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安最终还是将这只小狼留了下来,见它没有吃食,也不哼叫,只是匍匐着身子摸索着朝空气吸吮,终是生了怜爱之心,手忙脚乱捧着它下了山,在集市中买了新鲜的牛乳为其裹腹。

    看着小狼满嘴的奶白色,他的脸上不自觉涌现出一抹笑意。

    下山前衡安对着二人道:“上山不易,我还是在镇上等你们吧。”

    余下池月和云千泽二人继续留在千面门,听闻他们是正玄宗人,千面门众对他们很是恭谨,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两人独处时,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微妙,池月轻咳了两声,忽道:“千泽君,你这具身体好像极受邪祟喜欢啊。”

    云千泽喝茶的手顿了顿,“怎么?你莫不是羡慕嫉妒了?”

    ……

    “邪祟入体又不是什么好事,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池月百无聊赖用手指敲着桌角,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你怎知那令牌有蹊跷?”

    面前之人抬起双指往自己眼睛上比划了一下,又朝她比划过来,语气十分神秘,“我这双眼睛,能看到常人不能视之物。”

    两人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吵闹,紧接着是破门而入的声音,那一路闯进来的人边走边不耐道:“哎呀!都说了我们不是来寻你们千面门的麻烦的,我们是来请正玄宗的人帮忙的!”

    “你莫拦我!”

    池月坐在庭前小院中,闻言站起身来,“你们就是这般请人帮忙的吗?”

    来人见她是个女子,误以为是门中侍女,忙道:“还请姑娘帮忙引荐一下正玄宗的贵客。”

    池月站在原地,瞥了眼行色匆匆的几人,出声指责道:“贵客不贵客的另说,你这人好是无礼。”

    见她态度不悦,来人赶紧躬着身抱拳弥补,“实在是对不住,我们真的有要事相求于正玄宗,一时冲动了些,还请姑娘莫恼。”

    他们一行人本来是要去往正玄宗的,途径芜水镇时听见有人说正玄宗弟子昨日在千面门亮出神花若幽,便赶紧寻了上来。

    见他认错态度还算不错,池月转头又落了座,“说吧,什么事?”

    来人愣了愣,这才注意到那边坐着的两人,穿着打扮于千面门中人迥然不同,立马单膝跪在了地上,“求二位救救我们城主!我们城主自从去了趟庆夷山,回来后就像失了魂一样,整日疯疯癫癫的,好不容易肯睡觉了,这一睡又昏迷不醒了!”

    “我们请了好些道士和大夫都无济于事,这若是没有了城主,我安河城危矣!”

    一旁的云千泽还在慢慢悠悠的捧着茶杯喝茶,此事关乎一城百姓,池月却是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道:“走,我们即刻启程。”

    ——

    安河城,城主府。

    听闻他们请了高人回来,殿内殿外乌泱泱站了一片。

    二人在这群人殷切的目光中踏入殿内,入目之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经过一盏屏风,绕过一道珠帘,二人终于看见了他们口中的城主。

    榻上那个少年看起来与她年纪相差不大,池月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你们城主倒是挺年轻的。”

    她本以为做到一城之主,年岁起码应与爹爹差不多,谁成想安河城的城主竟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近旁伺候的侍女见他们前来,将锦被往下拉了拉,榻上男子仿若只是睡着了一般,长睫轻阖,胸口规律的起伏着,细听之下甚至还能听见绵密的呼吸声。

    池月不通医术,把脉是不能了。

    但她很清楚,这样的情况绝不是简单的“睡着了”这么简单,既然请过大夫,大夫又说身体无恙,那就一定是脑子里出了问题。

    池月毫不犹豫的抬指从自己眉心处引出一抹灵识,向塌上之人眉心探去。

    云千泽却转身道:“你们城主叫什么名字?”

    一旁候着的侍女瞧着屏风后那满屋子的人,颤颤巍巍道:“城主大人的名讳我们不敢擅叫。”

    “哦,”云千泽淡淡道:“既如此,那便让他睡死过去吧。”

    ……

    来请他们的人名叫古木,抬眼瞧了那侍女一眼,忙解释起来,“侠士勿怪,城主名讳我们自是不敢乱叫的,今日叫出也实无他法,不敬之处还望城主醒来莫要怪罪。”

    云千泽的耐性不算好,说这么一大堆废话作甚,他只是想问此人姓甚名谁。

    此时脸上显过一丝不耐之色,“你只需回答即可。”

    古木见他神情微变,赶紧躬着身子道:“辰参,我们城主叫辰参!”

    “嗯,你们下去吧。”

    下去?古木有些不放心道:“我们在旁还能给您做个帮手,这万一……”他看了榻上人一眼,话还未说完,便被人出声打断。

    “帮手?呵,你们在这只会碍我的眼。”

    古木抬起头,说话的那人神情极为淡漠,却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看向那正在施法的女子与榻上之人,犹豫再三,终是下了决心,“那我们就在殿外候着,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唤我们。”

    “我们若是不看着,万一他们对城主不利怎么办!”

    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瞬时便有人连声附和,“是啊是啊。”

    古木是听过正玄宗的威名的,做为下届仙门之首,若是他们真想做些什么,即使他们这些人全部守在这里也阻止不了什么。

    他心中尚在思量着,忽听头顶之人轻笑出声,“他命都要没了,我还能如何对他不利啊?”

    “你胡说!我们城主明明好好的!又没有受伤,怎就命都快没了!”

    “你大胆!竟敢公然诅咒我们城主!狂妄小儿!”

    屋内一阵七嘴八舌,吵的云千泽有些头疼,他眯着眼睛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再睁眼时眸中已染上了一丝危险,“再不滚出去便休怪我用些手段了。”

    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古木离云千泽近些,身上却陡然升起一阵寒意,当即转身朝那群人哄赶,“出去,大家先撤出去!”

    “哎呀!古木将军,你这是何意啊!”

    见还是有人不愿,古木拔出手上长刀,刀锋森寒,那人拂着袖子向后趔趄着,“你……你你你……”

    阻挠的人结巴着说不出话,刀剑无眼,他们还是知道的,只得愤愤而去。

    待他们前脚刚迈出殿外,云千泽长袖一挥,木门砰的一声合上,吓得那些人身形一颤。

    总算清净了。

    古木抬手朝门上一推,却是再也推不开了,心下有些紧张,虽然他知道这定是那人下了禁制,不想让人前去打扰,可心里还是提心吊胆的。

    池月进入到辰参的识海,面前是白茫茫一片,似有浓雾遮在眼前一般。

    她抬步向那片雾色中走去,忽见一人独坐湖心庭中,看着面前一江春水神情呆愣,忽而又捂脸痛哭起来。

    池月皱着眉向那人靠近,那湖面水波不兴,看起来与平时所见并无不同。她跃过湖面,足尖搅动一滩死水,激起一圈涟漪。

    待到湖心亭,已近男子身边,男子还是表情木讷没有一丝反应,就好像没看见她似的。

    池月细细瞧了男子的容颜,确认他就是城主无疑,刚想伸手去拍,云千泽却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池月狐疑了一下,以为眼前所见是自己的幻想,闭眼甩了甩头。

    眼前人并没有因此消失,见她此举,云千泽嘴角悄然漫上一丝笑意,“是我。”

    池月道:“不是说好你在外面守着我吗,你怎么也进来了。”

    “外面那群人太过聒噪,我已将他们赶出门外,并在门上施了法术,所以就进来了。”

    “嗯,”池月点了点头,很难想象赶人的千泽君是什么模样,是色厉内荏的吗?还是冷着一张脸。

    按他平时的性子,这两种还是后面那种更接近些。

    池月看着眼前精神恍惚的城主,道:“我进来时他便坐在这庭中了,时而呆若木鸡时而哭泣不止,周遭并未有旁的什么。”

    云千泽扫了一眼黑沉的湖面,拉着池月站在辰参的背后,“瞧瞧,你看见了什么?”

    池月顺着辰参的视线看过去,纲刚还是万顷碧波的湖面,顷刻便变成了黑沉如墨的颜色。

    她不可思议的眨眨眼睛,原来在他眼里,看见的东西竟和我们不一样么?所以他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辰参冷不丁伸手向湖中去,双颊上的泪水滴进湖面,那波澜不惊的湖面猛然掀起滔天巨浪,在那浪潮的中心,池月看见一场大火,大火中央血光滔天,一个男孩举着长刀,朝向他冲来的人一击即中,血迹飞溅到他的脸上,他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四周是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和尖叫声,他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伐机器,举起长刀漠然的对着火光中尚存的人大肆杀戮。

    最后一个倒在他面前的男子费力的直起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攀上他的肩头,不住的摇晃着他,像是试图将他摇醒,“弟弟,快走……弟弟,你快走!”

    池月终于看清了那男孩的面容,正是如今的安河城主,他那时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手中长刀如索命的阎罗,一个个身体从他眼前倏然倒下,他竟未有一丝后怕与动容。

    最后连带着他自己,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火光愈来愈大,将一切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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