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絮将绯袖送到临芳馆的门前,绯袖意味深长道:“昭嫔这儿,你可要仔细伺候着,若是叫娘娘知晓你伺候不周,定唯你是问。”

    汝絮高声应下:“请娘娘放心,奴婢必定照顾好昭嫔。”

    绯袖一离开,院子里观望着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互相对视后,迅速地围上来,赔着笑脸:“汝絮姑娘,这就是荣妃娘娘身边的绯袖姑姑吗?”

    他们这些宫人都是承平行宫的宫人,并非是长安城后宫里的宫人,由于地位低,消息也不算灵通,只知晓后宫中,荣妃和贞妃最得圣宠,眼下贞妃不在,荣妃就是最得宠的。

    他们被行宫管事分配给昭嫔时,也去打探过,昭嫔是荣妃的亲妹妹,但是不受宠,因而惋惜不已。

    绯袖是荣妃身边最得脸的宫女,他们见着她的风光,都十分羡慕。

    汝絮被他们围在中间,蹙了蹙眉,“是绯袖,怎么了?”

    其中一个长相白净的小太监眨着眼道:“奴才瞧着,荣妃娘娘和昭嫔主子感情十分深厚啊。”

    汝絮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主子与荣妃娘娘是亲姐妹,感情自然不比旁人。行了,主子刚回来,你们也别偷懒,都下去做事去,记得轻手轻脚,别打扰了主子休息。”

    宫人们得了确切的消息,很快又散开,各自干活去了。

    汝絮望着他们窃窃私语的背影,眼神闪了闪。

    这日晚上,延清殿没有召嫔妃侍寝。

    沈听宜休息了一日,到了晚上却睡不着了。

    月色如水,洒满了一院子的银光。皎洁、柔和的月光镀在沈听宜的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薄纱。

    汝絮站在她身侧,见她抬头望着黑沉无边的天际,轻声道:“主子,陛下今日没有召人侍寝。”

    沈听宜偏头看她,“陛下召谁都与我无关,汝絮,以后别打探陛下的消息。”

    今夜星星不多,点缀在黑夜中,只有点点微弱的光,沈听宜瞧着那些星星,再看着那一轮半圆的月亮,只觉得内心孤寂。

    “汝絮,今天是什么日子?”

    汝絮一愣:“今日是七月初十,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节了,宫里的这个日子怎么过?”

    “焚香祭月,分月饼吃。”说到分食月饼,汝絮颇为怀念,“承乐元年,奴婢被分配到长乐宫,荣妃娘娘给宫人们赐下了好些月饼,奴婢却因为去的晚,一块也没尝到,守夜时悄悄抹眼泪,还是绯袖发现了,给奴婢分了她的月饼。”

    沈听宜噗嗤一笑:“没想到,你竟因为没尝到月饼哭过鼻子呢?”

    汝絮不好意思地道:“奴婢从前一直跟着尚仪大人,尚仪待奴婢如亲女,每每中秋,都会将主子赏下来的月饼分给奴婢,还都是奴婢最喜欢的就是枣泥馅的。”

    不知是月色温柔,还是触景生情,汝絮变得格外活泼。

    沈听宜捻了捻指尖,仿佛明白了什么。

    汝絮不是沈家的家生子,自然也不是沈媛熙的陪嫁宫女,但沈媛熙却信任她,放心地让她监视自己,显然手里是有她的什么把柄。

    说不定,会与她口中的尚仪有关呢。

    沈听宜不动声色地想着,嗓音轻缓:“今年枣泥馅的月饼,我都给你留着,万不会叫你哭鼻子的。”

    汝絮难为情道:“主子,奴婢不会哭鼻子了。”

    沈听宜仍是笑:“好好好,我信你。”

    她站在溶溶月色下,身着素色的长裙,云鬓峨峨,脸上却未施粉黛,更显得清丽脱俗,一双眼睛流盼生光,胜却万千繁星。

    汝絮的心,微微一沉。

    倘若……

    *

    “怎么又下雨了?”

    汝絮打开窗棂,搀着沈听宜到妆台前坐下,见她露出不悦的神情,忙道:“主子,是昨日半夜里下的,现在已经停了,主子今日要去碧落堂,不妨穿一件那藕荷色的裙子。”

    藕荷色的裙子没有垂到地上,沈听宜走路时也不会沾上雨水。

    汝絮知道沈听宜不喜下雨天,其中就有这个原因:她只是嫔位,不能乘坐轿辇。

    “只是,承平这里夏日的雨水确实比长安多,主子不习惯也是应当的。”

    沈听宜按了按眉心,“罢了。用过早膳,你陪我去碧落堂。”

    汝絮一脸欢喜:“是,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奴婢先给主子梳妆。”

    正挽着发髻呢,繁霜一脸凝重地走进来,“主子,出事了。”

    “怎么了?”

    “宫里传来消息,岳宝林中毒身亡了。”

    沈听宜一怔,“从哪里听来的?”

    繁霜道:“消息从淑景轩传来,皇后已经着人去延清殿请陛下了。”

    汝絮奇怪道:“岳宝林不是住在衍庆宫吗?有贞妃护着,怎么会中毒?”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沈听宜拆下发髻上的珍珠流苏,忧心道:“不知皇后可会传我过去,这些就不必戴了。”

    此事若是涉及贞妃和皇嗣,那事情可就大了。

    汝絮知晓她的意思,拆了原先的发髻,给她换了个更简单的。

    早膳用罢,淑景轩果然下旨传召嫔妃们过去。

    临芳馆离淑景轩还算近,走路一柱香就到了。

    嫔妃们请安后,各自坐了下来。

    帝王已经离开,上首只坐着皇后一人。

    “今日本宫请各位妹妹来,确实有一件要紧事要告知诸位。”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妃一大早就传来一封信,说岳宝林中毒,已经于昨夜亡故了。”

    众人微惊,恪容华捂着嘴巴,小声道:“皇后殿下,贞妃娘娘可有事?”

    皇后道:“贞妃受惊,现在已无事。”

    沈媛熙捏着绢帕,闲闲道:“明妃可查出什么了吗?衍庆宫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毒?”

    许贵嫔附和:“是啊,明妃是奉旨管理后宫,怎么殿下一离开,宫里就出来这样的事?”

    她有落井下石的意思,贺淑仪见状,帮明妃说了一句话:“明妃也是第一次处理宫务,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她想看到的,殿下宽仁,不会苛责于她的。”

    “明妃是第一次,胡婕妤可不是。”许贵嫔斜睨了一眼贺淑仪,“从前在府里,胡婕妤还常常协助殿下执掌中馈呢。”

    贺淑仪别过脸,不想搭理她,只看向皇后,“殿下召妾身们前来,可是有事商议?”

    皇后看了一眼许贵嫔,朝贺淑仪点头:“本宫今日召你们来,也是传达陛下的意思。”

    她停一停,“原先预备过完中秋再回长安的,只是宫里出了这样的事,陛下和本宫都不放心,便商议着这个月底回宫,今日告知诸位,也是让诸位有个准备。”

    庆嫔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带头说:“陛下和殿下既然决定了月底回宫,妾等自然遵从。”

    沈媛熙不耐烦地抚摸着长指甲,轻飘飘地道:“皇后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要说,妾身就先回去了。”

    对于岳宝林中毒身亡,她漠不关心。

    皇后神色不见半点恼怒,声音温和:“近来天气变化无常,诸位还需仔细身子,莫要贪凉了,好了,都退下吧。”

    末了,又朝沈听宜说:“昭嫔,本宫已经让乔医女去你的临芳馆了。”

    殿内嫔妃神色微变,沈听宜微微一笑,福身谢恩:“妾身多谢殿下关怀。”

    按照位分退出淑景轩后,庆嫔搭着杨桃的手来到沈听宜身旁,声音一出,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还未向昭嫔道喜呢。听闻陛下将清云纱制成的衣裳赏给了昭嫔,今日怎么没穿出来叫诸位娘娘瞧一瞧?也好让我长长见识。”

    沈媛熙的肩舆停在不远处,显然也听到了庆嫔的话,只是,她没有解围的意思。

    许贵嫔瞧了眼沈媛熙,替沈听宜出声:“庆嫔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夏日还长着呢,还怕见不到清云纱?”

    恪容华笑出声:“许贵嫔这话却说错了,庆嫔得宠的那段时日,陛下可是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恐怕连你我都不曾见过。说不准,你没见过的好东西,比庆嫔还要多呢。”

    许贵嫔忙道:“是了,倒是我想岔了,庆嫔有的好东西,我哪里比得上呢。”

    两人一唱一和,将庆嫔说的羞愤难当。

    沈听宜不疾不徐道:“庆嫔,并非是我不想穿,只是那清云纱前日被陛下送去了司衣司,如今还未送来临芳馆。”

    至于为什么送去司衣司,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庆嫔瞬间气红了脸,许贵嫔怕她动了胎气,出了好歹,眼珠子一转,道:“昭嫔,荣妃娘娘正在等你呢,你快过去吧。”

    恪容华瞥了眼庆嫔,也道:“我瞧着庆嫔脸色不大好,雨天路滑,庆嫔小心一些。”

    沈听宜向她们福了福身,领着汝絮到了沈媛熙面前,主动请罪:“妾身让娘娘久等了。”

    沈媛熙见她一如既往地乖顺,冷淡地应了一声,才吩咐绯袖:“庆嫔既然身子不适,去替她寻个太医看看,这些日子,让她不要出来走动了。”

    太医院显然有沈媛熙信任的人,有了太医的配合,轻轻松松就打消了庆嫔意图去延清殿邀宠的念头。

    沈听宜低着头,再次体会到权势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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