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浔话音刚落,林清霜却感受到重物落地的砰的一声巨响。

    四周围漫起尘土,林清霜才神色苍白地意识到是燕浔失去平衡,重重摔落在地,燕浔他该是有多疼啊。

    她忙从他的翅背上下来,俯冲到他颈侧边,燕浔在陷入昏迷之前,还想要煽动翅膀,最终却只能毫无生气地垂落在地,林清霜害怕地抚在他的肩颈处,无助叫唤他的名字:“燕浔,你现下如何,还好吗,还能起来吗?”

    斜侧边,却有一人站在那里冷笑着:“燕浔,你翅膀到底是硬了,可是你还是飞不过我的手里。”

    他缓慢又阴阴低声道:“原本以为千年前的事情,让你不敢再仗着别人忤逆我了,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忘记了教训。”

    林清霜看见燕浔白色的巨大原形伏躺在地上,双眸紧闭,没有任何动静,而斜侧边的那个人明显不好惹,她咬咬牙,终于颤抖着腿挺直起身,背对着燕浔从戒子里拔出了剑,指向了那个人:“你就是昆吾大长老吗?燕浔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折磨他?”

    说着她缓缓转动身子,面向着昆吾大长老彦鸮。

    正面看到她,一双潋滟无辜桃花眼,挺直的鼻梁,贝齿朱唇,除了那抿着的唇角外,神情模样像足了故人,昆吾大长老彦鸮怔愣了一下,随即心里仿佛明白过来的样子:林氏后人,我还当是谁,这模样倒是和林瑾瑜有七分像。他更是心里冷笑着:果然不是自己孵化的鸟崽子,就是养不熟啊,这么些年,恐怕他燕浔还都心心念念着林瑾瑜,念着乾清林家。

    林清霜看见眼前的昆古大长老冷冷打量着自己,丝毫不在意她拿剑在前的样子,还看见他牵着嘴角冷笑道:“便是你林家先祖都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在我面前动剑,不想活了是吗?弄死你和弄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差别。”

    对于对方认出自己的来历,林清霜手上横剑,心下很慌,有心撒谎:“你认错人了,什么林家,我是玉虚青家的人,不是你说的林家。”但她的话在昆吾大长老耳中,一点都没什么在意,他甚至有些失去耐心:“我手下的尸体,懒得管你姓青还是姓林。”说着,他手上轻指,一道蓝色闪电在他指尖跳跃滋长。

    雷电虽小,但在眼前之人的威压下,林清霜不敢小瞧他手上小小的雷电之威,不想就此死去,却又深知无法逃脱,想到此生无法再见母亲和祖母一面,她眼底渐渐沾染上一丝不明的韧性和恨意。

    本以为有火灵脉果实会有了一丝希望,谁知它结果尚在眼前,她却已经没有再得到它的机会,上天对她林家一直都苦苦相逼,从来不肯放过,诅咒压制,血脉干涸,无法阻止的分离,无尽死亡,无数痛楚,现在连所谓的昆吾大长老,也要欺杀于她,死亡面前,林氏已经成为蝼蚁。

    她仿佛看见了在家族墓地中,林立的十几代人的墓碑前,十几代祖母的哀嚎和伤心欲绝,她们原本是仙人,有强大的法力,她们林家也曾是乾清强大的象征。

    乾清虽然没有完全没落,乾清仍在,但是林家却将不复存在。

    她看见父亲轻声叹息着,她想起他虽然身负血脉诅咒,但却曾经不顾自己,救众人于妖兽肆虐横行之中,想起他曾笑着说过他其实也有行侠仗义,云游四海的梦想。

    他说,清霜,其实我也想忘记了林家的血脉诅咒,想要去学习法术,四处见识,甚至像从前祖母她们说的,林氏子弟游学天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林家也曾意气风发,侠肝义胆,一门仙杰,傲视天地间。

    太祖母说的故事中,林家也曾有一间仙院,不输于玉虚第一仙院,那时候的众多仙院比试中,林家的人还曾得到第一。

    无数片段和回忆闪现脑海之中,林清霜心中有巨大的悲哀徘徊,哪怕是死,她也想回到乾清,回到林家,就算身死,就算这副身躯抵不过,她也想以魂体灵识回到家里。是啊,就算是死,她也只想死在乾清,她不想做昆吾的亡魂。

    她的胸腔中有无数的心绪在震荡其间。

    雷电落下之前,她默念起术法口诀,她怯懦害怕心怀惧意的模样,确实不像是林氏子弟该有的磊落狂傲。

    她被雷电之光摧压,雷电欲落未落之时,单膝半扎马步,被死死压着的她,却始终没有实跪在地上,剑身前淡绿幽渺的光,在雷电之下若隐若现,她的身姿欲要向上直起,她内在有着不屈战意,她纤柔身姿却咬牙抿唇相持相抗的模样一一落着彦鸮眼中。

    彦鸮看着乾清林氏功法中的木灵之力,柔软而坚定地包裹着眼前的这位小姑娘,明明年纪不大,却也有一抗之力,倒是他小瞧了她些,这位到底是林家的那位独苗苗,还是真如她自己说的玉虚青家之人?

    彦鸮本就没用多大法力,杀她的手法有些漫不经心,她在术法中折断了雷电之力,渐渐抵消了他的力量,彦鸮看见她站起身时,决绝的眼神,她迅速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心,那起手的剑势,但转瞬剑被她收回袖中。

    彦鸮耳力卓绝,隐隐听到了她默念口诀之后的轻声的说话:“林清霜,今以血借天地脉泽,望乾清……”她回头望了燕浔一眼,迅速改口:“今以血向昆吾借天地脉泽,望昆吾相允。”

    她之前是谎称自己是玉虚后人,这回倒是真相大白,这是乾清祖传的天地借脉术,她也装不成了。

    彦鸮看她施展一番,却轻轻一笑,竟也有些温柔友善:“乾清的借脉术,林氏祖传,可惜,傻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之前乾清几代人血脉忽然干涸枯竭,是否于使用了借脉术,让自己死的更快呢?”

    林清霜动作顿了一下,她的眼泪蓄在眼中,用了会死,可眼前是不用的话死得会更快。看见他人痛苦挣扎的模样,彦鸮心情莫名有些愉悦,这回也没有再痛下杀手。

    绿色的光芒越来越盛时,她身后的燕浔的翅膀动了一动,“清霜”。林清霜听见燕浔温和而疲惫的声音,同时一双手温柔地搭上她的肩口,环绕她周身的绿色光芒逐渐停止变化。

    林清霜下意识回头,燕浔已经恢复了人身,站在她身后,红衣飞舞,鲜红的冠羽在他的黑发间越发明显,额间的山水型印记散发出金光,整个人虽然温和,但却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凛然之势,林清霜忽然想起刚才昆吾长老说出自己是乾清林家之人,燕浔说他自己和乾清有仇,他不会听到了吧?

    借脉术借天地脉泽,不必通过界灵,因为乾清本身就没有界灵,但是她现下是在昆吾借脉泽,而眼前的他便是昆吾界灵。

    林清霜不期然撞进燕浔那金色的眼眸中,不由得怔愣了一下,是她看错了吗,她之前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是金色的。

    她出神地望着他,他笔直而峻拔的站在那里,他浑圆的唇珠在此刻格外明显,薄厚适中的唇瓣开启着,金色的眼眸冷然地望向那昆吾大长老,她听见了他虽近却幽渺空灵的声音:“彦——鸮——,尔身为昆吾大长老,却屡次对吾不敬,吾以界灵之身,命尔此刻退下,若尔还不知错——”他身后的火红色的凤凰虚影,高愈五丈,灵像威显,让人越发觉得他尊贵,神圣非凡。

    彦鸮目光阴冷,面色薄怒,犹疑不定:“你竟是已经能开启界域了吗?”燕浔抬眸冷冷凝视,低缓从容道:“尔不妨一试。”

    彦鸮思索着缓慢转身向后。

    与此同时,灵微帝君真身这边,盘坐地上,调理了许久的气息,不远处一大滩血迹呼应着他嘴角的余血,神识重创,与他并不好过。

    百步之外,是高长的云雾缭绕的玉白色天梯,通向星垣的大门。

    他就如此明显地坐在这边,一边调息,一边担心师傅出门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但又不得不抓紧时间启动师傅给的他留给林清霜的法宝,想要护着她的小命。

    天干地支互相交汇的紫金色圆盘在他身后显形,他默念法咒,再次驱动神念,离着昆吾路程较远,他受伤过重,法宝的启动速度竟然也慢了不少。

    从林清霜身上戒指中一阵紫光闪现,逐渐罩住了他二人时,林清霜看见燕浔递在她手边一个鲜红色的圆形果实,拧眉低声有气无力地说:“吃了它,快些,往玉虚方向走,骗不了他多久。”

    林清霜一边缓缓往后方转身,一边服下火灵脉果实,刚想快步迈腿,却听到了一阵令人心生抵触的哈哈大笑,彦鸮此刻正站在转身的她二人面前,笑意肆然:“你只是刚刚掌握了界域,还未稳固,又在祭阵中受了伤,此刻又能奈我何?”

    燕浔看见彦鸮的身前凝实了一把半人高的黑白色羽扇,这是昆吾大长老的本命法器,他分明动了杀心,彦鸮一手握住扇柄:“此时不杀你们,日后便没有机会了,不是吗?”

    燕浔略一拧眉,压下整个胸腔翻涌的血气,下意识迈步挡在了林清霜身前。

    黑色的风从扇中呼啸而来,凝实逼人的威压,却被他二人身周的紫气略挡住了。

    二人疑惑中有所察觉,相视一眼,便知晓是灵微帝君相助。

    燕浔牵拉着林清霜的手往前方跑着,再有百米便是玉虚界了。

    飞沙走石,电闪雷鸣,滚滚尘土,挡住了二人往玉虚的步伐。

    但二人在身周明暗不定的紫光中努力往前迎风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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