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倚在某天出门的时候,第一百次撞上了傅揽愿的肩膀。

    过了一刻钟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李木倚刚要转头过去和他算账,就见到傅揽愿的胳膊在空中无措地飞舞了几下,然后无辜又可怜地揉揉自己的眼睛,长叹一声气,“瞎子真可怜啊。”

    有病吧。李木倚想,没有理他转身离开了。

    由于归云山如今只剩下了半截身子,山腰处直接被夷为平地,所有人都只能挤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没人抱怨,也没人提出要“扩展仙门”或者“下山游历”。

    导致李木倚每天清晨一起来,门口就是一群妖魔鬼怪。

    师父和大师姐的石像已经长了些青苔,有小鸟在他们头上做了窝,金姬对此有自己的理解和审美,一改再改,差点把皇城搭在师父本就有点秃的脑袋上。

    “金姬,你是想自己钻进去住吗?”李木倚看着蹲在地上观察鸟窝的金姬,“你让它们把窝搭在这里,万一它们在师父头顶上拉屎怎么办?”

    金姬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已经对豪华的鸟窝走火入魔了,“它们说以前也经常拉,师父不会介意的。”

    李木倚无话可说,地面却在此时微微震动了起来,小山崖边的翠翠正对着一颗大树使出了她那招乱七八糟,无法看清路数的拳法。

    苍天大树很□□,归云山就不一定了。

    “掌门师兄!”李木倚忍无可忍,“你不管管吗?你不是掌门吗?我们门派要完蛋了!”

    傅揽愿哀怨倚着门的身影顿时一抖,然后利索地搬来椅子,将李木倚扶着坐下,他专心致志地给她捏肩捶背,金姬递过来茶水和点心,死没良心的翠翠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小肉团子,蹲在她脚边,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她的腿。连小鸟都飞到她的头顶,为她整理还未梳理的发丝。

    她怀疑她要是再发一次火,师父和大师姐都要活过来了。

    李木倚气得想流泪。是的,当年师父身陨天劫,她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三师姐,你最近脾气是不是有点大啊?”金姬狗腿地往她嘴边递糕点,“我们不是天天都这样吗?”

    翠翠,“嗯嗯。”

    “胡说八道。”傅揽愿鼻孔朝天,“你们几个越来越不像话,我的小木头本来就心情不好,你们还一个个上赶着找不痛快。”

    “三师姐为什么心情不好?”金姬疑惑了一会,然后瞪着傅揽愿,“我们怎么上赶着惹她了,明明是你成天和个望夫石一样蹲在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门派养了狗呢。”

    翠翠,“嗯嗯。”

    眼看着两人就要开始在地上扯头发打架,李木倚忍无可忍,“再这样吵,你们就都滚下山去!”

    傅揽愿松开了金姬头上的翎羽,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和李木倚讲道理,“小木头是这样的,山道被大师姐打得稀巴烂,十年前我还能圆润地滚下去,现在我只能跳下去了。”

    金姬抚了抚自己吃痛的头顶,“三师姐,我们打着玩呢。”

    翠翠,“嗯嗯。”

    李木倚提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掌门师兄,我们下山玩一段时间吧。”

    傅揽愿脸都黑了,从师父走后,他从那条破碎的山道走下去无数次,每次都没有好下场。他本来就不喜欢下山,现在走到山道上,都觉得山道上的石子烫脚。

    金姬也沉默了,她在人类社群里待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天下还是一样的天下,她这样的串串小鸟妖,永远都不会被接纳。

    翠翠却一反常态地激动起来,她皱着眉头,一脸焦急地摇晃李木倚的腿撒娇。

    “嗯什么嗯,有本事你说两句话。”李木倚烦得很,收回了自己的腿,她从椅子上坐起来,一言不发地回自己的小木屋了。

    李木倚不是无缘无故地烦闷,即使知道了她就是传说中载归云仙人下凡的仙船,她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一截烂木头。

    一截永远都不会变化的烂木头。

    玄天宗已经成为过去,无名门派燕过不留名,她也以为生活不会再有其他变化。

    可是从上个月开始,她就时常在梦中见到师父和大师姐。这很奇怪。

    按理来说,倘若人死后也有能力来见凡尘众人,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来,如果没有能力,难道是李木倚自己心中有鬼吗?

    她一开始只是单纯高兴,能见到多年不见的故人,她还想和师父说些门派一些琐碎的破事,比如二师兄现在是掌门了,但是他的眼睛受伤一直都没有恢复的迹象,你从前该死的师父把他害惨了。

    金姬,压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鸟妖,也不知道将来要到哪里去,或者和师父有着深厚的渊源,师父来都来了,去隔壁屋子看看她也好。

    翠翠说不好和从前有什么区别,总之能随心所欲地变换大小了,另外她打人很疼,能疼死人的那种。早知道师父在玄天宗受了那种窝囊气,就带着翠翠单独杀上玄天宗主峰,把那个死老头子片来下火锅。

    还有就是,她的胳膊恢复了,一点也不疼,她也不记得当初师父断她一臂的疼痛了。如果师父愧疚,别放在心上了。如果师父不愧疚,那师父就是个大坏人。

    归根到底,她也只是截烂木头。

    但无论她在梦中说什么,做什么,师父和大师姐的表情和动作都没有变化,都是指着她,然后不满地啧一声。

    李木倚连续两个月梦到师父和大师姐,梦境还诡异中又夹杂了一点好笑。她没和任何人提起。

    首先,如果傅揽愿梦到师父或是大师姐,他那张喇叭一样的大嘴早就到处张扬了。要让他直到师父和大师姐先来拜访了李木倚,非要在石像面前打滚一整天不可。李木倚没有心思处理这摊事。

    其次,这好像不是什么好梦。李木倚琢磨过味来了,难道是师父觉得傅揽愿不堪大用,担当不起复兴门派的重任,因此调转方向,从而来督促李木倚了?

    她早上醒来看见这一副场景之后,更笃定这个猜想了。

    傅揽愿敲了敲她的房门,然后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李木倚不解,他明明在昏暗的环境中什么也看不见,举止怎么还像个小偷。

    “师兄,你要进来偷东西吗?不过我房间里除了糖块什么都没有。”李木倚冷着脸。

    傅揽愿尴尬一笑,顺着肢体记忆坐在了房间里的桌子边,“我们木头怎么一年比一年气性大,这么久的事情了还记仇呢?”

    “我没记仇,我只是真的有糖块。”李木倚将糖块放在他的掌心里,“不过我现在想起来了。”

    傅揽愿尴尬地笑不出来了,他抓住李木倚的手,“你怎么了,三头两天地发脾气,不说翠翠和金姬,山上的小鸟都要被你吓死了,听金姬说,不是便秘就是拉稀。”

    堂堂修仙者,怎么还是离不开一日三餐外加小点心和屎尿屁的烂笑话呢?

    李木倚要绝望了,她是真的觉得门派要完蛋了。

    她拐弯抹角地提醒,“师兄,你不觉得我们门派缺了点什么吗?”

    傅揽愿了然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我们缺一个鱼塘,每次想吃鱼还要靠金姬大老远去捞。”

    李木倚看着昏暗房间里双目无神的傅揽愿,“师兄,说话靠脑子,别靠胃。”

    傅揽愿笑了,然后一甩自己的长发,他从来都是顾头不顾腚的,管得了自己的美貌,就管不了身上的破烂衣服了,“我不知道缺什么,反正掌门的美貌缺不了。”

    李木倚想说还是缺一点的,但是怕傅揽愿晚上睡不着,还是闭了嘴,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沉重道,“是气节啊,师兄。”

    “师兄,你就不想去找找傅家人吗?他们当年把你丢在大街上,可是你被养得白白胖胖,身上的襁褓布料也价值不菲,总是事出有因,你不想问问吗?”李木倚自觉很真诚,但是傅揽愿没有眼睛看。

    “师妹这么多年还是没长进,总是一下就戳到别人最痛的地方。”傅揽愿脸上的笑意不变,也不知道是早就释怀了,还是维持住了体面,“归云山脚下的村镇常年封闭,不与外人来往。所谓的傅家人不是就住在山脚下,就是故意将我丢到这山沟沟里。再说两百多年都过去了,就算傅家还有人,也不会是当年的人了。”

    李木倚也笑了,“师兄怎么这么慷慨,我还以为你总想着杀回傅家,给所有人一个大耳巴子呢。”

    傅揽愿摇摇头叹气,“我们无名门派,既无建树,也无资本,我拿着什么回去叫嚣,就凭我这一身破衣烂衫吗?我怕别人看我一身打扮还瞎着眼,把我当叫花子打发了。”

    两人的手一直牵在一起,李木倚捏了捏他的手指头,“我相信师兄早晚有天能振兴师门的,到时我们再一起回去给傅家所有人一个大耳巴子。”

    傅揽愿被逗笑了,起身轻轻在李木倚的发顶上落下一吻,转身离开房间了。

    她毫无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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