学生们闹,朝廷好些老臣重臣们跪谏皇上,皇上虽然诛杀了那方士,停了红丸,也下了罪己诏。但最后那些闹事的太学生,后来没有一个能在朝中任职的,全都秋后算账了……”

    元桢脸色微变,骆世明苦笑道:“皇上性子便是如此唯我独尊,你和娘娘在宫里小心。只怕太子也被关怕了,压根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冒了这么大险,废了一枚得用的棋子,罢了,回去不必和娘娘说这些,只宽慰她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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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提骆皇后等人如何惶恐,容璧却是自在得很,仍然是一身葛衣素袍走在菜圃边上欣赏着田园风光。

    连日春光甚好,菜地里因之前太子对此并不在意,许多菜长势太好,都没来得及吃,不少蒿菜、胶菜都开了黄花,翩翩粉蝶、嗡嗡蜜蜂飞在菜地叶底花间,旁边篱笆上的木香也开了满架的黄花,爬树攀墙,花串垂落直如花瀑一般,连着旁边的紫藤花架,荼蘼花架,花团锦簇,清气满院,蜂蝶款款流连其中,风光旖媚。

    菜地边上一大片的薄荷已疯长连上了阶下,挨挨擦擦地触到了靴边,散发出香味。这东西原本就是撒了种子见光就长,锄不尽的,本也为了驱蚊用,但就这么任由生长,也太暴殄天物了。

    容璧坐在廊下,心情惬意,一边指挥着几个内侍把菜叶上的虫子都给捉了,一边命人薅了那一大片的薄荷头下来,看那些油亮嫩叶沾露滴翠,随手掐过便香气盈袖,久久不散。她亲手和着蜂蜜冲了一壶新鲜紫苏薄荷茶,加了几颗青杏,沁翠清香,醒神舒气。

    容璧兴致起了,指点着蔡凡,在厨房里做了紫苏薄荷鱼,凉拌薄荷牛肉,薄荷煎蛋,薄荷油饼,薄荷焖鸡,竟做了一大桌的薄荷宴来。

    其中她摸索着做了一道咸蛋薄荷油煎虾,剪去虾头尾足,油煎香后,加入咸蛋黄、酱油、花雕酒小火炒匀,撒上新鲜薄荷碎叶翻炒两下出锅,便是薄壳香脆,香得起沙的咸蛋黄薄荷煎虾了。

    宝函宫里人人有份,之前的搜宫显然吓到了他们。他们之前被赶到一间空房间里关着,并不知道皇上忽然来又忽然拂袖而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在宫里多年,都知道这大动干戈必然隐藏着可怕意味,不免都心下惶恐难安。

    但今日看一切又恢复原来的日子,太子浑然不在意地命人做菜,甚至还有心思品尝菜式的咸淡,亲手调味尝试新菜肴,宝函宫的宫人们又都安了心。

    沈安林走进来的时候,容璧正尝着她试制的咸蛋黄虾,看到他来招呼道:“沈统领来了?可用了午膳?尝尝吧。”一般的河虾都小,进贡的虾却大许多,油煎起来裹上咸蛋黄分外香。

    沈安林看太子镇定自若,亲手制菜,面上比平日还要温和镇定些,心中也微微放心。直截了当道:“殿下可安?前日我从殿下这里出去,便被拘禁起来,连日审问殿下交代了我什么,我如实回答,殿下是让我代为进香,为弋阳公主殿下祈福。反复审问三日,今日才放了我回去,家里人很是担心殿下,命我仍进宫来问安。”

    容璧怔了怔道:“孤无事,你受委屈了。可有受伤?”

    沈安林摇头:“并不曾用刑,只是些一般的讯问手段,仔细搜身,不让人安睡罢了,殿下放心,父亲很是担心殿下这边。据说,宫里杖毙了一个青犼卫的统领。”

    容璧看他面色红润,腿脚灵便,想来确实没吃苦,便点了头道:“随他们如何,我们只岿然不动。”

    沈安林沉声道:“父亲也是如是说,正因为殿下静心读书,无为而治,对方才急了,想要激殿下动,殿下千万沉住气,莫要轻举妄动,以免中了对方的计。”天子如今,只是疑忌、警惕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却并不曾厌恶自己长子,也并不是储君有什么罪过。但若是太子在长期幽囚中,对天子父君起了怨恨,冲撞忤逆,那就是万劫不复,取死之道。更害怕宝函宫中是否被买入了什么要命的东西,历朝历代巫蛊之事害死的太子和后妃还少吗?

    幸好此次搜宫平安度过了,想来太子当时命人清走要走的宫人,重新编制宫人职司,严格管理,果然大有先见之明!否则幽禁之中被藏入什么,防不胜防!

    容璧虽然也后怕,但到底不知究竟,因此尚且能保持淡定。她命人上了菜,让沈安林对坐着,慢慢用了午膳,喝了薄荷茶,午后时光,又读了几页书,习上几张字。

    岁月安闲,虽然危机四伏,但到底不是自己的身体,容璧确实没有切肤之痛,更不知公主那边事态的险恶,她只是在闲暇生活中,想着不知道父亲母亲可收到了自己的信和银子,会不会听自己的话去城里买一套宅子,买些地,他们看到自己的信一定会高兴的吧!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哥二哥哥去了军中服役回来没,三哥哥腿脚治好了没……

    容璧心心念念的大哥容毅刚刚跟着兴镖局的镖师队伍赶到了广平城,才进城就托管事辗转递话进去王府,求见自己的妹妹容璧。

    元钧连日满心抑郁不快,公主的侍卫们只以为容女官是心忧王爷公主不和,时不时还宽解他两句,此时接了管事们回报,知道是容女官的亲兄弟来了,连忙让唐多余往里头递了消息。

    唐多余满脸洋溢着笑容进去就和元钧回报,只以为容女官会展颜一笑,没想到元钧愣住了:“我的兄长求见?”

    唐多余回道:“可不是吗?叫容毅,听说接了您捎去的信和银子,星夜赶了过来,据说才从军中得了战功,才退伍归乡,一直托人在京里打听您的消息,如今知道您在广平城,又不远万里一刻没耽搁地赶了过来呢。”

    元钧:“……”若是真正的容女官在,此刻当然是满心欢喜,问题是如今是他在这具妙龄少女的身体内,这容女官的大哥一旦和他见面,自然要叙家常说亲人,若是熟识她,或者问出什么家里的事情,如何应对?

    但不见,对方千里之外赶来,拒之门外,未免无情,来日小女官知道,定然要怨怪。

    太子元钧蹙起了眉头,一时竟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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