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时韵把许攸叫到实验室，自己从抽屉里拿出新配的修复液（祛疤款）。
“把袖子挽上去。”
时韵打开修复液瓶子的时候，许攸已经挽起袖子，冷白的皮肤上只有一条淡淡的红痕。
拿起棉签，时韵沾了些修复液给许攸涂好。
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就完成了。
“涂上这个再过几天红痕就褪了。”时韵盖上修复盖子，心情有点好。
许攸看着手臂上的红痕，那里的皮肤平整光滑，要不是中间还有道红痕，不会有人相信这里曾经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道口子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其实不涂这瓶有强力祛疤功效的修复液，再过几个星期等红痕褪去后，他的胳膊上也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时韵觉得许攸的情绪有些莫名，她奇怪地看着许攸一眼，“你喜欢那种蜈蚣一样的疤痕吗？那样看起来威猛？在1000年后也有人故意留下疤痕，不过那挺麻烦的，需要特配的修复液才能达到伤口好的又快又留疤的效果，普通医院很少储备那种修复液，所以一些人受伤之后选择服用少量消炎药物等待伤口自愈，因此出过不少事故，有栓塞的也有截肢的，总之挺能作的。”
时韵皱皱鼻子，表示不能理解。
“我只是在感叹1000年后的技术。”许攸垂眸，语气有些淡。
是吗？
? 时韵直觉这只是许攸的托词，但她也无意追问许攸究竟在想什么。
时韵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许攸：“这里面是修复液和止血凝胶，下次受伤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救急，只要没被爆头，哪怕伤口在心脏上也能顶一会儿。”
话出口时韵觉得有些不吉利，时韵连忙解释：“就是以防万一，最好用不到。”
时韵着急的样子让许攸忍俊不禁。
许攸打开盒子，小瓶子里装的是修复液许攸认识，塑封的半透明胶就是时韵说的止血凝胶吗？只有创可贴大小，拿在手里软乎乎的很好rua。
“这东西怎么用？”许攸问。
“撕开塑封直接按在伤口上就行。”顿了顿，时韵又说，“如果情况实在紧急，不用撕开塑封也行，外包装是水溶的，不过直接用多少有点不干净，万一沾染了不好的细菌会有点麻烦。只要不超过碗口大小的伤口只用一片凝胶就行，如果受伤严重，就根据情况多用几片……”
时韵叹了口气：“超过五片，如果没有其他手段跟上人是很难救回来的。”
许攸数了数盒子里的凝胶，足有20片。
备货充足，至少够他死四次。
“这个凝胶还有一个用处。如果遇见肢体断裂的情况可以用凝胶连接断裂的肢体，凝胶会模拟人体环境暂时让血液流通，既能减少血液流失，也能保持断肢的活性，日后修复起来比另行培育方便许多。”
许攸走到阳光下，举起凝胶抬头去观察，半透明的凝胶中有些丝丝缕缕的东西，也许当凝胶胀开时，那些丝丝缕缕的东西就是血液的通道。
难以想象……令人惊叹的技术。
至于另行培育肢体……许攸想，在一个基因像超市货架上的商品一样任人挑选的时代，断肢再造、器官培育已经广泛应用在平常人的生活中也不稀奇。
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却是1000年的时光。
“你似乎没有推广这些技术的意思。”许攸将凝胶放进盒子里。
时韵摇摇头：“没有。很多东西是无法验证的，我不知道我的出现会改变什么，涉及太多因素，我做不到像原来的时韵一样生活，为了债务推出了唾液检测仪，为了方便推出了营养液，不过在生活有保证的前提下，我会尽量维持原本技术的发展路线，这是稳妥的选择。”
许攸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说……提前推广技术意味着风险？”
“也还好啦，”时韵挠挠头，“关于时间、空间的理论很多，有的认为过去时间的每一个行为都是紧密连接的，变换其中任意一点就像勾了丝的袜子，很快就会激起连锁反应，直到混乱了经纬导致部分湮灭，就像破了洞的丝袜；也有的认为改变过去对既有的世界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理论。还有其他的理论，那些解释起来就更复杂了……究竟哪个才是对的，这本就是无法论证的东西，其实1000年后仍在争论，每年出产论文无数，养活了不少学者。”
“所以你不确定风险就做了那么多？”许攸抬高了音量，他以为时韵推出唾液检测仪、营养液是深思熟虑过的。
时韵来自1000年后，她又是学者，无论知识还是理论都比许攸知道得多得多，许攸理所当然地认为……时韵所作所为会认真考虑她自己的安全。
所以无论时韵想要做什么，许攸都是尽力配合。
结果时韵居然说，她自己也不确定有没有危险？
时韵小声嘀咕：“我的研究方向又不是高维物理、时空理论那些……如果江岚代替我穿越回来，说不定能乐疯了，可惜她无法解决DT1蛋白的问题。还得是我啊。”
“江岚是谁？”
“一个研究时空理论的学者，我和她在同一个抚育中心长大，曾经和她讨论过一点时空理论，不过我和江岚都是那种专注过头的基因，所以其实我们交流的次数不多，算是朋友吧，如果按照原来的节奏持续下去，几十年后我们应该会变成挚友。”
想到熟人，时韵有些怅然。
“你们……还真慢热。”许攸垂眸。
“没办法，研究型基因组的人是这样的。”时韵被许攸的反应逗笑了，倒有几分洒脱。
“话说回来，显然在我的时代人类仍不能掌握时间这个变量，但不意味着人类永远无法掌握……如果三、四千年，或者更久之后，当人类掌握了影响时间的方法，出于经济的考量对于丝袜上的小窟窿可以忍受，但是对于那种可以影响每一个人的大窟窿呢？世界可以是平行的，但是对那个平行世界的人来说如果只有一条丝袜的话，会眼睁睁看着它破碎不去修补吗？”
“DT1蛋白。”许攸说。
时韵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这是我对自己为什么穿越的一点猜想，如果真的存在某种理由的话。”
许攸闭了闭眼：“我会把唾液检测项目的APP下线，还有营养液……”
严格说来，那些技术还没有正式应用，所以应该还来得及，他怎么知道哪些技术是大窟窿，哪些技术是小窟窿？
越想许攸心中越是不安。
许攸无法想象某天醒来时韵忽然不见了，又或者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他……
许攸抬腿就走。
“哎哎……”时韵急忙拉住许攸，“你别听风就是雨啊，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可是……有危险。”许攸顿了顿，终究是把那个“你”字吞掉了。
“开车还有风险呢，你会不开车了吗？再说唾液检测仪的很多技术正在申请专利呢，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许攸似乎是平静下来，时韵松开拉住许攸胳膊的手。
“我来自1000年后，一些习惯改不了，也不想改，所以我习惯不了身边一点1000年后的元素都没有的生活，为了活得自在点我觉得可以冒一点险。如果我的穿越真的是人为的话，他们应该也会对我有一点点宽容，允许我有一点点任性。毕竟他们扰乱了我的人生轨迹。”
许攸抿唇，没有说话。
时韵拿起装着凝胶的盒子，放在许攸手中：“同样的，如果需要我也会把1000年后的技术用在认识的人身上。但我会尽量控制的，放心吧。”
“咦？你手心里怎么湿了？”时韵奇怪地问。
“我……”许攸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手上，后背都是湿的。
时韵也看见了，抽了一张纸递给许攸：“鬓角都湿了，热的吗？”
说完，她又小声嘀咕：“也没有啊，我穿的比你还多呢。”
“中午吃了羊肉，燥的。”许攸张了张嘴，声音比之平常干涩许多。
“我也吃了啊。”时韵小声说。
许攸：“……”
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
挂在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转动，一圈又一圈。
“许攸。”
“嗯？”
“你害怕被我连累吗？”时韵问。
不知不觉中，他们之间的利益已经捆绑得很深了，或许会越来越深。
许攸摇头，然而他希望时韵下次做决定的时候能够更小心谨慎一些，沉默片刻他说：“我只是希望在做决定的时候，你能考虑到我。”
许攸笑了笑，有些落寞：“我是你的合作伙伴，不是吗？”
“我会的。”时韵认真保证，“我不能总让好人吃亏，对吧。”
“我是好人吗？”
时韵点点头，用力张开手臂，把手臂张得大大的，认真地对许攸说：“大大的好人。”
“……”
来自时韵的真心认可让许攸无语了。
“一言为定？”许攸抱着手臂，乜了时韵一眼。
“一言未定！”
时韵伸出手。
许攸迟疑了一下，与她击掌，算是约定。
但她能够答应，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出于安抚许攸都是开心的。
至少，他值得被安抚。
轻咳一声，时韵收起手说：“所以唾液检测APP和营养液的事还得照常推进，你可不能暗搓搓拖慢进度。如果出了差错会影响DT1蛋白推出。”
许攸无奈：“我知道了。”
“如果有什么想做的也可以跟我说，其实用现有的技术也可以做挺多事的，还能启发我的思路，应该挺有意思。”
“好。”看着双眼发亮的时韵，许攸叹了口气再次答应，她显然把这当做某种游戏，享受解题的快乐，就像用小学数学解高数题，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提难度。
但给时韵找些事情做未必不好，省得她又丢出一些她认为无所谓，却超越了时代的技术出来。
送走许攸，时韵走到窗前看向远方，车流频密，行人匆匆，阳光照射在玻璃幕墙上发出耀眼的光。
她就在钢筋水泥组成的城市，不过一个多月，她已经习惯于记录城市的喧嚣，像许多人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每日穿行在这座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里。
她已经变成这里的一员。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虽然在1000年后的研究已经中断，但不意味着她就没有事情做了。
她还足够年轻，有得是时间思考以后的路。
如果说原来的她走在平坦开阔的马路上，只要按部就班就能得到成就，那么现在的她无非是换了个地方，她可以去攀一条无人知晓的小径，或许也别有一番风采。
荣誉固然是所有人都想要得到东西，但对于拥有研究型基因组的人来说……确切的说，是对于拥有研究型基因思维的她来说，研究的过程本身就已经是让人醉心的奖赏。
更何况……
“原来被人关心是这种感觉。”时韵轻笑。
想起他脸色铁青，嘴唇苍白的狼狈。
那是时韵从来没有见过的许攸。
那时许攸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况，直到时韵点破许攸才察觉自己流了许多汗，时韵可以根据许攸的脸色和呼吸频率估算出那具身体里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甲状腺素、皮质醇激素等等物质的浓度。
人类在极度紧张、担忧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时韵熟稔于心，那一刻许攸的情绪在时韵面前就像童书一样，明明白白地写在纸上，简单易懂。
他总是做些从来没有人为她做过的事。
总是出乎她的预料。
玻璃中隐隐约约映着她的影子，时韵抬手贴在影子的脸上，冬日的冰冷借由玻璃传递至滚烫的手心。
时韵对着玻璃中的自己吹了一口气，氤氲的水汽凝结在冰凉的玻璃上，雾蒙蒙一片，看不清她的表情。
周三，某知名股市论坛里，气氛一如既往的祥和。
【又是涨停的一天，今天有人问我投资技巧和理念，我居然拉拉杂杂的吹了一小时，我是不是有点飘了？其实我只是ALL IN了迦世罢了。】
【地铁老人手机脸.JPG你怎么敢？一个月前你还在论坛里天天号丧呢，说快噶断根了。】
【转眼变成年度投资最佳！摊手.JPG】
【死去的记忆疯狂攻击我。点烟.JPG】
【那时真的太痛了，我几乎坚持不住了。】
【现在呢？】
【太爽了，哈哈哈哈哈！掐腰.JPG】
【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大事不好啦！有人在微博上传我推的黑料！】
【哦。】
【你们怎么不着急啊？万一玩大了会影响股票价格的！】
【终于来了吗？】
【商战终于来了吗？】
【来了，来了！】
【点头。】
【确信！】
【搓手，我还有点小激动呢。兴奋.JPG】
【热搜45是吧？害，有人压着呢，别怕，就是小打小闹，时韵那些黑料早给咱论坛扒拉干净了。】
【半路出家，A大水硕。】
【普通家庭，启动资金来源不明。】
【涉嫌抽逃资金，市值造假。】
【实验室内部爆料，迦世管理一片混乱。】
【随便数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
【啊？原来你们都清楚啊？！】
【你在论坛蹲了那么久究竟看了啥？】
【就……访谈，美照啥的啊。我推可美了，国家电视台那种死亡镜头也拿得稳稳的。】
【合着咱论坛里的精华你是碰都没碰！】
【咱都是经过风浪的。】
【用你们那个圈子里的术语，咱们都是提纯过的。哪怕被噶了50%了，还在苦苦支撑不肯放弃。其中的痛啊，哪是你们那种肤浅的颜粉能懂的。点烟.JPG】
【哪想到有一天时韵还真能混流量呢？嘿，也不知道谁给她整的。】
【整挺好，小姑娘水灵。】
【也就时韵长得好看，但凡丑点早给路人掀了，现在居然还真攒了一堆颜粉。】
【还有一些颜粉混进咱们论坛，当了韭菜。】
【我推帮我赚钱了！我可不是韭菜！】
【那是你运气好。】
【还有，我不只是时韵的颜粉，还是她的智粉！】
【你要是纯颜粉，不论她做了什么那张脸是真硬，无视一切阻碍继续粉颜就对了。你要是纯智粉，被正主骗不是又给你上了一课，再一次彰显了某人智力上的优越性，作为粉丝不是应该跪着喊摩多摩多吗？】
【啊这……居然无法反驳。】
【居然还能这样？】
【……我CPU烧干了。】
【艹！涨停还真打开了！】
【看来玩微博的人比玩论坛的人多。】
【那显然啊。】
【我以为股民会专业点。点烟.JPG】
【为什么他们手里会有筹码！】
【天呐！我等这天苦苦等了一个星期了！天天涨停我怎么上车啊！！！有钱都买不到股票啊！】
【我挂的买单居然成交了？！】
【我终于上车了！！！哈哈哈哈！】
【恭喜！】
【同喜，同喜！】
【虚假的商战，违法且致命；真是的商战，合法但有病。】
【这是变着法让人交筹码，把人推下车呢。阴险！】
【为什么不是两者兼有呢？】
【真给你说对了。】
【迦世的唾液检测APP崩了。】
【上热搜了。】
【啥玩意崩了都能上热搜。】
【怎么办？怎么办？我推是不是要被黑惨了！】
【别瞎操心，你推背后有高人。】
【迦世控盘相当了得，很快就有人往唾液检测的效果上引，做的好又是一轮广告。】
【我就说嘛。】
【是迦世自己技术硬，不然炒作流量的手腕再高明也会被反噬。我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比医院里3000+的套餐还全乎，结论也细致，我看效果不错就给全家都测了一回。别说还真给我妈测出胃癌了，还好发现得早，医院说早点切了做个手术问题不大。就这品质，就这价格，迦世股票不涨飞天才怪！市场太大了，也就是刚开始检测量不大医院里的检测还不得不用，再过几年等技术普及了，生产那些又笨重又贵检测仪器的厂家都得黄。】
【桂安医疗都从20多跌到两块多了，再这么下去退市指日可待。】
【阿门。】
【咦？当时你不是都排到好几十万号去了吗？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是啊！迦世的技术真的没话说。以后我肯定每年都会检测一次，便宜又好用，至于老人可以一年两次，求个安心。主要是方便，不用去医院折腾，带老人家出门太不方便了。】
【各位时友们，我又加仓迦世了，你们呢？！】
【当然，我能挤的钱都挤出来了，都给了迦世，再也没有了。】
【我真的好爱她！】
【？？？我看你是爱她的股票。】
【只有我纯粹的爱着她的颜吗？】
【对啊，不然呢？】
【不行！我不允许！】
【行行好，千万别再给我画什么三庭五眼了，头疼。】
【……】
【时门永存！】
……
迦世的股票涨停、打开，涨停、又打开的时候，迦世总部也乱成一团，线上线下同时出事，又是微博又是app的弄得人头都大了。
“app怎么回事？”
“网管去机房看一下。”
“网管没来，请病假了啊。”
“快摇人啊！”
“谁懂？”
不知谁喊了句：“那个保镖大哥好像懂。”
“快把他拉去机房！”
“唉，保镖大哥您别杵这儿了，咱们帮您看好门，就拜托您去给咱们看看吧！求求了！”
“不走？”
“由不得你啦！小王、小孙，还有老林快点，都上来把保镖大哥抬走！抬去机房！APP要紧！”
“来啦！”
“好咧。”
“走起！”
“微博上的热搜怎么办？”
“不知道啊，那不向来是许总负责吗？许总人呢？”
“他人不在。”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他人不在啊啊啊啊！”
“今天夏安集团开股东大会，许总肯定得回去啊。”
“这是有备而来。”
“唉！真是。”
“谁打个电话给他，先汇报一下。”
“哦哦，知道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一群在热锅上乱窜的蚂蚁，张谧站起来，点来其中一只：“那谁，小李，把公告写一下，等会儿交给我。”
“好的。”叫做小李的人领命连忙去自己的工位，似模似样地打开电脑。
张谧吸了口气，转身去了时韵的办公室。
办公室空无一人，就像张谧预料的那样。
“把袖子挽上去。”
时韵打开修复液瓶子的时候，许攸已经挽起袖子，冷白的皮肤上只有一条淡淡的红痕。
拿起棉签，时韵沾了些修复液给许攸涂好。
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就完成了。
“涂上这个再过几天红痕就褪了。”时韵盖上修复盖子，心情有点好。
许攸看着手臂上的红痕，那里的皮肤平整光滑，要不是中间还有道红痕，不会有人相信这里曾经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道口子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其实不涂这瓶有强力祛疤功效的修复液，再过几个星期等红痕褪去后，他的胳膊上也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时韵觉得许攸的情绪有些莫名，她奇怪地看着许攸一眼，“你喜欢那种蜈蚣一样的疤痕吗？那样看起来威猛？在1000年后也有人故意留下疤痕，不过那挺麻烦的，需要特配的修复液才能达到伤口好的又快又留疤的效果，普通医院很少储备那种修复液，所以一些人受伤之后选择服用少量消炎药物等待伤口自愈，因此出过不少事故，有栓塞的也有截肢的，总之挺能作的。”
时韵皱皱鼻子，表示不能理解。
“我只是在感叹1000年后的技术。”许攸垂眸，语气有些淡。
是吗？
? 时韵直觉这只是许攸的托词，但她也无意追问许攸究竟在想什么。
时韵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许攸：“这里面是修复液和止血凝胶，下次受伤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救急，只要没被爆头，哪怕伤口在心脏上也能顶一会儿。”
话出口时韵觉得有些不吉利，时韵连忙解释：“就是以防万一，最好用不到。”
时韵着急的样子让许攸忍俊不禁。
许攸打开盒子，小瓶子里装的是修复液许攸认识，塑封的半透明胶就是时韵说的止血凝胶吗？只有创可贴大小，拿在手里软乎乎的很好rua。
“这东西怎么用？”许攸问。
“撕开塑封直接按在伤口上就行。”顿了顿，时韵又说，“如果情况实在紧急，不用撕开塑封也行，外包装是水溶的，不过直接用多少有点不干净，万一沾染了不好的细菌会有点麻烦。只要不超过碗口大小的伤口只用一片凝胶就行，如果受伤严重，就根据情况多用几片……”
时韵叹了口气：“超过五片，如果没有其他手段跟上人是很难救回来的。”
许攸数了数盒子里的凝胶，足有20片。
备货充足，至少够他死四次。
“这个凝胶还有一个用处。如果遇见肢体断裂的情况可以用凝胶连接断裂的肢体，凝胶会模拟人体环境暂时让血液流通，既能减少血液流失，也能保持断肢的活性，日后修复起来比另行培育方便许多。”
许攸走到阳光下，举起凝胶抬头去观察，半透明的凝胶中有些丝丝缕缕的东西，也许当凝胶胀开时，那些丝丝缕缕的东西就是血液的通道。
难以想象……令人惊叹的技术。
至于另行培育肢体……许攸想，在一个基因像超市货架上的商品一样任人挑选的时代，断肢再造、器官培育已经广泛应用在平常人的生活中也不稀奇。
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却是1000年的时光。
“你似乎没有推广这些技术的意思。”许攸将凝胶放进盒子里。
时韵摇摇头：“没有。很多东西是无法验证的，我不知道我的出现会改变什么，涉及太多因素，我做不到像原来的时韵一样生活，为了债务推出了唾液检测仪，为了方便推出了营养液，不过在生活有保证的前提下，我会尽量维持原本技术的发展路线，这是稳妥的选择。”
许攸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说……提前推广技术意味着风险？”
“也还好啦，”时韵挠挠头，“关于时间、空间的理论很多，有的认为过去时间的每一个行为都是紧密连接的，变换其中任意一点就像勾了丝的袜子，很快就会激起连锁反应，直到混乱了经纬导致部分湮灭，就像破了洞的丝袜；也有的认为改变过去对既有的世界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理论。还有其他的理论，那些解释起来就更复杂了……究竟哪个才是对的，这本就是无法论证的东西，其实1000年后仍在争论，每年出产论文无数，养活了不少学者。”
“所以你不确定风险就做了那么多？”许攸抬高了音量，他以为时韵推出唾液检测仪、营养液是深思熟虑过的。
时韵来自1000年后，她又是学者，无论知识还是理论都比许攸知道得多得多，许攸理所当然地认为……时韵所作所为会认真考虑她自己的安全。
所以无论时韵想要做什么，许攸都是尽力配合。
结果时韵居然说，她自己也不确定有没有危险？
时韵小声嘀咕：“我的研究方向又不是高维物理、时空理论那些……如果江岚代替我穿越回来，说不定能乐疯了，可惜她无法解决DT1蛋白的问题。还得是我啊。”
“江岚是谁？”
“一个研究时空理论的学者，我和她在同一个抚育中心长大，曾经和她讨论过一点时空理论，不过我和江岚都是那种专注过头的基因，所以其实我们交流的次数不多，算是朋友吧，如果按照原来的节奏持续下去，几十年后我们应该会变成挚友。”
想到熟人，时韵有些怅然。
“你们……还真慢热。”许攸垂眸。
“没办法，研究型基因组的人是这样的。”时韵被许攸的反应逗笑了，倒有几分洒脱。
“话说回来，显然在我的时代人类仍不能掌握时间这个变量，但不意味着人类永远无法掌握……如果三、四千年，或者更久之后，当人类掌握了影响时间的方法，出于经济的考量对于丝袜上的小窟窿可以忍受，但是对于那种可以影响每一个人的大窟窿呢？世界可以是平行的，但是对那个平行世界的人来说如果只有一条丝袜的话，会眼睁睁看着它破碎不去修补吗？”
“DT1蛋白。”许攸说。
时韵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这是我对自己为什么穿越的一点猜想，如果真的存在某种理由的话。”
许攸闭了闭眼：“我会把唾液检测项目的APP下线，还有营养液……”
严格说来，那些技术还没有正式应用，所以应该还来得及，他怎么知道哪些技术是大窟窿，哪些技术是小窟窿？
越想许攸心中越是不安。
许攸无法想象某天醒来时韵忽然不见了，又或者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他……
许攸抬腿就走。
“哎哎……”时韵急忙拉住许攸，“你别听风就是雨啊，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可是……有危险。”许攸顿了顿，终究是把那个“你”字吞掉了。
“开车还有风险呢，你会不开车了吗？再说唾液检测仪的很多技术正在申请专利呢，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许攸似乎是平静下来，时韵松开拉住许攸胳膊的手。
“我来自1000年后，一些习惯改不了，也不想改，所以我习惯不了身边一点1000年后的元素都没有的生活，为了活得自在点我觉得可以冒一点险。如果我的穿越真的是人为的话，他们应该也会对我有一点点宽容，允许我有一点点任性。毕竟他们扰乱了我的人生轨迹。”
许攸抿唇，没有说话。
时韵拿起装着凝胶的盒子，放在许攸手中：“同样的，如果需要我也会把1000年后的技术用在认识的人身上。但我会尽量控制的，放心吧。”
“咦？你手心里怎么湿了？”时韵奇怪地问。
“我……”许攸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手上，后背都是湿的。
时韵也看见了，抽了一张纸递给许攸：“鬓角都湿了，热的吗？”
说完，她又小声嘀咕：“也没有啊，我穿的比你还多呢。”
“中午吃了羊肉，燥的。”许攸张了张嘴，声音比之平常干涩许多。
“我也吃了啊。”时韵小声说。
许攸：“……”
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
挂在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转动，一圈又一圈。
“许攸。”
“嗯？”
“你害怕被我连累吗？”时韵问。
不知不觉中，他们之间的利益已经捆绑得很深了，或许会越来越深。
许攸摇头，然而他希望时韵下次做决定的时候能够更小心谨慎一些，沉默片刻他说：“我只是希望在做决定的时候，你能考虑到我。”
许攸笑了笑，有些落寞：“我是你的合作伙伴，不是吗？”
“我会的。”时韵认真保证，“我不能总让好人吃亏，对吧。”
“我是好人吗？”
时韵点点头，用力张开手臂，把手臂张得大大的，认真地对许攸说：“大大的好人。”
“……”
来自时韵的真心认可让许攸无语了。
“一言为定？”许攸抱着手臂，乜了时韵一眼。
“一言未定！”
时韵伸出手。
许攸迟疑了一下，与她击掌，算是约定。
但她能够答应，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出于安抚许攸都是开心的。
至少，他值得被安抚。
轻咳一声，时韵收起手说：“所以唾液检测APP和营养液的事还得照常推进，你可不能暗搓搓拖慢进度。如果出了差错会影响DT1蛋白推出。”
许攸无奈：“我知道了。”
“如果有什么想做的也可以跟我说，其实用现有的技术也可以做挺多事的，还能启发我的思路，应该挺有意思。”
“好。”看着双眼发亮的时韵，许攸叹了口气再次答应，她显然把这当做某种游戏，享受解题的快乐，就像用小学数学解高数题，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提难度。
但给时韵找些事情做未必不好，省得她又丢出一些她认为无所谓，却超越了时代的技术出来。
送走许攸，时韵走到窗前看向远方，车流频密，行人匆匆，阳光照射在玻璃幕墙上发出耀眼的光。
她就在钢筋水泥组成的城市，不过一个多月，她已经习惯于记录城市的喧嚣，像许多人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每日穿行在这座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里。
她已经变成这里的一员。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虽然在1000年后的研究已经中断，但不意味着她就没有事情做了。
她还足够年轻，有得是时间思考以后的路。
如果说原来的她走在平坦开阔的马路上，只要按部就班就能得到成就，那么现在的她无非是换了个地方，她可以去攀一条无人知晓的小径，或许也别有一番风采。
荣誉固然是所有人都想要得到东西，但对于拥有研究型基因组的人来说……确切的说，是对于拥有研究型基因思维的她来说，研究的过程本身就已经是让人醉心的奖赏。
更何况……
“原来被人关心是这种感觉。”时韵轻笑。
想起他脸色铁青，嘴唇苍白的狼狈。
那是时韵从来没有见过的许攸。
那时许攸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况，直到时韵点破许攸才察觉自己流了许多汗，时韵可以根据许攸的脸色和呼吸频率估算出那具身体里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甲状腺素、皮质醇激素等等物质的浓度。
人类在极度紧张、担忧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时韵熟稔于心，那一刻许攸的情绪在时韵面前就像童书一样，明明白白地写在纸上，简单易懂。
他总是做些从来没有人为她做过的事。
总是出乎她的预料。
玻璃中隐隐约约映着她的影子，时韵抬手贴在影子的脸上，冬日的冰冷借由玻璃传递至滚烫的手心。
时韵对着玻璃中的自己吹了一口气，氤氲的水汽凝结在冰凉的玻璃上，雾蒙蒙一片，看不清她的表情。
周三，某知名股市论坛里，气氛一如既往的祥和。
【又是涨停的一天，今天有人问我投资技巧和理念，我居然拉拉杂杂的吹了一小时，我是不是有点飘了？其实我只是ALL IN了迦世罢了。】
【地铁老人手机脸.JPG你怎么敢？一个月前你还在论坛里天天号丧呢，说快噶断根了。】
【转眼变成年度投资最佳！摊手.JPG】
【死去的记忆疯狂攻击我。点烟.JPG】
【那时真的太痛了，我几乎坚持不住了。】
【现在呢？】
【太爽了，哈哈哈哈哈！掐腰.JPG】
【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大事不好啦！有人在微博上传我推的黑料！】
【哦。】
【你们怎么不着急啊？万一玩大了会影响股票价格的！】
【终于来了吗？】
【商战终于来了吗？】
【来了，来了！】
【点头。】
【确信！】
【搓手，我还有点小激动呢。兴奋.JPG】
【热搜45是吧？害，有人压着呢，别怕，就是小打小闹，时韵那些黑料早给咱论坛扒拉干净了。】
【半路出家，A大水硕。】
【普通家庭，启动资金来源不明。】
【涉嫌抽逃资金，市值造假。】
【实验室内部爆料，迦世管理一片混乱。】
【随便数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
【啊？原来你们都清楚啊？！】
【你在论坛蹲了那么久究竟看了啥？】
【就……访谈，美照啥的啊。我推可美了，国家电视台那种死亡镜头也拿得稳稳的。】
【合着咱论坛里的精华你是碰都没碰！】
【咱都是经过风浪的。】
【用你们那个圈子里的术语，咱们都是提纯过的。哪怕被噶了50%了，还在苦苦支撑不肯放弃。其中的痛啊，哪是你们那种肤浅的颜粉能懂的。点烟.JPG】
【哪想到有一天时韵还真能混流量呢？嘿，也不知道谁给她整的。】
【整挺好，小姑娘水灵。】
【也就时韵长得好看，但凡丑点早给路人掀了，现在居然还真攒了一堆颜粉。】
【还有一些颜粉混进咱们论坛，当了韭菜。】
【我推帮我赚钱了！我可不是韭菜！】
【那是你运气好。】
【还有，我不只是时韵的颜粉，还是她的智粉！】
【你要是纯颜粉，不论她做了什么那张脸是真硬，无视一切阻碍继续粉颜就对了。你要是纯智粉，被正主骗不是又给你上了一课，再一次彰显了某人智力上的优越性，作为粉丝不是应该跪着喊摩多摩多吗？】
【啊这……居然无法反驳。】
【居然还能这样？】
【……我CPU烧干了。】
【艹！涨停还真打开了！】
【看来玩微博的人比玩论坛的人多。】
【那显然啊。】
【我以为股民会专业点。点烟.JPG】
【为什么他们手里会有筹码！】
【天呐！我等这天苦苦等了一个星期了！天天涨停我怎么上车啊！！！有钱都买不到股票啊！】
【我挂的买单居然成交了？！】
【我终于上车了！！！哈哈哈哈！】
【恭喜！】
【同喜，同喜！】
【虚假的商战，违法且致命；真是的商战，合法但有病。】
【这是变着法让人交筹码，把人推下车呢。阴险！】
【为什么不是两者兼有呢？】
【真给你说对了。】
【迦世的唾液检测APP崩了。】
【上热搜了。】
【啥玩意崩了都能上热搜。】
【怎么办？怎么办？我推是不是要被黑惨了！】
【别瞎操心，你推背后有高人。】
【迦世控盘相当了得，很快就有人往唾液检测的效果上引，做的好又是一轮广告。】
【我就说嘛。】
【是迦世自己技术硬，不然炒作流量的手腕再高明也会被反噬。我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比医院里3000+的套餐还全乎，结论也细致，我看效果不错就给全家都测了一回。别说还真给我妈测出胃癌了，还好发现得早，医院说早点切了做个手术问题不大。就这品质，就这价格，迦世股票不涨飞天才怪！市场太大了，也就是刚开始检测量不大医院里的检测还不得不用，再过几年等技术普及了，生产那些又笨重又贵检测仪器的厂家都得黄。】
【桂安医疗都从20多跌到两块多了，再这么下去退市指日可待。】
【阿门。】
【咦？当时你不是都排到好几十万号去了吗？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是啊！迦世的技术真的没话说。以后我肯定每年都会检测一次，便宜又好用，至于老人可以一年两次，求个安心。主要是方便，不用去医院折腾，带老人家出门太不方便了。】
【各位时友们，我又加仓迦世了，你们呢？！】
【当然，我能挤的钱都挤出来了，都给了迦世，再也没有了。】
【我真的好爱她！】
【？？？我看你是爱她的股票。】
【只有我纯粹的爱着她的颜吗？】
【对啊，不然呢？】
【不行！我不允许！】
【行行好，千万别再给我画什么三庭五眼了，头疼。】
【……】
【时门永存！】
……
迦世的股票涨停、打开，涨停、又打开的时候，迦世总部也乱成一团，线上线下同时出事，又是微博又是app的弄得人头都大了。
“app怎么回事？”
“网管去机房看一下。”
“网管没来，请病假了啊。”
“快摇人啊！”
“谁懂？”
不知谁喊了句：“那个保镖大哥好像懂。”
“快把他拉去机房！”
“唉，保镖大哥您别杵这儿了，咱们帮您看好门，就拜托您去给咱们看看吧！求求了！”
“不走？”
“由不得你啦！小王、小孙，还有老林快点，都上来把保镖大哥抬走！抬去机房！APP要紧！”
“来啦！”
“好咧。”
“走起！”
“微博上的热搜怎么办？”
“不知道啊，那不向来是许总负责吗？许总人呢？”
“他人不在。”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他人不在啊啊啊啊！”
“今天夏安集团开股东大会，许总肯定得回去啊。”
“这是有备而来。”
“唉！真是。”
“谁打个电话给他，先汇报一下。”
“哦哦，知道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一群在热锅上乱窜的蚂蚁，张谧站起来，点来其中一只：“那谁，小李，把公告写一下，等会儿交给我。”
“好的。”叫做小李的人领命连忙去自己的工位，似模似样地打开电脑。
张谧吸了口气，转身去了时韵的办公室。
办公室空无一人，就像张谧预料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