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闻褚离开,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安之默默道:“殿下,陛下这是待昭嫔上心了?”

    皇后何尝不知,她对着镜子卸下凤钗,缓缓道:“庆嫔晋位还有原因,可陛下要给昭嫔晋位,全然是因为宠爱了。”

    安之替她感到委屈:“陛下眼里,有贞妃、有荣妃,如今又有了昭嫔,何时才能轮到殿下呢?”

    “莫要再说了,安之。”皇后打断她的话,如常一笑,“本宫是皇后,陛下眼里怎么会没有本宫?”

    安之低了头,“是,奴婢说错话了。只是,殿下先前为何对昭嫔另眼相看?”

    皇后看着镜子里的面容,不笑时,便有些严肃了,她浅浅勾起唇角,面中人也露出笑容:“觉得有趣罢了,昭嫔虽是荣妃的妹妹,可本宫瞧着,她的能耐可比荣妃大的多了。”

    安之心里有些不高兴,也有些不相信:“怎么会?荣妃背后可是大长公主、赵家和沈家,昭嫔又有什么?陛下待她只是一时宠爱罢了,还能比得上对荣妃的情意吗?”

    皇后笑她:“安之,你何时看到陛下待荣妃的情意了?”

    安之讶然:“殿下?”

    皇后顺了顺乌黑的长发,淡淡道:“本宫却以为,陛下待后宫的所有女人都没有情意。”

    “后宫所有的嫔妃,包括本宫,都是先帝或者太后赐给陛下的,唯有昭嫔,她是陛下的亲自选入后宫。”

    皇后看得清楚,看得透彻:“今年的采选,依着的也是规矩,陛下未必能选出称心的人,若是如此,昭嫔只怕是愈发得宠了。”

    安之心惊不已:“若如殿下所言,现在与昭嫔结个善缘倒是一件好事。”

    皇后含笑道:“只要她不生是非,本宫不介意助她登上高位,也不介意她将旁人拉下来。”

    安之也笑起来:“殿下说的是,奴婢瞧着昭嫔也是个聪慧之人,想必不会惹了殿下不快的。”

    *

    闻褚来到临芳馆时,沈听宜正在看书。

    灯下观美人,别有情调与韵味。

    屋内只点了几个蜡烛,幽幽的烛光下,沈听宜身着浅绿色的襦裙斜躺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软枕,半张侧脸上都是在光影中,她沉浸在书中,对于闻褚的到来恍若不觉。

    他远远望着,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笑意盛得近乎灼眼。

    闻褚呼吸一滞,明明知晓她的容色过甚,相处这么久,每每看到她,还是都会感到惊艳。

    他没出声打扰她,只是轻轻地走到了另一侧榻上坐下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沈听宜其实早就发觉了他的到来,只是故作没看见,翻看着书没理会,谁知闻褚一直盯着她也不说话。

    沈听宜终是装作不经意地扭了扭脖子,抬眼看到他一声令下刹那,眼中闪过一丝局促和惊讶:“陛下何时来了?”

    闻褚清了清嗓子,笑道:“朕就是想看看,昭嫔何时能发现朕?”

    他伸手,“在看什么书,看的这样入迷?”

    沈听宜将书递给他,道:“陛下送给妾身的,讲述前朝后宫的一些事迹罢了。”

    闻褚翻看了两页,便放下来。

    “看到什么,方才笑得那样高兴?”

    沈听宜翻到那一页,指给他看:“陛下瞧,书里说,帝王宠爱一个人,就会想要给她抬高身份。”她笑盈盈地看着他,肤色胜雪,双眸恰似一泓清泉,微微一转,神采飞扬,颇是灵动。

    闻褚身子前倾,神色晦暗不明道:“昭嫔以为这话好笑吗?”

    沈听宜轻笑一声,眼波流转,眼眸亮的惊人。

    “陛下,妾身只是在想近来宫中的谣言罢了。宫人私底下都在说,陛下心里最是宠爱莲淑仪,所以故作不待见她。”

    她道:“妾身不相信。”

    闻褚莞尔:“为何不信?”

    沈听宜笑看着他,眸子清澈,语气纯真:“因为陛下看莲淑仪的眼神,与看妾身的不一样。”

    闻褚略感诧异,眸光复杂地注视着她:“朕看你的眼神是怎么样?”

    沈听宜放下书,从榻上下来,慢慢走到他眼前。

    这时候,他坐着,她却站着俯视他。

    闻褚微微皱眉,不大习惯这种感觉。

    沈听宜忽然低下身子,双手放在他的脸上,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这时候,她的眼中只有他,他也只能看到她。

    “妾身在陛下的眼里看到了妾身,却没有看到莲淑仪,陛下呢,是不是也在妾身的眼里看到了您自己呢?”

    沈听宜嘴角衔着笑意,眼神里却带着促狭。

    闻褚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坐在他的腿上,点了下她的额头,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朕看着你,眼中怎么会有旁人?”

    沈听宜笑道:“是呀,陛下的眼里如今只有妾身。”

    闻褚低头,指腹轻轻扫过她的唇,眼底尽是情/欲。

    “是,如今朕的眼里只有你。”

    沈听宜不敢看他,羞得垂下眼睛,耳垂悄然红了。

    闻褚心头一动,俯下身,轻啄她的脖颈。

    沈听宜仰着头,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只觉得心里酥酥痒痒的。

    夜色深深,云彩遮住了月亮,只能看到浅浅的光晕。

    折腾了许久,沈听宜反倒是睡不着了。

    闻褚躺在她的身侧,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却与她十指交缠,姿势亲近到他薄薄的呼吸可以喷洒在她的脸上。

    沈听宜望着床帐,想了许多。

    ……

    如此过了两日,便到了回宫的日子。

    来时,沈听宜和邱氏一起,回去时,本也是一个马车的,可中途,闻褚却将她叫去了圣驾。

    庆嫔的脸色多么阴沉,沈听宜的笑容就多么灿烂。

    闻褚见她这样,疑道:“朕叫你过来,这样开心?”

    沈听宜当然没说实话:“嫔妃那么多,陛下只叫了妾身一人,妾身还不能高兴高兴吗?”

    “过来坐。”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她过来:“听说你晕马车,朕让人给你备了一些姜片和薄荷茶,且试试看效果如何。”

    沈听宜微惊:“陛下从谁那儿听说的?”

    闻褚道:“还能是谁?你身边那个叫知月的宫女,朕瞧着倒是活泼得很,和她的主子一样。”

    沈听宜扬了扬下巴,颇是骄傲。

    她的下颌尖,脸儿白里透着粉,一身娇嫩的粉色长裙更衬她娇俏活泼。

    闻褚不禁笑道:“朕瞧着你,倒不像是晕车之人。”

    话音刚落,沈听宜就捂住了嘴巴,咳嗽起来,眼眸也蕴出了水光。

    闻褚忙将姜片递到她鼻子下,“快嗅一嗅。”

    沈听宜没接姜片,任他拿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气道:“陛下现在亲眼见到了,可相信妾身了?”

    闻褚摸了摸鼻子,将姜片放下,为她倒了一盏薄荷茶,讪讪道:“朕原也没不信你。”

    沈听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闻褚竟这样包容她的小情绪?

    她摆头道:“这茶太凉了,妾身不想喝。”

    闻褚好脾气地道:“朕叫人去给你热一热。”

    说罢,就要唤孟问槐进来。

    沈听宜忙道:“等等,陛下,不用热了,妾身等会就喝。”

    闻褚见她紧紧皱着眉、痛苦又脆弱的模样,怜惜道:“这般严重,可要朕宣太医给你瞧一瞧?”

    沈听宜不想折腾人,只是胃里一直泛着恶心,她强忍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闻褚当她默认了,随即吩咐孟问槐传章院使。

    圣驾停了下来,后面的马车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等待帝王的指令。

    沈媛熙倏然睁开眼,朝外探出头,问:“如何停下来了?”

    绯袖道:“方才,陛下宣了章院使。”

    沈媛熙一听,就要起身下车,急道:“陛下怎么了?”

    绯袖心里叫苦,不得不如实道:“娘娘放心,陛下无事,只是先前陛下宣了昭嫔伴驾,听闻是昭嫔晕车,陛下这才叫了御医。”

    沈媛熙瞬间勃然变色,良久,她道:“陛下无事便好。”

    其余马车里的人听闻此事,也都暗暗心惊。

    除了后妃,能跟着到行宫来避暑的,都是朝廷重臣,帝王心腹。

    稍稍一打听,就能知晓,这位昭嫔是陛下新宠,出自沈家,是荣妃的亲妹。

    沈钟砚坐在马车里,被同僚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心里格外舒畅。

    谁家的两个女儿入宫了,都能得圣宠啊?

    可是一想到薛家女前几日生下了一位皇子,他心里又有了一些愁:大女儿得宠多年,还是没有一儿半女,恐怕是生不出来了,二女儿才进宫,倒是可以指望指望。

    他心里想着这些,也就没有发现同车的人看他的眼神,含着多少嘲讽和厌恶,他当然也不知道,那些同僚在背后又是如何议论他的。

    章院使诊过脉,除了晕车,也没发现旁的原因,但是话不能这么说,会显得他无能,他便斟酌道:“回禀陛下,昭嫔气血不足,仍需益气养血,调心安神,微臣有一法子,可以缓解昭嫔头晕之症。”

    闻褚问:“什么法子,劳章院使给昭嫔一试。”

    章院使默了一瞬,道:“微臣不敢。”

    闻褚不解其意:“朕只是让你试一试。”

    章院使解释:“昭嫔玉体,微臣岂能触碰?”

    闻褚一愣。

    章院使眯起眼道:“微臣斗胆,请陛下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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