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褚伸出右手,章院使指着他虎口的地方道:“这是合谷穴。”又指着他离手腕两寸的地方,“这是内关穴。”

    “陛下可以让宫女给昭嫔揉按这两处穴位,缓解昭嫔晕车之症。”

    章院使说完,便被闻褚赶下了马车。

    他摇一摇头,一脸无奈地回到自己的马车里。

    闻褚亲自给沈听宜揉按着穴位,见她脸色稍霁,“如何,可好一些?”

    沈听宜抿唇一笑:“妾身感觉好多了,多谢陛下。”

    闻褚见这样有用,又按了好一会儿。沈听宜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挣扎道:“劳烦陛下了,妾身已经无事了。”

    闻褚将信将疑:“真的无事了?”

    沈听宜坚持道:“妾身真的无事了,陛下不用这样的,若是损伤了龙体,皇后殿下要责怪妾身了。”

    闻褚这才松开手,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脸道:“朕宠着你,换作旁人,还不感激涕零了,偏是你,还怪朕了。”

    沈听宜头往后仰了仰,避开他的手指,不服气地道:“妾身分明是担心陛下龙体!”

    又柔和了嗓音:“陛下放心,妾身现在真的无事了。”

    她是想让闻褚对她的感情深一些,更加容忍她的小性子,他愿意伺候她,她受着就是。

    可凡事都应该有一个度,现在是因为宠爱她,所以他不在乎这点小事,可之后对她宠爱浅淡了呢,只怕回想起来只会认为她是恃宠而骄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底线,闻褚的底线在哪里,对她的容忍度在哪里,她尚未试探出来,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知晓。

    闻褚看着她苍白的唇色,不禁感慨:“路程还有几日,先忍着一点吧,早知你这样受累,就不让你跟来了。”

    沈听宜一听这话,哪还坐的住,忙扯住他宽大的袖子,撅着嘴道:“陛下不让妾身来,妾身可不依的。”

    闻褚扬眉,旧事重提:“所以,朕特意赏给你的兰花,怎么都被你养死了?”

    他捏了捏她的手,倒也没用力,揶揄道:“死了便罢了,你还叫人特意来告诉朕。这不是在提醒朕,叫朕别忘了你吗?”

    沈听宜被他这样说,满脸羞愤,低头看着他袖子上的祥云纹,嘟囔道:“陛下明明都猜到了妾身的小心思,怎么还是带上妾身来行宫里?”

    闻褚静静地注视着她,却不说话了。

    沈听宜瞟了他一眼,乖顺道:“陛下不想说,妾身不问就是了。”

    闻褚确实不好说。

    他一直让她侍膳,也是存着打探她的想法,谁知她犯了错被皇后禁足,避开了他的宠爱,也打破了他最初的计划。

    后来,他宠爱邱氏,也没忘了她,只是想着她会何时坐不住,主动来找他。

    幸好,她还知晓利用御赐的兰花,让人禀告他,想起她。他就顺势在随行名单上加上了她的名字。

    这些天对她的宠爱,倒也并非没有真心,只是,她资历终究是太浅,心思不够深沉,无法承受更多,无法做到更多,他还需要慢慢磨砺她才是。

    闻褚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

    “朕前日和皇后商议,打算在节后晋一晋你的位分。”

    “陛下要给妾身晋位?”沈听宜脸上的震惊不是装出来的,“可妾身入宫才几个月。”

    嫔位之上是容华,如今只有恪容华一人,而恪容华生育了皇长子,资历远比她深,她现在就能和她平起平坐了?

    “不必担心,皇后也觉得该给你晋一晋位分。”

    沈听宜看着他,眼中明晃晃地在问:陛下说出来的话,皇后最多劝一两句,还会拒绝陛下不成?又不是一宫主位以上的位分,正四品而已,皇后有什么理由阻止?

    不过,晋位是实打实的好处,她何必装作不想要的样子呢?

    她没再多说,柔声道:“妾身多谢陛下。”

    ……

    圣驾回宫那天,唐文茵带着胡婕妤和林婕妤在宫门前迎接。

    “妾等恭迎皇上陛下、皇后殿下回宫。”

    “免礼。”

    闻褚和皇后站在最前面,嫔妃们依着位分高低从马车上下来。

    皇后打量着唐文茵道:“本宫看明妃的气色有些差,这些日子管理后宫着实辛苦了。最近宫里可还平安?”

    虽解决了贞妃早产一事,唐文茵这两日却常常半夜被惊醒,醒来就睡不着了,今日又早起,还是长清往她脸上施了厚厚的一层粉,才勉强遮住一些苍白。

    “回殿下的话,一切都好。”

    大庭广众之下,她哪能说不好呢。

    正午的日光过盛,亮得刺眼。

    闻褚与朝臣们简单说了几句,便让他们都回去了,后宫这里,皇后与唐文茵交谈了两句,也道:“舟车劳顿,诸位都辛苦了,今日先回去吧,明日一早再过来凤仪宫,陪本宫说说话,喝喝茶。”

    “是,谨遵殿下旨意。”

    嫔妃们也都各自回到寝宫。

    昭阳宫的宫人早就在宫门前迎接沈听宜了,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奴婢恭迎昭嫔主子回宫。”

    沈听宜见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抬手道:“都免礼。”

    她去行宫,只带了繁霜、知月和汝絮三人,一个太监也没带,主要是她觉得太监用着不顺手。

    德馨阁大太监名唤陈言慎,长得机灵,一脸福相。

    “我不在宫里的日子,劳烦陈公公管理德馨阁了。”

    陈言慎忙呵呵笑道:“奴才有幸管理德馨阁,全仰仗主子的信任,奴才不辛苦,倒是有些想念主子。”

    沈听宜自入住德馨阁以来,从未认真打量过这些宫女和太监,也将一应事宜交给繁霜负责,繁霜归顺于她后,便在为她清理钉子,这位陈言慎能到德馨阁来伺候她,还是他从内侍省那儿求来的,背后干净,也有手段和野心。

    她总不能一直用着宫女,而忽视了太监的用处。

    “陈公公贯是会说话,讨人喜欢。”沈听宜忍俊不禁笑了笑,朝众人道,“这段日子,大家也都辛苦了,待会儿,我让繁霜给你们每个人都发一个月月银。”

    众人愈发欢喜和激动。

    沈听宜回到殿内坐下,将陈言慎叫进来。

    繁霜去给宫人们发银子了,汝絮和知月则忙着指挥人将她在行宫里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分入库房。

    因此,屋子里十分安静。

    陈言慎脑子转的快,眼见沈听宜将他唤到殿内,忙表明忠心:“奴才陈言慎,给主子请安。”

    沈听宜看着他,神色温和:“这段日子,宫里情况如何?”

    陈言慎神色一凛,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发生的事情,斟酌字句道:“岳宝林疑似是贞妃身边琼玉下的毒,琼玉还将薛家的事告诉了贞妃,导致贞妃早产,而后畏罪自尽了。”

    “宫正司的人虽然在琼玉屋子里找到还未用完的草乌,可奴才却觉得琼玉一个宫女,没这么大的本事。想来,背后是有人的。”

    沈听宜点头问:“没有查到草乌从何处来吗?”

    陈言慎轻声道:“奴才去太医院那打听过,这草乌虽有毒,却也是止痛的药,永和宫每个月都会领一些,用来外服,听闻林婕妤膝盖受过伤,需要敷膏药,膏药里头就有一味药材是草乌。”

    怎么还扯到了林婕妤身上?

    唐文茵和胡婕妤却没有回宫,而是跟着皇后到了凤仪宫,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和查到的情况一一禀明。

    皇后听完,也觉得古怪:“这么说,只有永和宫有领草乌的记录?”

    唐文茵道:“是,妾身让太医院的人都查过了,确实只有永和宫领过,六局出去置办和采买的宫女也都盘查了,并无采购草乌的记录。”

    胡婕妤解释道:“殿下,林婕妤膝盖处每到雨天便会疼痛不已,因而每个月都会在太医院领一些药材制成膏药进行敷用,这是宫中众所周知的事。”

    “不能因此,定罪于她。”

    皇后也是这个意思,她转移目光,望向唐文茵:“明妃以为呢?”

    唐文茵正捻起桌子上的糕点尝了一口,当下含糊不清地回道:“妾身不知。”

    皇后转了转手指上的猫眼石戒指,叫来凤仪宫掌事太监:“汪勤,去永和宫请林婕妤过来,就说本宫有几句话要问她。”

    胡婕妤眉毛微抬,“殿下现在就将林婕妤叫来?”

    皇后传召后妃,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后宫的。

    从前,若无大事,皇后不会在非请安时辰召见嫔妃。

    皇后按了按眉骨,神色倦怠,“叫来问一问,看她如何说。”

    毕竟,总要给皇上和贞妃一个交代。

    德馨阁这边,沈听宜将陈言慎扶起,“从前是我忽视了你,不过无妨,有能耐的人,终究会被看到的。陈公公,你说呢?”

    陈言慎惶恐道:“奴才明白,多谢主子。”

    “以后,你便与繁霜一起为我管理德馨阁的事情,后宫各处,也要盯一盯。”沈听宜轻轻说完,又打量着他身上的灰色袍子,“这料子有些旧了,如今我还算得宠,德馨阁的人出去也该体面一些,去做一件新袍子吧。”

    繁霜正好忙完,笑着走进来:“主子,尚服局的人送了几匹料子来,让主子挑几件喜欢的。”

    沈听宜往外一瞥,院子里果然站着几个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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