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茵和胡婕妤将琼枝叫出来。

    胡婕妤神色凝重地问:“贞妃娘娘为何会受惊?”

    琼枝不敢隐瞒,回忆道:“当时奴婢去给娘娘拿扇子,并未在娘娘身边,娘娘身边只有琼玉一人,奴婢从殿里出来时,正好看到娘娘往下倒,是琼玉扶住了娘娘。奴婢也问过琼玉了,琼玉说,她从未与娘娘说过什么,娘娘是忽然昏倒的。”

    胡婕妤又问:“琼玉呢?”

    琼枝道:“琼玉又伤心又自责,也昏过去了,正在后殿的厢房里躺着呢。”

    唐文茵颇为怜惜道:“此事既与她无关,怎么这般自责?可叫医女去看她了?”

    胡婕妤却不认同她的话,反而疑心道:“既然事发时只有琼玉一人在贞妃身侧,这件事,就要让她来说个明白。”

    唐文茵不解:“方才琼枝也说过了,琼玉可是贞妃的陪嫁宫女,怎么会害贞妃娘娘?”

    胡婕妤淡淡地看她一眼,“明妃娘娘,妾身相信琼玉的衷心,只是她或许是无心之举呢?又或者是贞妃发觉了琼玉的异样,琼玉顶不住压力将薛家一事告知了贞妃呢?”

    这些都是猜测罢了,但贞妃昏厥,定然与薛家脱不了干系。

    唐文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着胡婕妤叫人去将琼玉带过来。

    她叹了口气,但愿能从琼玉嘴里听到真相吧。

    衍庆宫是个宽敞明亮的宫殿,前院里盆里栽种的杜鹃花已经凋谢,太阳毒辣,来时还有一阵风,这会儿,一丝风也没有了,桂树的叶子静静地挂在枝头,知了却一直叫个不停。

    唐文茵和胡婕妤坐在正殿的椅子上,默默无言。

    后殿里忽然传来一声极短促的尖叫声,惊落了一片绿叶。

    不一会儿,先前去找琼玉的宫女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道:“主子,琼玉她,服毒自尽了。”

    唐文茵微微吃了一惊:“你说琼玉怎么了?”

    胡婕妤神色骤然一变,起身道:“半见,去请一位医女随我过去看看。”

    半见皱了眉头:“琼玉那儿,主子还是别去看了。”

    她探过鼻息,琼玉,已经去了。

    胡婕妤却不听:“带我去。”

    只有琼玉知晓当时发生了何事,贞妃只是昏厥,她怎么会服毒自尽?她又是从哪里来的毒?

    诸多的疑问,摆在面前。

    唐文茵也跟上去一探究竟。

    衍庆宫后殿的厢房是给衍庆宫的宫人居住,太监和宫女一东一西分开,琼玉是一等宫女,住的屋子也是最大最亮敞的。

    唐文茵进入屋子,只见琼玉趴在桌案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她环顾四周,除了两张床榻和一张桌子,就只有两个木制的高柜子等寻常模样的器具,而屋子里唯一的窗子还紧闭着。

    地上有一个香炉,胡婕妤打开,里面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嗅着,仿佛只是寻常的薄荷香。

    跟随来的太医把完脉,摇头道:“已经身亡了。”

    胡婕妤随口问了一句:“太医可知,她中的是什么毒?”

    “应当是服用了过量的草乌,中毒身亡。”

    太医又摇头晃脑地解释:“此乃至毒之药,若是发现得早一些,还能用催吐来挽救一下,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胡婕妤疑道:“可是,这衍庆宫怎会出现草乌?”

    是啊,衍庆宫一直有人看管着,怎么会出现这等毒药呢?

    岳宝林当时也是无缘无故中毒身亡的,到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唐文茵还在愕然,她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情况,都说后宫险恶,可她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一个人死在眼前。

    甚至,前几日,琼玉还笑着同她说话呢。

    胡婕妤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指望她能发现什么,只好道:“先将她抬出去吧。”

    总之,不能放在这里。

    等二人到回到正殿时,却见琼枝一脸焦急地走出来:“两位娘娘,医女说,娘娘若再不醒来,皇嗣恐有生命之危。”

    一件接着一件的祸事接踵而来,唐文茵只觉得心里发苦,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干哑:“已经没有法子能叫贞妃醒来了吗?”

    琼枝摇头,抽泣道:“没有了,医女说,现下只能用针灸刺穴了。”

    唐文茵心里一震,半边身子都是软的。

    琼枝看着她,胡婕妤也看着她,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等她的指令。

    半晌,她道:“那就、用针吧。”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呢?

    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贞妃和皇嗣出事。

    可一旦用针,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她都逃不了责任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母子平安,但她恐怕也难逃失察之责。

    唐文茵身心俱疲,靠在长清身上,恨不得也昏过去。

    可她只能想想,做不到将这一摊子的事情丢弃给胡婕妤处理。

    胡婕妤虽协助她管理后宫,可她的位分到底是低了,不能决定贞妃的事情。

    她不同,她与贞妃同在妃位,被皇上皇后委以重任,手里还有管理后宫之权,她发令,旁人得听。

    胡婕妤见她脸色发白,建议道:“明妃娘娘,您坐下来等吧。”

    唐文茵婉拒道:“不了,我还是站着等吧。”

    她都站着,胡婕妤哪里能坐下呢?

    于是,所有人都站在殿外,等候里面的消息。

    大约是施针有了效果,里头传来了几道声音,隐约听到琼枝喊:“娘娘醒了。”

    唐文茵心乱如麻地握着长清的手,丝毫不敢有片刻的放松,聚精会神地看着那道门,仿佛要透过门,看见里面的场景。

    胡婕妤站在她的身边,微微侧过头看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唐文茵不知站了多久,只是她抬头时,天色已经黯淡了,苍穹上布满了零星,散发着微弱的光。

    衍庆宫的蜡烛和灯笼也不知何时都点了起来。

    胡婕妤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块糕点,用帕子装着递给她,悄声道:“娘娘好歹吃一些吧。”

    唐文茵挪了挪沉重的双腿,感受着那钻心的痛意从脚底慢慢升起,蹙眉道:“你吃吧,我没有胃口。”

    她双目无神,额上冒出密密的汗。

    胡婕妤见她这样紧绷,叹了口气,取了一条新帕子替她擦了擦,开口劝道:“贞妃娘娘已经在生产了,娘娘不是也问过了吗,医女们都说不会有事的。娘娘多少用一些糕点填填肚子,琼玉的死还没有眉目,若是娘娘再倒下,妾身可如何是好?”

    唐文茵听完,才有了反应,将糕点囫囵吞了下去。

    胡婕妤眉心微低,“女子生产,短则几个时辰,长了,一天一夜也是有的,娘娘难道要这样硬撑着,直到皇嗣出生吗?”

    唐文茵只道:“暂且再等一等吧,不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便是回去了,也无法安眠。”

    胡婕妤见她这样固执,也不再劝了。

    贞妃早产一事,宫里的林婕妤也收到了消息,只是她这几日身子抱恙,无法亲自过来,便只派了贴身宫女来问候过。

    宫女将衍庆宫的情况一一说来:“娘娘,这次真是凶险。奴婢还打听到,贞妃身边的琼玉中毒死了。”

    林婕妤从床榻上坐起来,惊道:“怎么又是中毒?”

    “是啊,奴婢也奇怪呢,岳宝林中毒身亡一事还未查出来呢……”她顿了顿,“娘娘,这两条命都是在衍庆宫走的,衍庆宫里肯定藏着毒。”

    林婕妤轻轻道:“衍庆宫被封锁了那么久,怎么会突然出现毒物?只怕这两件事的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宫女笑道:“不论如何,都与娘娘无关。”

    林婕妤垂眼,看着手背上的青筋,语气平淡落寞:“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那么我是死是活,又有谁会在意呢?恐怕我死了,也只有你能发现吧。”

    宫女忙“呸”了三下:“娘娘,话哪是这样说的,娘娘只是不想与旁人争宠罢了。”

    “我不是不想,只是不愿。”她眉目间仿若有愁云笼罩,“这个姻缘,本不该属于我,是我强求而来。陛下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薄待于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若不安分一些,惹了陛下的不喜,牵连了父亲可如何是好?”

    “祖母和母亲已经离世,我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了。”

    她攥着被子,倏然一笑:“我只要在宫里好好活着,不争不抢,无欲无求,不挡了别人的道,有陛下和皇后在,我会好好活下去的。这样,父亲也能不会为我烦忧了。”

    宫女听完也不说话了。

    *

    宫里贞妃早产一事,也传到了行宫。

    沈听宜看向沈媛熙,迟疑地问:“娘娘,此事?”

    沈媛熙掠过她怀疑的神情,浅笑道:“本宫在行宫,难不成还能将手伸到衍庆宫里?”

    “薛家出事,是薛家人咎由自取,薛琅月这样,只是徒增陛下的不喜罢了。”

    因为薛家,若是皇嗣有所折损,陛下不会心有不满吗?

    陛下膝下皇嗣本就不多,他又一向看重皇嗣,贞妃这样,实在有些得不偿失了。

    沈媛熙话是这样说,沈听宜却是不信的。

    谁说要在宫里才能害人,沈家、赵家或是大长公主难道不会给她留下人脉吗?

    若手中没有人脉,她当初是如何“病重”的?

    沈听宜更不信这一次贞妃早产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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