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那天,是农历的九月十四,宜嫁娶、出行、入宅、祭祀。

    昨天晚上张远东没回来,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林樾以为他这些日子要一直住在局里,没想到第二天上午,他竟和做家具的老汉一起回来了。

    林樾十分惊讶,赶紧迎上去。

    新家门口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这些人有来烧炕的,也有来帮着做饭收拾的。大家看到新打的家具送到了,一窝蜂的围了上来。

    等众人走到跟前,才看到张远东身后还站着一个大姑娘。张远东大大方方的向林樾介绍:“我今天上午碰到这个女同志打听小田村的路。她说是你的亲人,我就顺道带她回来了,也好让你认一认。”

    说着,给林樾递了一个眼色。

    那姑娘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她穿一条碎花裙子,皮肤很黑,长得还算周正,前面的刘海遮住了半边脸,连眼睛都挡住了,让人看不清长相。不过个子倒是挺高的。林樾已经算是高个子了,她长得比林樾还高,目测得在175以上。

    而且看这个身材,应该是个勤劳能干的姑娘。就是太腼腆,出现到现在,一个字也没说过,一直低着头,两只手在胸前不停的绞着。

    林樾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姑娘有点不太对劲,身上总有种违和的感觉。但是来者是客,而且看张远东的意思,这人应该就是他之前提过保护自己的人,她必须得打好掩护。她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上前一把抓住了姑娘的手。

    村里人都知道林樾是领养的,亲人突然找上门了,来的还是个姑娘,大家都觉得挺好奇,一个个的全都拉长了耳朵仔细听几人交谈。

    林樾和众人打了个招呼,赶紧拉着那姑娘进了屋。

    张远东站在后面,看到两人手牵手的进了门,脸都黑了。

    进了里屋,女同志甩开了她的手,笑嘻嘻的说:“嫂子,你别这么热情,我怕待会张哥扒了我的皮!” 声音又尖又细,十分做作。

    她一开口说话,两人离得又近,林樾立马发现了问题。这哪里是个女同志,明明就是个长相清秀的女装大佬!

    她张大了嘴巴,兀自震惊了一会,还在犹豫要怎么回答,张远东一下子推开了门,上前隔在两人的中间,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说:“那个……其实他不是女的。”

    林樾僵硬的点点头:“看出来了。”

    “女同志”不干了:“怎么可能!我这可不是第一次扮女同志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发现!”

    林樾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个……你喉、喉结没藏好……”

    不止喉结,他的手掌太大、走路姿势太怪异、声音捏得太过、五官虽然清秀,但线条还是偏硬朗。村里人没见过男扮女装的人,可能不会往那方面想,可林樾以前看过太多女装大佬,在那些人面前,这个人只能算是个弟弟。

    “女同志”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喉结,他之前的确假扮过女同志,但其实从来没有近距离的和人接触过,所以才没有被发现。

    这次的任务是要贴身保护一个女同志,男同志的身份不太方便,他们单位又没有合适的女同事。他们领导想起了他有男扮女装的经历,强行给他指派了这个任务,没想到才刚一个照面就被人家给识破了。

    张远东盯着那只摸喉结的手,只觉得他在林樾的面前做这个动作非常碍眼,眼睛“嗖嗖”的往外飞刀子。“女同志”也不清楚他摸摸自己的脖子,这人的眼神怎么恨不得给他剁下来似的。他被盯得有些受不了,尴尬的把手拿了下来,向林樾伸去:“嫂子好,我叫刘放,在外面你可以叫我‘刘芳’。我现在任职于市公安部,这段时间由我来负责您和孩子的安全,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林樾刚伸出手,就被张远东抢了先,他紧紧握住刘放的手,使劲地捏了捏才放手,声音十分僵硬:“合作愉快,在我这里不用客气!”林樾瞥了张远东一眼,心想这人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张远东被林樾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本能的不想让林樾碰触到那人刚摸完喉结的手。

    刘放站在两人身边,被迫吃了一嘴的狗粮,心里悲愤,真想就这么跑出去,逃离两人的身边。

    好在林樾也没过多纠结这件事情,和两人串好了说词,就一起出门了。

    刚出屋门,林樾就被几个婶子拉住了,还七嘴八舌的问她:“小月儿呀,这个姑娘真的是你亲戚吗?怎么没见到你的亲爹娘过来?怎么就让一个姑娘家来找你了呀?”

    众人你问一句,我问一句,林樾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在嗡嗡的响。

    等众人都问完了,她才开口:“小芳是我的妹妹,前阵子我的家人就给我寄过信了。大家也知道,这年头出趟远门不容易,他们也一直没机会来找我。小芳这次能来,还是因为她的丈夫要到咱这边出差一阵子,她作为家属跟着过来的。”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金阿姊想去牵刘放的手,安慰道:“姑娘,你……”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对方手上戴着一副线手套。

    刚刚在屋里,林樾怕他穿帮,就给他拿了一副白色的线手套。金阿姊的话转了个弯,她羡慕的摸了摸刘放的手套,笑道:“小月儿的家里日子肯定过得不差,看看这手上戴的,肯定是工人出身吧?”

    在农村,一副线手套可是个稀罕物,谁家有了这好东西都得留到双抢的时候,平时可不舍得戴出来。更何况刘放手上的这副洁白干净,明显就是新的。

    林樾道:“她以前被火烧伤了手,手上全是疤,没办法只能长期戴着手套了,也是为了保暖。”

    众人一听,立马不羡慕了,都向刘放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刘放怕别人也能和林樾一样,一眼就看出自己是个男人,也不敢抬头,一直低着头做害羞状。

    张远东既然回来了,林樾就把招待的事情推给了他,又去和王秀香商量了一下中午饭的事情。

    今早上林樾从邻居家买了两只鸡,现在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王秀香知道她刚见到自己的亲人,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推着她进了西间,让两人说说话。

    今天来烧炕的客人都在东间坐着,西间这会正好没人,林樾趁机给刘放化了个妆。

    现在市面上买不到什么化妆品,基本都供给电影厂和文工团了。林樾的化妆工具很简单,只有平时用来遮盖肤色的护肤膏和一只眉笔。

    条件太简陋,她只能技术来凑了。好在上辈子她经常需要化妆,偶尔去拍写真,大体也还能记住化妆师是怎么给自己化妆的。

    刘放本来就长得很清秀,不然也不会让他来执行这个任务了。只是脸太黑,皮肤太粗糙,胡子刮得也不是很干净,经不起细看。好在这时候的人皮肤都糙,村里的女人天天风吹日晒的,也没比刘放好上多少,没人会因为这点怀疑他。

    林樾去找张远东拿了他的刮胡刀,板正刘放的脸,给他把脸上的胡子眉毛和绒毛都仔仔细细的修一遍,抹上面霜和修颜膏,用眉笔给他简单的做了个修容。

    这个眉笔是她自己做的,就是把竹子烧成炭,用碳粉混合蜂蜡做成的。颜色太深,实在是不太适合拿来修容。不过好在刘放的皮肤也很黑,林樾尽量把边缘处衔接的自然一点,不至于走近了就让人看出来。

    感觉到她的双手在自己的脸上又摸又捏的,刘放僵着身子,头使劲往后仰,低声哀求:“嫂子,这可使不得,让张哥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这身皮!”

    林樾笑道:“那你就不怕被人看出来你不是个女的?赶紧的,配合一点吧,别一会再有人进来了。”

    刚刚林樾找张远东要了刮脸刀,张远东心里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这会终于能抽开身过来看看,谁知推门就看到这么一幕,吓得他赶紧把门关上。

    刘放见了他,小声叫道:“张哥救命,我真的不是自愿的啊!我就说这种事应该派调查部的人来嘛,他们才是行家!”

    张远东把拳头攥的嘎嘣响,他面无表情的说:“你趁早学会自己弄,别整天等着你嫂子来给你化妆。”

    刘放呜咽一声,再不敢废话。

    林樾很快就给刘放画好了妆。

    她退后一步仔细端详,对自己的作品还是挺满意的,又掏出一把小镜子递给刘放,让他自己看成果。

    刘放照着镜子,手摸摸自己的脸,问:“嫂子,这镜子里的人咋这么好看呢,能介绍给我做媳妇吗?”

    林樾笑着呸了他一句:“你少在这贫嘴,你了别忘了,我是你姐,那个是你姐夫!还有,往后你在外面还是少说话吧,要说的时候声音尽量低一些。”

    按说刘放是上面派来保护自己和孩子的,又是今天刚认识,林樾应该客气点,可谁让他私下里的性格就是欠欠的那种呢,林樾就和他相处了这么一小会,说话就不那么生疏在意了。

    刘放嘿嘿笑着表示记下了,几人这才出了门。

    至于喉结的问题,等下次换件高领的衣服就行,今天他只能尽量低着头了。还有可能裸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也只能等他回头自己刮了。

    他现在走出去,也算是个清秀黑美人了,可谁能想到这个美人的裙子掀上去,腿上的汗毛都能当毛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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