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这些人想等你自己陷于此道后,无力回头时自己再悟出来。也许他们猜到我会向你点破这些。”

    “不过哪怕我不说出来,他们也无所谓,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啊,就是这样的谜语人。”

    赵文清风朗月的笑里带了些戏谑的意味,他得意地朝她眨眨眼,“但他们没想到,我会说得这么早。”

    他朝外伸手,向她发起邀约:“走嘛?去看看他们瞒了你什么。”

    “好。”

    山意秋跟着他的步伐,踏出门外。

    一时间日光如瀑,洒了满身,枝头绿意冒出了头,嫩绿的叶子被光穿透,如绿玉般晶莹剔透,恍惚间竟觉得好像听见了光撞击玉佩的声音,清远悠长。

    赵文去的地方并不神秘,第一站是北凉盛名在外的一间书院。

    北凉略有钱财的人家,都会想尽方法把孩子送进来念书。

    而赵文早就打点好门户,他们站在门外听课,也无人打扰。

    门窗皆开,二人不必进去便知屋内全景。

    一个个书生穿戴齐整,正襟危坐听着先生传道受业,其间无一女子。

    朗朗书声里,圣人之言不绝于耳。

    一个个都念得极为认真。

    没等不一会,就下课了,三三两两的书生都结伴走出了门外。

    其中有几个书生认识赵文,几人客气行礼,寒暄一番后便对着他身旁的山意秋颇感好奇。

    “赵兄,怎带着一个小女娘来此?”

    赵文笑着为他们介绍:“这是吾妹,今日想为她寻间书院,学些诗书。”

    不料几人听了,却一脸讶意,以批判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山意秋,好心好意地劝起赵文来。

    “赵兄糊涂啊,女娘们会些女工,识些字,熟读女戒女训,能打理家里,已是极好,何苦再送来学诗书呢?”

    明明要读书的是山意秋,他们劝的却是赵文,似是不屑于与一个小姑娘多言。

    山意秋被他们的眼神看得发恼,毫不客气地反问:“那这圣贤书为何男子读得,女子却读不得?”

    她的声音在情绪引导下,不免大了些,引来了更多围观之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一个个毫不示弱:“女子又怎读得懂圣贤书呢?”

    真讽刺啊,他们有人怀里抱着的,正是写着有教无类的圣贤书啊。

    教育不分贵贱,却分男女吗?好不可笑!

    山意秋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并不畏怯,明明她从不欲与人起争执。

    可是她有种预感,若今日她退了,日后必定要一退再退。

    于是,她上前一步,朝着嚷得最凶的人,说道:“那我们不妨比试一番?瞧瞧到底是你厉害还是我?”

    那人多少还有点理智,一口回绝:“你才多大岁数?和一个小女娘比,我也胜之不武。”

    山意秋一鼓作气,不愿低头,直直迎上一群男子的审视,阴阳怪气地激他:“我输了自是应当的,倘若你输了,哦,你该不会输不起吧?不会吧?不会吧?”

    激将法好用就行。

    这时一个白发的先生拨开重重人群走到她面前,紧皱眉头,隐隐发怒:“你是哪家的女娘,读书之地岂能容你胡闹?”

    山意秋继续壮着胆激着眼前几人:“您莫要管我是哪家的女娘,你们比不过我,怎么还要寻我爹娘告状不成?”

    先生听了更是勃然大怒,不欲多言,一门心思只想赶她走,却见守在山意秋身后,一直默默不语的赵文朝他点点头。

    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太守之子,想着给他几分薄面,才答应了此番荒唐的比试。

    “罢了,吴陵,小姑娘非要比,你应了也无妨。小姑娘,你输了,莫要哭鼻子。”

    先生招呼他们进屋里,他既不问山意秋读了那些书,也不考校一番,直接摊开了原本下旬要给学生们做的题来,给他们挑了一道难度适中的策论。

    他虽退了一步答应比试,但依旧想给眼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一个教训。她与太守之子扯上关系,想必在家也多读了几本书,不然也不会有这份底气。

    但他自觉吴陵不是书院里最厉害的学生,也算前列,一个没读几年书的小女娘怎么能比得过他?

    谁曾想吴陵尚在沉思之时,他旁边的山意秋已然提笔,完全不做任何构思,就行云流水写了一番。

    外围的学子见着,只觉她不通文墨,随意瞎写,纷纷发出嗤笑。

    本有讽意的书院先生,抱着胜券在握的心,随意看了几眼她的内容后,却惊到了。

    不提她那笔潇洒恣意不似稚童的字,她的内容更是老辣狠练,针砭时弊,字字珠玑,极有新意。

    观她的年纪不过七八岁,却早就远超同龄人许多,甚至她若真去考功名,区区秀才不在话下,更进一步也极有可能。

    这是神童,但是是名女子。

    可惜之意已浮上先生心间。

    此场比试,在山意秋落下第一个字时,就不必比了,吴陵必输。

    可是吴陵不能输。

    怕耗时太长,先生一早限定了较少的字数,吴陵下笔是晚,但也没慢非常多。

    待他看见另一篇策论,脸色乍白,失语地低头看着才至他腰间的女娘,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已然意识到,自己输了。

    有人踮脚凑过来围观,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对,好一阵窃窃私语后,那些不客气的嘲声渐渐停了下来。

    先生攥着山意秋的策论,痛心疾首地朝她摇摇头:“小姑娘,你这笔字确实不错,词藻用得相当华丽,小小年纪,确实文采斐然。只是可惜了,可惜这些只是文字堆砌,毫无内涵。”

    有褒有贬,看似公正得不行。

    “吴陵,你写得很详实,思维敏捷,虽还有不足之处,但已然有了比上次更长足的进步。”

    最后,先生将两篇策论都拿在手里,放在背后,朝着神色各异的众人说:“我宣布...”

    他的话还未说话就被山意秋打断了,她一脸厌恶地望着他:“你不必说了。”

    她堂堂前任礼部尚书的得意门生,连敬语“您”都未说。

    她一把抽走他手中自己的策论,抚平纸上的褶皱,学着用自己方才遭受的审视目光回望他。

    “你这样的人,真的能教好这些学子吗?究竟谁优谁劣,在场的人心里自有答案。你不配为师,更不配评价我的策论。”

    山意秋转向满脸通红,闭眼不敢直视她的吴陵,很平静和他说:“吴陵,你知道的,是你输了,我一介女流远胜于你。”

    在先生想要赶她走之前,山意秋冷漠地挥挥手,就让外围的侍卫拦住了他,她一脸冷笑,看着这些不再发出喧哗之声的学子。

    他们中,有的为人子,有的为人夫,有的为人父,有的不为人。

    她稚嫩的童声里有着极深的冷意:“我若没开口,你们就准备以这样沉默的姿态硬生生地受下这份胜利?在我眼里,你们不仅输了,还输不起,这就是饱读圣贤书的男子吗?”

    众人不语,也不瞧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人群自动给他们让了一条道,山意秋和赵文顺利离开了书院。

    她心情不好,也不问赵文所为的目的,只问他一句:“接下来去哪?”

    但第二站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本以为他又准备找一群迂腐不堪的书生来骂她,却没想过去的青楼。

    白日里的青楼并不开张,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赵文应该是吩咐过了,他们两个在老鸨复杂的眼神里,坦然地进了青楼。

    下午本该歇息的姑娘们,此时却一个个都坐在大厅里,面露疑惑地看着两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进来。

    青楼的姑娘们并不如诗词里写得那般妖艳,甚至连风情都无几分。

    她们穿着最简单的衣裳,分毫未露,也未施粉黛。

    两弯烟眉微蹙,眼下尽是憔悴之意,她们浑身只有化不开的倦意与哀愁。

    她们望来的眼里,没有秋波,没有柔情,只是平静,平静里又带了几分无害的好奇。

    “老妈妈,这里的花魁珑烟在哪?”赵文侧首,问身旁的老鸨。

    山意秋也不觉他是带她来青楼享乐的,只跟着他的步子上楼。

    老鸨在二楼一间普通的屋子门口就停下来了,赵文没有进去,只轻轻推她进去。

    屋子很小,仅有一扇窗,采光极差,白日里也有一股晒不透的阴冷之气。

    花魁珑烟斜斜倚着墙,眼神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大抵有人事先交代过,她见着一个女孩进来也并不惊奇。

    珑烟极美,她那双眼更是明媚动人,只懒懒看人一眼,便觉春光灿烂。

    只一见她,便觉她就是陋室的明珠,幽幽地照亮了满室的晦暗。

    山意秋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斟酌许久,才开口问她:“你是如何来这的?”

    她以为自己猜到了赵文的用意,只为带她来了解女子的苦难,让她知难而退。

    珑烟微微一笑,不直面回答她的问题:“怎么来的,重要吗?这儿多的是苦命人,被爹娘卖的,被兄弟卖的,更有甚者是被丈夫卖的。”

    “运气极好的,被男人买走做妾、做舞姬。运气不好的,就如我们这般,打肿了脸也得朝着男人卖笑。”

    她见山意秋咳了几声,缓缓起身,关上了窗户,随后移步至了门口处,似是要赶人的样子。

    山意秋随她走了几步,紧紧跟在她身后,就听她说:“小姑娘,我不知你带着什么目的,才来这问这些的。但还是请出去吧,你是好人家的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山意秋没问几句,自然不愿走,“那你刚刚看着窗外是在想什么吗?”

    珑烟听完只轻笑了一声,就轻推她出门,弯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似有若无的低劣脂粉香气从袖口散出。

    珑烟温柔地劝她:“莫要问这些惹人发笑的问题了,小姑娘,想得太明白,不好。”

    然后她就关上了房门,把自己关了起来,关在那样狭小又昏沉的天地里。

    赵文低头望着红了眼眶,死死盯着木门的女孩,轻叹了一口气,还是领着她去了第三个地点。

    第三站是一户正在做白事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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