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涯慢悠悠走在金粉街上,这里是京城风月行业的一条街,临着河岸种着柳树,柳枝婀娜,虽是冬日,夜里绑上了雪柳彩条,坠着满树花灯,仍是韵味十足。不少寻欢客带着歌妓成群结队们在街道上走着,歌姬舞女们风姿绰约,衣着华丽,眸光流连在路过的贵公子脸上,笑意满脸,就连风里的香气都带着脂粉香,她们的头上都簪着红色绢花,便是夜里也灼灼夭夭,如灯似火。

    原来这金粉街却是有个规矩,为与良家女子区分,歌姬们都发髻佩戴统一的红花,有宾客想要相交的,便可上前攀谈索那发髻上之花簪于胸前,他身后跟着的小内侍忠奇愁眉苦脸:“爷啊,夫人若是知道您又出来逛窑子……”

    元涯拿了扇子摇了摇:“呵呵,她既希望我风流,又害怕我真的往下流去。”他满脸不耐烦:“天天说教把我当个孩子,我都正经当差了。”

    忠奇跟在他后面:“爷如今出息大着呢,夫人都说了这些日子要替您相看娶媳妇儿,让您收敛着呢,咱们去看看戏不好吗?”

    元涯哪里理他:“相看什么?爷这样身份,给人去挑挑拣拣,还看不上。”元涯说着心里一阵邪火烧了起来,那些书香门第的闺秀、勋贵家里的小姐,竟然还推拒!自古以来,只有见到皇子选妃,什么时候轮到皇子给人挑拣了?她们配吗?无非就是看着太子被幽囚,二哥娶了北犀的公主,害怕卷入宫廷争斗,索性便都拒了,世道如此,真正可恶。

    父皇喜怒无常,人人都害怕无缘无故犯了皇上的忌讳,就连葛太傅都被下了诏狱,朝廷中人人自危?就连江家的女儿,他的表妹,年方十二,便已急着订婚,今日他去江府,得知江家女儿刚刚下定的消息。

    元涯咬牙切齿,虽然他一直觉得表妹太小了,对她从来没有过什么想法,但是这种隐隐约约被嫌弃的感觉,实在太气了!

    他恨恨地摇了摇扇子,也不管冬日里摇着扇子是多么古怪,天已黑了下来,他把扇子一收正想找一家妓馆打发这心浮气躁的夜,却忽然撞上了跟前一个女子。

    那女子头上戴着纱幂离,手里提着一盏光华灿烂的绿琉璃莲花灯,显然价值不菲,因此被撞了先去护着那盏灯,身子自然失去了平衡直接往下倒去,元涯吓了一跳连忙扶了她一把,但女子身体失去平衡,头上的幂离被他一把抓住,落了下来。

    女子仓皇抬眼去看他,元涯原本还笑着低头想安慰那女子,却一眼撞上了一双琉璃一般通透灿烂的眼睛……他吃了一惊,女子大吃一惊,已迅速闭上了眼睛,伸手将那纱幂离拉上戴好,而顾此失彼,那琉璃灯却又摔在了地上,咔嚓一下,碎成了几片。

    元涯看那女子惊慌失措也不管那琉璃灯,只双手掩着幂离,匆匆往后退,元涯连忙上前深深施礼道:“姑娘,害得你的灯碎了,我赔你。”

    那女子仓皇微微还了个礼,似乎非常惧怕周围的目光:“公子不必多礼,是小女子没看清楚路,不必赔了。”

    她转身就要走,元涯一眼却看到那女子头上戴着的鲜艳红花,原来这女子竟然是这金粉街上的歌姬。他心花怒放,连忙追赶着她道:“确实是小子不当,还请姑娘给小的个机会,赔偿你才好。”

    他心里回味着那惊鸿一瞥,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那是一双犹如宝石一般的眼睛,最令人吃惊的是,那双眼睛是不同颜色的,绿的仿似碧色琉璃,红的又犹如通透名贵的红宝石,更不必说还有那犹如皎月素雪一般的脸,衬托得那双异色双瞳更是晶莹璀璨。

    元涯一眼荡魂,明明凛然如霜雪的面孔,偏偏因为那一双异色瞳孔而显得丽色无双,再想到竟然是风尘女子,他竟有机会染指,此时越发欲心炽盛,只紧紧跟着那女子:“姑娘,若是不赔偿于你,我良心难安,回去无法安眠,下半辈子也恐怕要活在愧疚中了,还请姑娘发发慈悲,不知姑娘住在哪栋楼?姑娘头上的花旧了,我给姑娘买新的花戴,如何?”

    那女子站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会儿微微裣衽行礼:“请公子随我来。”

    女子住在金粉街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要不是有她带路,元涯是绝对想不到金粉街还有这样偏僻的地方,他转头看了眼看到身后的护卫们都跟着他,这才微微放心,跟着进去到了一处有些寒碜的小院子里。

    女子才推门进去,里头尖利的骂声就响起来了:“让你当个灯,去了半日不回来,灶上的热水烧好没?不接客也就算了,连点活也干不好,趁早卖了再买几个粉头回来开门做生意。我说儿啊,你现在要抽身,现在也立不得贞节牌坊,不趁年轻多接几个……我们这样人家,趁得起折不起的,还是早做打算罢!”

    女子低下头,幂离垂着,仿佛转头看了元涯一眼,却又不说话,元涯心中怜爱,轻轻咳嗽了一声:“妈妈还不出来接客?”

    里头愣了下连忙挑了帘子出来,果然看到一个老鸨母,穿着酱紫色半旧棉袄,头上只簪着铜簪子,匆匆陪着笑脸出来,一看元涯一身华贵裘衣,脸上笑意又真诚了几分:“嗳唷原来有客人来了,还请贵人进来上座,老身这就给贵人上茶。”

    元涯只是笑着拱手道:“妈妈,我把这位姐姐的灯打碎了,正说来给姐姐赔盏灯,忠奇,快拿一百两银票来给妈妈,那琉璃灯一看就极为精巧,显然是外来货。”

    鸨母笑逐颜开,看忠奇上前给了银票,连忙道:“贵人真是好眼光!可不就是海外的舶来的货?当初可是价抵千金呢!后来多了这才不珍贵了。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怎么舍得当呢!”

    元涯拱手道:“天冷,院子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妈妈备些酒食暖暖身子。”十分谦和,他旁边的忠奇娴熟上前又去给鸨母递了一锭银子,那鸨母拿到手里笑逐颜开,那女子进屋却也并不拿下幂离,知转身冷声道:“适才看公子在外纠缠,怕引人注意,这才请公子过来。公子既已赔了银子,请回吧,我不接客人的。”

    元涯一怔,鸨母脸上僵硬了,劝道:“儿啊,这位公子一片诚心,我看你就陪陪公子说说话吃吃酒也行……”

    女子不为所动:“妈妈,灯也换了银子来了,也够抵月租了,你不听我话,将来惹祸上身,不要责怪女儿。”说完转头直接摔了帘子进里屋去了。

    那鸨母满脸尴尬走进去,

    元涯在外边听得鸨母在里头隐隐约约劝说着:“关了灯看不出……眼睛……”

    “贵人脾气甚好,想来心也是好的……”

    “这般左躲右藏的,偌大家财也流水一般没了……再这样下去,也是要坐吃山空了……”

    元涯屏息听那女子一直不肯说话,到最后忽然冒出来一句:“这公子和那日的客人,有些厮像……我不接他。”

    元涯一怔,却见那鸨母低声又说了什么人有相似的话,只听到女子声音抽泣着道:“谁都救不了我们,妈妈何苦连累他人?”

    那鸨母终于不再劝说,过了一会儿出来十分舍不得地将那银子还给忠奇:“哎公子,我家女儿身体不适,脾气也坏了些,还请公子宽恕则个。”

    元涯心中大奇,仍示意让忠奇给鸨母:“我看这位姐姐说怕惹祸上身?可是惹了什么大来头的人,惧怕他不敢接客?妈妈可以与我说说,在下虽不才,在这京中也算有些人脉,若是真受人欺负了,我可替你们出出头,料对方也该给我些面子。”

    鸨母脸上十分犹豫,拿着那锭银子,踌躇半晌还是将银子还了回来,低声道:“多谢这位公子垂怜,不必了,出去只不必说见过我家女儿就行……

    元涯道:“妈妈和这位姐姐,可是从南边来?我看口音似是南音。请教妈妈高姓大名?在下姓元。”他其实是想暗示自己宗室的身份,这般兴许对方就敢求助于他。

    没想到鸨母脸色巨变,惧意愈深,慌慌张张开门请元涯:“天寒露重,公子请回吧,我们不是南边人,你听错了。”

    元涯看留不住,里头房间的门帘又一动不动,显然那女子绝不会出来,想了想今夜已是意外收获,这等绝色,不妨徐徐图之,不若明日打听清楚备细了,看看到底是惧怕什么人,再做打算。

    他心里打定主意,便出了来,走回金粉街,看清楚巷子后,这才低声交代侍卫明日来打听,忠奇道:“公子是想英雄救美吗?”

    元涯道:“如此绝色,沦落风尘,想来定然是被哪家恶客所占,不许她接别的客人,她这容貌,如此特别,明日定然一打听就清楚了,到时候将恶客驱走,美人必要领受我这份情。”

    他满怀怜香惜玉的心回宫不提。

    谁知道第二日,护卫去打听了却回来禀报王爷,那对鸨母妓子已失踪不见,打听邻居,却都含糊其辞,不敢多言。

    元涯大愕:“失踪?还是惧祸逃了?”

    护卫道:“屋里陈设和细软都在,院子里养的鸡和兔子也都在,不曾喂朝料。属下们细细检查过屋内,连公子昨夜给的一百两银票都还锁在柜子里,另外还有其他可疑之处。”

    元涯道:“快说!”

    护卫道:“大门门闩被劈断,闺房内床上凌乱,地上有些血迹和一只绣鞋脱落,院中泥地上有拖曳痕迹,想来是深夜睡眠中,被人闯入院中,挟持走的。”

    元涯想到昨夜那女子盈盈双眸,楚楚可怜,那鸨母惧怕不已,原来竟是此等恶客。也不知那绝色胡姬如今又被强行掳掠去了哪里,受到何等欺辱,一时怒发冲冠:“天子脚下,竟然有此恶客盛气凌人,欺凌弱女!备轿!我要去京兆府,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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