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鹤清这一箭,称得上是石破天惊。不仅将渔秀帮的人震得目瞪口呆,就连跟随她而来的卫戎和四节气都惊得合不拢嘴。

    卫戎此时方才找回自己的呼吸,面色倒没有什么变化,心脏却跳的极快。

    他想起谢云骁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只觉得浑身冰凉,心道:殿下不是在开玩笑,殿下说的都是真的。

    他也想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对,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放走那只猴子的!为什么?!”周青回过神来,尖声叫道,“我明白了……你、你就是为了救那只猴子,你跟那刺客是一伙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鹤清此时才放下弓箭,活动活动肩膀,淡声道:“周青,到如今本官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本官今日来,是来跟渔秀帮算账的。”

    “算什么账?”周青狐疑道。

    “算渔秀帮私吞赈灾粮饷,掠卖良民,大发天灾财的账!”

    周青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你疯了吧?你以为我暂时没动你,是真的怕了你,怕了你背后那个人?就算你真的有人撑腰,你以为渔秀帮背靠的是谁?你非要跟我撕破脸,到最后谁输谁赢,可说不准。”

    “谁输谁赢,一试便知。再有不到两个时辰,洪州府兵就会包围这里,洪州城中的钟记商行也会被全数查封。”

    “吓唬谁呢,就凭你能调动洪州的府兵?”

    柳鹤清抚着铁弓轻声一笑:“我是不行,但奉旨暗访洪州的当朝皇子大约还是可以的。”

    周青一怔:“胡扯八道,危言耸听!这怎么可能,哪位皇子闲的没事会来……”

    “七殿下会。”柳鹤清不待他说完便淡声打断了他,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你不明白,殿下就是会管这些闲事的。”

    周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眉头紧锁,似乎在紧急思索着对策。

    忽然,他面色一变:“不对,若真有皇子替你调兵,你为什么不跟府兵一起来?为何就带着这么几个人闯到这里?”

    他又想了想,茅塞顿开:“慢着,我明白了,你是为了那只猴子来的。调兵费时,你怕赶不及救它,所以铤而走险先一步来了。你跟那个不要命的刺客是同伙!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周青忽然大笑起来,面目狰狞扭曲,“为了一只畜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是疯了吧!”

    被他说破这一层,柳鹤清也敛了笑容。

    她的语气却依旧平静。

    “灵猴非人,却比人更重情义。有些人虽披着一层人皮,却是连畜生都不如的。”

    “少在这里逞口舌之利。”周青怒笑道,“你心里清楚的吧,就算你的皇子殿下能调来府兵,我也能在他来之前,把你们这些人都撕成碎片。”

    柳鹤清没说话,卫戎等五人却是都已拔剑出鞘,将柳鹤清护在中央。

    “为了捉那‘五兽堂’的余孽,我在这里埋伏了三百人。”周青阴恻恻地笑,“我倒也想看看,你们几个能不能撑到援兵来的时候。”

    -

    “钱大人急召我等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夜幕降临,府衙中聚集了一众州官。洪州兵马都监曹平大步踏入衙署议事堂,见熟识的文官武将都在此处——

    人人都是一副怪异神色。

    钱豹坐在上首,见人来了,便又开口,将此前所言复述了一遍。

    “什么?”

    曹平的神色立刻也变得跟在场的官员一模一样了,“渔秀帮是洪州数一数二的大商帮,生意遍布江南。无缘无故要查封其在洪州的全部商行,是何道理?!”

    这洪州府一众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收了渔秀帮不少好处。真要说起来,他们与渔秀帮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岂有愿意协助的道理。

    钱豹已与其他官员说了半晌,也有些火大了:“渔秀帮行商不善,生意不干净,本官要查一查,有何不可?本官是上官还是你们是上官,本官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

    那曹平冷哼一声:“大人虽是一州之长,却也要讲些道理。无凭无据地,便要查封一个大商帮的铺面,置州政民生于何地?”

    钱豹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岂有此理,你怎知本官没有证据?本官怎么当官,还要你来教?”

    他站起身来欲要抖抖官威,却发觉曹平一个武将,比他高两个头还多,兼之体态魁梧,不由得又有些气短,坐了回去。一手指着他,声怯道:“你你你……你平常和赵端那厮回话,可不是这个态度……”

    曹平丝毫不理会他,环视一周,嘀咕起来:“说起赵大人……似乎已两日不见他了。钱大人要查抄渔秀帮,怎么不与赵大人商量商量。若赵大人也答应了,下官定然……”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只见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人旁若无人地走进公堂之中。那少年只着寻常锦衣,劲瘦高挑,马尾高束,瞧来不过十八九年纪,却径直走到上首撩袍落座。

    曹平道:“哪家的少年郎,竟闯到府衙公堂……”

    忽而一声嚎啕,打断了曹平的话音:“我的殿下啊!”

    钱豹直如一个胖胖的陀螺,旋转着扑倒谢云骁脚下。

    “这帮胆大包天的刁官,不听老臣的命令啊!殿下您也看到了,他他他们还吓唬老臣啊!”

    谢云骁早料到钱豹是个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定然拿捏不住这群州官,却也没料到他还委屈地告上状了,简直要被他逗乐了。

    他挥挥手叫钱豹退至一旁,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两个衙役将人犯带上来。

    堂中州官们一看,眼前这草鞋囚衣,披枷带锁,被揍得眼圈乌黑的人,不是洪州通判赵端又是谁?这下吓得炸了锅,府衙里一时人声鼎沸。

    “这是怎么回事?赵大人怎么……”

    “坐在那的是什么人,怎么钱大人叫他‘殿下’?”

    “你问我我去问谁,莫不是……”

    谢云骁眸光自堂下众人脸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曹平身上,笑道。

    “曹督监,你要见赵大人,本王给你带来了。现在,可还有什么话说?能不能调兵了?”

    曹平瞪着眼半晌:“敢问阁下……”

    他话音未落,谢云骁已将两块铜铸的令牌丢到他面前。曹平一愣,捡起来看,双瞳登时一缩。

    那是镇北军的十二兵符之二。

    镇北军按十二生肖分为十二军。其中白虎军和骁骑军分别为步兵和骑兵精锐,加起来占全军人数三分之一,一向由圣上第七皇子谢云骁统率。

    那么,眼前这位……

    “七殿下……!”

    曹平神色震惊,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行事。

    底下的州官们听他一言,又如冷水进了滚油锅——炸开了花。

    要知道,洪州官府这几年与当地商帮私相授受,每每有中央官员来巡检,都是以金银财帛贿赂之。如今当朝皇子亲至,要查抄渔秀帮的商铺,甚至连赵通判都已叫他抓起来了……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曹平尽量稳住心神:“殿下要调兵,不知可有圣上谕旨?”

    谢云骁神色不变,懒懒道:“没有,何如?”

    曹平松了一口气:“殿下虽贵为皇子,但州府事务,向来由州府官员解决。殿下一无官职在身,二来,臣等也不曾收到陛下谕旨。师出无名,恕臣等不能领命。”

    谢云骁笑了:“怎么,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好叫各大商帮及早把账本什么的都收拾好?”

    他自怀里抽出两本薄薄的账册,丢到地上:“这是本王叫人誊抄的,真本已八百里加急送到盛京了,说不准今天或是明天,就会递到父皇的书桌上了。在座的各位,还有什么要辩解么?”

    曹平将那账本打开一看,入目就是自己的名字——

    某年某月某日,钟记商行赠兵马司督监曹平黄金五千两;

    某年某月某日,极乐楼赊兵马司督监曹平赌账共计白银三万三千两;

    某年某月某日,另赠曹督监波斯美人两名,大宛千里马一匹,上等丝绸三十匹……

    这等数量的贿赂,一旦坐实,按大招律法,其罪当诛。

    那账本从曹平手中滑落,其他州官则争先恐后地扑上争抢,想看看自己的名字有没有记进这两本账册中。

    曹平双目通红,双拳紧握,望着坐在公堂上首的少年皇子,牙关紧咬。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釜底抽薪……

    忽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拳挥向谢云骁。

    他素有阎王拳的名声,拳风到处,桌椅尽数碎裂。却偏偏停在谢云骁面前一寸。

    谢云骁稳稳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攥住他的手腕,任曹平如何催力,也纹丝不动。他直直看着曹平的眼睛,须臾缓缓站起身,而后缓缓用力……

    “啊啊啊啊——”

    令人齿酸的骨骼碎裂声在大堂中响起,伴随着曹平兽嚎般的惨叫,叫那些争抢账簿的官员都安静了下来。曹平跪在地上,嘶吼道:“臣认罪!臣认罪!”

    谢云骁过了好一会才松开手。曹平却仍旧惨叫着,右手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向外弯折下去。

    众人噤若寒蝉。

    这个高马尾、一身便装的少年人,分明长了一张邻家少年般俊美清秀的脸孔,冷笑起来时,却像是阎王现世般恐怖。

    他们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那些传闻兴许都是真的——

    七皇子谢云骁天生不详、杀孽深重、克父克母,以至于六岁时就被皇帝送往边疆。

    他比西戎人还要嗜杀,比漠北雪原上的野狼还要残忍,能徒手捏碎人的颅骨,还会生吃人心……

    似曹平这样的武将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一招,何况他们?

    众州官们两股战战,扑通通地跪了一地,认罪的认罪,求饶的求饶。一时间府衙之中哭天抢地之声不绝于耳。

    忽而,府衙外又传来阵阵马蹄声。不一会儿,便有全副披挂的武卫匆匆闯进来,若细细数过,正好二十人。

    为首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面容冷峻,捧一杆雪白银枪单膝跪地,正是二十四卫之首的立春:“末将等来迟,请殿下责罚!”

    “没迟,来的正是时候,做得很好。”

    谢云骁接过银枪,信步走到如鹌鹑般瑟瑟发抖的赵端面前,微微一笑。忽而,枪尾猛地朝赵端头顶击落,只听砰得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

    那赵端骇得发了疯一般大叫,声音尖锐地几乎要叫人耳膜刺破。

    他叫得嗓子都失了声,才发觉自己似乎没有死,慢慢地闭上了嘴。两手颤颤巍巍地沿着脖子摸上去,似是想确认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一般。

    他浑身发抖地往旁看去,只见他身边的一把黄梨木的椅子,被谢云骁一枪敲得粉碎,破烂烂地跌了一地。

    若刚才这一枪敲在脑袋上,他的脑袋怕不是也似这般,破瓜一般碎成十几块了。

    心绪大起大落,犹如惊涛骇浪一般,赵端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一倒,昏死过去。

    谢云骁笑了笑:“如今赵大人昏过去了,这洪州府,总该是钱大人说了算了吧?还有谁有意见?”

    若真有意见,下场怕不是跟那把黄梨木椅子一样了。

    人的脑袋,又哪有黄梨木硬呢?

    在场人都疯狂地摇起脑袋,哆嗦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谢云骁道:“立春,你拿了曹平的记认,去兵马司接他的职,立刻调兵去查抄极乐楼。这个赵端认识路,拿水泼醒了叫他带你去。”

    “是!”

    “大小寒也去点两百人,送在座的各位大人回家看看。对着账本查一查,若瞧见什么赃款、贿银之类的,叫各位大人千万保管好……那些可都是‘身家性命’,丢了要掉脑袋的。”

    “对了,抄家的时候都客气些,别惊着家里的女眷和孩子。”谢云骁笑道,“别叫人真以为咱们镇北军,都是吃人的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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