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微帝君未和燕浔说过最终离开的时间,燕浔下意识以为那晚二人就已经离开。

    心底的那股疲惫毫无防备地冒出来,他想起过往时候,那些记忆开始侵袭他,他第一次一个人回去乾清,好不容易就要见到那个人,站在乾清林府门外,看见林府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着,有人进进出出搬东西,他找了个人问这是在做什么,那人满脸喜悦地说,是他们家大公子成亲,明日是成亲的日子。

    他看见林家的叔族辈们,招呼一些有请帖的人住下,他上前的时候,有人问他,客人有请帖吗,他想到,他和林瑾瑜同吃同住二十年,林瑾瑜成亲这日,却没有告诉过他,连请帖也没有给他一封。

    第二日,他躲在人群中,看着林瑾瑜和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拜堂行礼,望着那人身穿喜服的大红身影,他脑子里回荡着刚才众人纷纷贺喜的模样,他却连一句恭喜,像别人那样祝贺他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话,都不能当面和林瑾瑜说出口。

    他想,林瑾瑜应该不会希望他来,早就应该忘记他了,毕竟此时,都已经过去三千年了。

    明明是林瑾瑜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可以热热闹闹吃酒,只有他悄悄一个人离开,边走边哭着,哭得不能自已,声嘶力竭。

    后来三千多年后,燕浔遇上了一个三千岁左右的年轻人,那人长得同林瑾瑜有七八分像,他心里就知道这应该就是林瑾瑜的后人,果然,他救下这个人,这人说出了名字,燕浔问他,得到林瑾瑜是这人父亲的答案。

    燕浔说了自己的名字后,再试探着问他,你父亲可曾对你提起我,那人竟然懵懂地摇头。

    是啊,燕浔在心里嘲笑自己,早就该知道的,不经意间,他有几次遇上了林瑾瑜,都是被冷漠地一瞥离开,竟然是从未问过自己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燕浔想,如果他问了,自己要如何回答,自己又会如何回答,会告诉他这些年自己过得很不好,很想乾清吗,会说这些年,他在昆吾身心上受尽折磨吗?自己还能对着他委屈吗?

    眼泪汹涌着从他半垂着的眼眶中滑落,他喃喃着唤道:“瑾瑜,林瑾瑜,当年你本想收我为子,可是夫人说你还未成亲,这样不好,就把我当作了弟弟,我们还曾结拜过的,还似乎将我入了林氏族谱的,可这一切都是假的吗,知道我是昆吾界灵,就不能在乾清生活吗?我没有想要伤害乾清,没有想要伤害你。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人未到祭阵,灵微就从他立下的火灵脉树的结界中感受到四周温度骤降,一到石室门口,就看见冰碴子挂在石壁上,祭阵的一道刀风从石壁刮下,却也只听到嗤嗤的声音,燕浔原本所在的地方出现一道厚实的冰柱子,燕浔已经被冰裹在里边,以他为中心,四周也有凝结成冰的迹象,他正前方的结界中,火灵脉树苗暂时还未曾结冰,只是结界上凝结了很多小水滴。

    灵微灵力涌动,冰力被他收走,露出身形的燕浔陷入昏迷,仍是闭着眼睛,脸上和脖子等那些露在衣服外边的地方都泛着红。

    林清霜不知道事情如何,立在阵室门口,紧张问着:“帝君,燕浔是怎么了?”

    灵微正要上前推他的手臂,却不防被一股力量用力推开,灵微站稳身子,只得叫唤他:“燕浔,醒醒,燕浔,快醒醒……”

    灵微心底很是不解,没有其他人来过的气息,怎么才一晚上不见,燕浔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灵微正要再次上前,用法术催醒燕浔,可是,还不等他的法术近到燕浔身侧,就有一道七彩的光从燕浔身体里晕散开来。

    灵微只得祭出自己的法器护在身前,可是连他的紫微星盘也被眼前的七彩光芒推开,星盘回旋到灵微的手上。

    灵微十分诧异,这就是昆吾界灵护体神光吗?无法近身,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唤醒燕浔。

    只是这般拖下去怕燕浔真的会出事,界灵,界脉,灵微思索片刻,回头去看门口的林清霜,如今也只能试试看,他对林清霜说:“清霜,我需要试试用你的血。”

    清霜当即点头,右手撸起了自己左手的袖子,正要露出腕部,灵微却从她的手指头只取了一缕血丝,那缕血丝没有受到燕浔身上七彩光芒的阻拦,灵微看到自己的法子有用,略微松了一口气,继续引导将血汇入了昆吾界印之中。

    昏迷中的燕浔,灵台本是一片混沌,可是此时却有一缕微光照入,年幼时六岁模样的燕浔正坐在小凳子上,翻书学习新的法术,却听到爽朗的熟悉笑声从门外传来,燕浔放下书起来,抬起小短脚正要迈出门槛去,却被一双修长的手一把从腋下抱起,燕浔正对上一双笑意温暖的眼眸,他欢喜笑咧着嘴叫道:“瑾瑜。”

    抱着他的高大修长的林瑾瑜转了个身,指着身后一个十四五岁的穿黄衫绿裙的小姑娘,对怀里的小燕浔道:“燕浔,你看,我给你找了个媳妇。”

    小燕浔呆愣茫然地看着眼前地这个陌生的小姑娘,抱着他的林瑾瑜却笑得越发不怀好意,像小燕浔记忆中逗弄的模样:“燕浔,这是我后人的孙女,以后不能再叫我哥哥了,快,叫我爷爷。”

    随着林瑾瑜的笑声,祭阵中的长大了的燕浔也在同时微微皱眉。

    那小姑娘的脸分明是清霜,燕浔此刻,也顾不上是梦是真,也似乎忘记了这些年的与林瑾瑜的生分,导致梦里的小燕浔还是像年幼时一样气急败坏地推开林瑾瑜:“坏瑾瑜,你又在拿我取笑。”

    祭台上的燕浔随着梦中小燕浔推开的动作,也开始挣扎起被禁锢着的四肢,终于他睁开了眼睛。

    对上的却是灵微帝君不远处的目光,灵微收起法术,叹息道:“燕浔,你总算醒来了。”

    燕浔怔愣了半晌,回顾着,发现四周的水汽,知晓自己是因为悲观陷入了冰封状态,赶忙去看火灵脉树苗,灵微帝君也随着他的目光道:“多谢你,你虽然陷入昏迷,但隐约的意识中一直在保护这树苗,树苗没有受到影响。”

    灵微帝君沉思着道:“你是怎么了?”

    燕浔半是低头道:“是我一时想不开,陷入自己的痛苦里,接下来我会好好注意,再不会如此。”

    此时,岩壁上的刀风再次刮过,灵微帝君稍稍退开,没有冰封的燕浔的四肢又被置于刀风之下。

    “这个祭阵应该停了一会,昆吾长老会不会过来察看。”灵微帝君有些担忧起来。

    燕浔也稍有些担忧,但是从前他其实也有这样的情景,不是因为身体受不住的缘故,只是因为神识痛苦原因,一两天后,他自己就恢复了,第一次的时候大长老过来看过,只是,后边大长老就没有出现过,因为除非他自己醒来,大长老来了也是唤不醒他的,只能是后边延长几天祭阵罢了。

    燕浔把这事情说了后,对于自己这次这么早醒来表示也深觉疑惑,灵微帝君只好说清霜身上有些界脉渊源,用她的血才唤醒了燕浔。

    林清霜站在不远处听得有些心虚,但她套了个玉虚界灵后人的谎言,只要帝君没有明着拆穿,燕浔应该暂时不会知道。

    燕浔略转头对上林清霜的眼眸,梦中林瑾瑜笑着说给他找了个媳妇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由得暗暗问着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两人心中各有想法,相视一眼,但彼此无言。

    林清霜率先错开眼去,看到燕浔身上新刮的伤口,他依然失血过去,唇色苍白,林清霜才想到刚采摘的果子。

    像是之前一样,她洗干净果子,找了个刀风空档,喂给燕浔吃,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林清霜喂着喂到了燕浔鼻子上,而燕浔还以为是自己走神的原因。

    只有一旁的灵微帝君看到了二人互动的前因后果,心中却有一念一闪而过,这两个人,一个人觉得活着没有多大意思,一个想尽诸多办法,却无法解开死局。虽说火灵脉树苗果实有希望,但是能够有多大改变现下也未可知。

    一万多岁与其他生灵来说,是年岁很大,可是对凤凰来说,只是将近凡间男子弱冠之年。

    清霜她的年纪还是凡人豆蔻年华小姑娘的年纪。

    本来妖族与人族天赋有别,且人族不喜妖族,但这凤凰是昆吾界灵,与普通妖族又有区别,倘使小姑娘嫁给这界灵,说不定后人继承凤凰血脉,不会重蹈乾清前人覆辙。

    而这燕浔若是喜欢上小姑娘,以后有了孩子,即使小姑娘不在了,他却也不会再形单影只,都是一举两得之事。

    本来林清霜提议想要留下来,灵微未曾同意,可现下,二人一起共处,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只是为防意外,灵微还是留下神识和一件师父给的防御宝物,布置好这些,觉得安排妥当,他才算是踏上了回去玉虚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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