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有余看容女官面有烦闷之色,关心问道:“容女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能见容大哥?”

    元钧回忆了下小女官的年龄和进宫的时间道:“我进宫之时,尚且年幼,家里人的记忆有些模糊……”

    唐有余笑了:“原来是近亲情怯,放心吧,我听管事的回话说,容大哥为家里免税免徭役十五从军,离家时小妹才出生,小妹应当不记得他,但家里人惦记,他得以军功返乡,特意过来看看您是否需要照应的。”

    元钧这才放下心来:“十五从军,这么说也已三十多岁了……”

    唐有余道:“是,听说身材雄壮威武,和容女官您大不似。”

    元钧:“……好,府里不便,我明天去药膳铺子见见他吧。”

    第二日一大早,容璧的兄长容毅果然按管事传话到了那药膳铺子前守着,只看到店面偌大颇为气派,清晨开张后便顾客盈门。满墙都用木牌刻好挂着一样样的药膳名称,旁边细细写着药膳的功效,专门请了个坐堂的大夫和一个药童在一侧,药童负责解说药膳功效,大夫则替有需要的客人提供额外收费把脉,推荐药膳的服务。

    两层楼的楼面,一大早便都坐满了人,有钱的在包间点了一大盅药膳粥慢慢喝,不少普通人只点着三五文的茯苓饼、八珍糕、杏仁饼或是烙的小米面饼,然后就着免费的牛骨萝卜汤喝,丰俭由人。

    他觉得好奇,也便盛了一碗牛骨萝卜汤喝,只觉得一股热流流入肠胃中,味道又极鲜香浓稠,与外边饭馆那些免费稀薄的汤大不一样,竟是放了珍贵的胡椒调味,又有些黄芪味,痛喝两碗后,果然觉得全身暖和,背上甚至都微微出了些汗,再吃上几块便宜的茯苓烙饼,腹中饱足,心情愉悦。

    却见之前那替他传话的管事从楼上下来,看到他笑道:“容大爷来了怎不上楼?四爷已到了。快上来。”

    容毅心中纳闷,但也知道该低调,便跟着那管事一路上到三楼,便看到楼道口有带刀的护卫把守着,放了他们上去到三楼房外,门口仍然把着两个护卫,替他们推门进去,外间大堂却又有个清秀红衣侍女,看到他到微微蹲身行礼,抬高声音道:“容大爷到了。”一边又替他打帘子。

    容毅走进去,却看到里头上首坐着个少年,面容清美,却又带着些冷,看向他的时候,双眸似霜电一般,不怒自威。容毅只觉得自己连心肝肺都被对方看透了,心中大骇,这男装丽人,难道竟是自己妹妹?她不是做宫人伺候贵人吗?如何气势凛然如此,竟是自己从前见过的巡按将军等大官,也不见得有此气势。

    元钧也在审视着容毅,容毅竟然是个大胡子,高大雄壮,双眼炯炯,元钧看到他时是诧异的,毕竟和容璧确实风格迥异,但细看除去那一脸络腮胡,其实他五官分明,眼眸深秀,确实与容璧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抬手让他:“兄长请坐,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稍后为您洗尘。”

    容毅一听果然是自己妹妹,双目通红,上前一步大哭道:“吾妹这么大了!可怜一直在宫里伺候人,都怪哥哥们无用,害吾妹流落在此苦寒之地!”

    元钧:“……”

    他只好缓缓道:“难得见面,兄长不必伤心,我过得还好。解军籍不易,哥哥是如何能返乡的?”

    容毅一边拭泪一边道:“我去岁立了个军功,与将军讨情,只说不要爵位,只要还乡。我们都是良家,并不是军户,如今家里父母渐老,恳请放归乡,赡养父母,支撑门户,将军念及容家还有一子也在军中,且我至今未婚,便特为我除了籍赏了银子放归家乡。”

    元钧问道:“你原来是在哪位将军治下?二哥呢?”

    容毅道:“淮南卫军,你二哥在津卫水师那里。”

    元钧怔了怔:“怎么会去了水师?”

    容毅道:“原本也征在淮南军的,后来说是组建水师要打海盗,到处选通水性的送去,你二哥从小就会游泳摸鱼,就被调征走了。”

    元钧道:“三哥呢?”

    容毅道:“去岁考上了举子,正要进京赶考呢,原本他接了信也想要一起来的,但爹娘都说等了这三年,不可耽误了赶考,我来就行了。”

    元钧心里算了下岁数,微微点头,农户家庭能这个岁数考上举子,已是十分努力优秀了,欣慰道:“三哥读书甚好。”

    容毅道:“他一直说用的是妹妹的卖身银治的腿,若是不用功苦读,岂对得起妹妹?”

    元钧沉默了,容毅又道:“咱家如今已熬过来了,我回家当门立户,你二哥在水师服役,你三哥考了举人功名,家里已不用交税,你这次寄了银钱回家,两老说了,虽置房买地,但都是你的,都留着等你回家,给你做嫁妆,咱们三兄弟绝不能用你的钱。家里想着你一个人在这边,不知过得如何,到底还是得亲眼看看才放心,这才过来。”

    元钧道:“我还好……”

    容毅道:“到底是伺候人的,身不能自主,如何能叫好?而且贵人们喜怒无常,随便就能打死人的,哪怕你运气好遇上的主子仁慈,那不也是皇上一句话,就被嫁到这荒凉苦寒之地?”

    元钧:“……”竟然不能昧着良心说容璧过得好,当初被骆皇后选中送来自己身边做司帐,又差点被送去老三身边,要不是她和自己互换了身子,恐怕这三兄弟是很难再等回自己的小妹妹了。

    元钧心中有愧,脸上便显得沉郁了几分,容毅看妹妹伤心,又是出落成这般绝色,这般颜色,简直就是招祸的根源,他心如刀割道:“若是公主好说,不若大哥去和公主王爷求一下,将你赎回家乡,大不了大哥在这里为王爷、公主效力,换你出来。”

    元钧沉默了一会儿道:“恐怕……赎不了……公主有差使交给我,我如今,颇得公主器重,来日公主必要重酬我和家人,哥哥只管放心……”

    容毅却反问道:“你能保证无生命之忧?”

    元钧哑然,容毅再次问:“我听说王爷和公主不睦,吾妹如此貌美,王爷若是看上了你,你如何自保?又或者将你潦草赐给哪个将领做妾,又如何自主?”

    元钧竟无言以对。

    容毅道:“当初父亲为妹妹起名璧,不管贵人们如何,妹妹在我们心中便是珍如拱璧,纵连城不换!家里小富即安,已不需要妹妹如此委屈。听大哥的话,求了公主,赐还家去,回家了你想嫁咱们就替你议一门亲事,做正头夫人,找个如意郎君,若是不想嫁,便在家里,咱们三兄弟,养你一辈子也使得!只要妹妹开心便好!”

    元钧心下叹息,若是自己和这小宫女不曾互换灵魂,此刻放回乡去,这小宫女的确将有一个平稳安泰的未来。所以他看到宫女手帕上绣着的“璧”便是她的本名了,想来进宫被执事的改成了小家碧玉的碧。

    他慢慢道:“兄长且稍安勿躁,等过一段时间,妹妹手上的差使办完,便……如兄长之愿。”他坦诚直视眼前这关心妹妹的兄长双眸,充满诚意,心内想到,孤总会回报你们的。

    容毅扬起眉来,看自己这个小妹妹,身着男子冠服,清丽绝伦,进出都有带刀侍卫守卫,侍女陪侍,想来确实深受公主重用,且……他有些心软,妹妹为家里牺牲良多,他想了想道:“本来妹妹有志向,兄长岂有不支持为理,只是如今我一路行来这扶风城,所见所闻,显然要打仗了,战事一起,人如猪狗,只能任人宰割,妹妹还是听哥哥一言,且先避开吧!凭那公主待你如何恩重如山,家里总舍不得你拿命去搏什么前途。”

    他看着自己妹妹,真情实感道:“封侯拜相,让哥哥们为你挣去。”

    元钧心头巨震,霍然站起来道:“你说什么?战事要起?”

    容毅一怔:“公主不知吗?也对……据说王爷与公主不睦……大概也不会将这些大事与公主说。”

    元钧上前急道:“你如何知道要有战事?”

    容毅道:“一路行来,见到来往客商都被严查,是否有路引盘契,来往货物、马车都被细细搜检。市面上的粮价贵了许多,喂牲畜的草料也在涨价,还有皮革、马蹄钉、铁器、马车价格都贵了,更重要的是……”

    容毅严肃道:“我过来顺路去探望了从前战友家中双亲,送了些银钱给他们,他家是军户,原本只是屯田,一个月前所有靖北军户男丁就已听令要求征召回队,且自带马匹、粮草、干粮。而我问过镖局的镖师,他们钜鹿那边临近北犀的,前些日子就已在招募民壮、流放的苦役犯在砍伐林木,挖沟渠,修卫所堡垒、修栈道了!有些商人消息灵通的都已从内陆在往这边贩皮了。”

    元钧喃喃道:“坚壁清野……是对北犀,还是会对朝廷用兵?”

    容毅又是一怔:“朝廷?怎么会对朝廷用兵,靖北王这时候对朝廷用兵造反是自寻死路。北犀那边如今刚刚选举出新大王,正是兵强马壮之时,若是他兴兵反朝廷,北犀那边定然也要南下,除非与北犀联合攻占朝廷,但这可是引狼入室,千夫所指,靖北王岂会做此不义不智之举?再则,北犀与靖北郭氏,那可是血海深仇,不会轻易结盟的。”

    元钧不由又多看了容毅两眼:“兄长倒是颇通军事。”

    容毅摸了摸头:“当时投军,年纪还小,被派去军中主簿那里做守卫,主簿见我年少,教我识字,也教了一些军策,靖北虽说与朝廷不睦,但到底如今还是保持着面上的和平么,不才刚娶了公主为王妃,便是要反,也不是此刻反吧,除非朝廷先对靖北用兵或者有什么不义之举,否则靖北先反,大义不在,天下都可讨之,靖北郭氏不会那么傻。”

    元钧低声重复了一句:“朝廷先有不义之举……”绝嗣之计算不算?

    容毅摇头道:“这些都是朝廷贵人们的事,不关我们事,我们还是莫要在此做炮灰的好,听哥哥的,和哥哥回家去。”

    元钧看着他,眼神复杂,忽然起身深深施了一礼,容毅慌了手脚站起来道:“妹妹不要行此大礼,哥哥受不得。”

    元钧低声道:“有一事央求兄长,麻烦兄长到公主前,将此次前来所见所闻,与公主详细分说,否则若是判断失误,只恐公主也要失去先机,受制于人,到时候唇亡齿寒,我只怕也在劫难逃,不能幸免。”

    容毅看妹妹面容严肃,何事不应?只颤声道:“妹妹不必如此,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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