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尊前长渊顿首:仆观公主及王爷境况,实可危可惧,北虏犯边,靖北宣战讨逆,份属应当,然朝中自有庸臣,惟慕位苟安,而君心难测,赐婚北犀公主与二殿下。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望公主劝王爷谨慎行事,只恐行差踏错,致误前程,现将前日三殿下与仆语录于后,供王爷、公主参考。伏惟荃鉴。并颂旅安。”

    容璧读完后,看到匣子内的信件的后面果然有一册纸,用蝇头小楷记录着三皇子元涯与郑长渊的对话,她一一读了一遍后,终于明白自己指点三皇子去找郑探花的后续——郑长渊果然是聪明人,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郑长渊轻轻指点,不仅剖析得清清楚楚,而且轻而易举地将三皇子带到了公主这一边!

    她抬眼去看,看到郭恕己和公主都面沉如水,神情凝重。

    弋阳公主看她一眼,挥手道:“下去吧,难得闲暇,陪陪你大哥,信留下来吧,我和王爷有话说。”

    容璧被这诡异的空气早就觉得不适,听到弋阳公主放她,如蒙纶音,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弋阳公主看着郭恕己:“王爷与我的父亲,各有打算,但事已至此,王爷还打算将计就计吗?”

    郭恕己道:“难道你不也是在为令弟打算吗?”

    弋阳公主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道:“我说我是为了腹中孩儿,王爷信吗?”

    郭恕己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容璧不知这些,她正专心为兄长烤一块马肋排,军中供给困难,她勉强挑选了肥瘦匀称的马排,充分将酱料揉入其中后,在火堆上慢慢转动烤着,容毅坐在她身边,面上神情又是激动又是受宠若惊:“你今天不忙了?不用服侍公主了?”

    容璧道:“公主和王爷有事要交代,说是兄长来这么久,我还没能陪过兄长,特特放了我假,哥哥说说家里吧。”

    容毅道:“爹娘都好,就是老了许多,接到你的信,家里可欢喜疯了,娘又哭又笑的,把你送来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不许我们用,说要给你存着当嫁妆。阿爹说既然你要在省城里买房子,就还是得买,不然到时候你在宫里住惯了,回村里住不习惯,横竖父亲年老,也种不了几年田了,你三哥又读书也有出息,咱们就把田都租出去给别人种了,让中人看了一套房子,我出来的时候,你三哥专门给你挑的碧桃纸糊窗,还画了两幅画挂你屋里……”

    容璧眼睛微热,悄悄擦了眼泪:“三哥读书有出息啊……”

    容毅道:“天分也就一般,但老师们都夸他是勤能补拙,写得不好,他能写一百个,一千个,写到能看为止,读书也是,不懂的,就反复背,阿娘说他放牛也背,煮饭也背,也不怕村里人耻笑,喊他书呆子,就这么着,硬生生考上了举人,不过老师也说了,功夫未到,进京就不一定了,得做好考很多次的准备。”

    容璧忙道:“三哥什么时候出发的?我托人在京里给三哥赁间房子,保管三哥不必操心,专心备考便好。”

    容毅道:“哪里用你操心这些?他自会照应自己,咱们穷人家孩子,你倒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才好。”

    容璧一笑,又问容毅:“哥哥可娶了嫂子?二哥三哥呢?”

    容毅摇头:“不曾,之前在军中,顾不上,回来后爹娘倒是紧着想要给我议亲,相了几家,没谈拢,没多久你信就来了,就赶过来了。老二在淮南水军,但太远了捎信不便,只偶有一两封信,想来也不曾议亲。你三哥考上举人后,议亲的倒是踏破了门槛,但老三非要说长幼有序,定要等我先订了再说,我看他是有心结,觉得当初你是为了他治腿才进了宫,非要等你回家才能心平气和成家立业。”

    容璧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幸好天已黑了,她微微转身趁人不注意擦了泪,低头一看有些懊恼:“嗳呀,这边烤过了,有些干了。”

    她手忙脚乱刷上蜜水,容毅连忙接过来:“我来自己烤,你好容易歇下来,赶紧也吃点儿,你爱吃什么东西呢?宫里待着辛苦吗?”

    容璧被这简简单单一问,又差点掉了眼泪,她原本觉得自己在宫里过得还算顺当,虽然在最后要出宫的时候出了幺蛾子,但仍然觉得幸运的是还是取得了公主和太子的信任,虽然如今艰难些,但也不是一点甜都没有。但被素未谋面的大哥一问,她忽然就觉得眼睛发热,恨不得扑在大哥怀里好好哭一场,什么都不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大哥。

    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些都于事无补,大哥不仅解决不了,还会被自己拉入不应该有的麻烦,她现在应该想办法让大哥回去,离开靖北军。

    她不停思索着如何让大哥能够离开靖北军,嘴边却忽然触碰到了什么,原来是容毅将一根肉条撕下来,喂在她嘴边,她张口吃了,忍不住又问大哥:“大哥从前在军中,是做什么的呢?可辛苦?”

    容毅不以为然:“有什么辛苦的,我当时年少,进去也没当什么正经差使……”

    两兄妹在火堆边絮絮叨叨,不知不觉说到了深夜,其他护卫们全都知趣的不曾去打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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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函宫内,病了一日的元钧终于退了热,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拿着书看了看,便听到门外有人声,他透过窗子看出窗外,看到有人在湖边站着指挥着将湖水圈起来,放水出去,淘摸泥浆,填种莲藕。

    沈安林进来禀报:“唐喜公公说是殿下交代了要种莲,趁着还是春日,赶紧种好了,夏日就有花看了。”

    元钧应了,沈安林看他面容苍白,肩上披着衣袍,宽大的袖子下病骨支离,伸出拿着一本书,却似乎并没有在读,眉目之间微有倦色,他靠在榻上不知想什么,有些担心地问道:“殿下身子好些了吗?”

    元钧看了他一眼:“嗯,好多了……有件事,你留心下。”

    沈安林应道:“殿下请交代。”

    元钧摸了摸手里的书页,似乎犹豫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明年大比之年,有传说可能会开恩科,现陆续已有各地考生入京,结交同年,投靠座师。你去找一个叫容墨的考生,淮北翠县双溪村人,替他租个房子,照应一二,他若是有什么要求,能帮的就帮了。”

    沈安林一怔,虽然满腹疑虑,但仍然应道:“是。”

    元钧又补充道:“如果他问,便说是他妹妹托人照应于他。”

    沈安林心头一动,已想起了随着弋阳公主远嫁的容女官。

    沈安林领了命回了承恩侯府,先去了书房见承恩侯,将太子交办的事先报了父亲沈平野。承恩侯沈平野眸光闪动:“太子殿下忽然让你照拂这个女官的兄弟,你怎么看?”

    沈安林道:“因为公主危险,因此殿下想要拉拢交好公主身边的女官?”

    承恩侯摇了摇头,微微叹息,和妹妹生下的公主太子相比,自己的儿子真是迟钝得太多了:“太子殿下被幽禁在宝函宫,对外只说是生病休养,平日只有你能进出宫禁,太子是如何知道容女官的兄弟进京了?”

    沈安林一怔。

    承恩侯道:“太子有别的消息渠道。”

    沈安林一怔,有些委屈道:“太子这是防着我们沈家,防着我?”

    承恩侯摇了摇头:“你错了,太子这是在保护沈家。别的不说,只说上一次你无缘无故被扣留审问,若不是太子果然没有交给你任何东西,老夫现在估计已见不到你了。甚至沈家如今可能已迎来了灭顶之灾。沈家与太子,利益攸关,太子保全沈家,同样也是在保全自己。太子……长大了啊。”

    沈安林回想,仿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太子究竟是怎么来的消息渠道?他要关照那容女官的兄弟是为了什么?”

    承恩侯道:“太子是你的主君,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沈安林一阵茫然,承恩侯慢慢道:“如今情势再这样下去,朝中倒向太子,愿意为太子所用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太子不再只有沈家能用。”

    沈安林听懂了:“父亲的意思是,想要太子以后倚重咱们家,只能更忠心一些?”

    承恩侯看着儿子一表人才,英姿勃勃,笑道:“太子为明主,你安心跟着吧。”太子这一招,既是让沈家安心,又是敲打沈家,若是沈家不尽心,太子自有别人用,那点母舅的情分,博不了光宗耀祖,所谓富贵险中求,想要封侯拜相,从龙之功,那确实是要拿整个家族来一搏的。而今上这些年来,渐渐冷了大臣们的心,想来太子已有了其他人手可用,不再仅依靠沈家了。

    沈安林却一贯直肚肠:“照顾容女官的兄弟,这事会不会引来别人注意?”

    承恩侯对这个有些傻的儿子还是很耐心教导的:“这个容女官,原本是皇后挑了给太子殿下侍寝的,后来太子殿下送给了公主,公主带着到了靖北,如今太子命手下人照应一下公主身边女官的兄弟,这是极小的事,无论是皇后还是皇上,知道了,顶多也只以为这女官还在宫里的时候和太子求过,又或者是公主请托过,如今太子闲在宫里,照应一二又有什么,不算件事。”

    沈安林应了,承恩侯想着,至少儿子是孝顺听话的,他吩咐道:“既然是赶考的举子,不妨结交一二,摸摸这容氏的底,今后也好办事。”

    沈安林道:“好的,儿子刚回来就已交代人先去各客栈、车马行查了,稍后得了消息便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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