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过头,醒来宣辙已经不在了,天机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赶往程云若那儿请安,正是用早膳的时候,院子里没什么人,她径直走到屋门口,听到屋里有动碗筷的声音,便退到廊下候着。

    “这汤怎么样?”

    “很好。”

    “王爷,这可是王妃清早起来特意为您煲的呢。”

    “王妃厨艺越发好了。”

    “谢王爷夸奖。”

    “王妃没必要这么辛苦,王府需要你打理的事情本来就多,注意休息。”

    哟,在这儿呢,那一时半会儿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就不碍眼了。

    天机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没几步就听见宣辙陡然提高了声音。

    “你请本王来就是要说这个么?”

    “是,就算王爷不爱听,妾身也得说,这是妾身作为王妃的职责,出了这样的事,王爷不淹死她便是莫大的恩赐了,必须赶她出去。”

    “不可能。”

    “王爷,就不说你这样纵容她以后妾身该如何管教其他人了,难道别人会怎么看你你不知道么?为了她,王爷你当真一点颜面都不要了?”

    “本王不在乎。”

    “王爷!”

    程云若追着宣辙出了门,已经快跑到院门口的天机撒丫子狂奔,却被宣辙一声叫住,“阿朝,你过来。”

    果然白饭不是好吃的。

    天机调整了一下表情,挤出一个卑微的笑容,磨磨蹭蹭往回走,宣辙干脆迎上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转向程云若,“王妃既然不想见到她,本王也不勉强,本王会带她移居别院,劳烦安排收拾……”

    “过分了。”

    话被粗暴地打断,宣辙讶异地看了眼出声的天机,程云若也有些不明所以,一时安静的只剩下知了叫。

    啊,又没忍住。

    天机清咳了两声,并未缓解半分尴尬,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个……王妃说的有道理,王爷你这样不太合适吧。”

    宣辙眸光骤然黯淡下来,整个人瞬间失去了神采,“阿朝,你答应陪着我的。”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要王爷赶我走,我……只是想跟王妃好好相处,让王爷移居别院算什么嘛。”

    “没关系,你不用委屈自己。”

    不用看都知道程云若现在是什么表情,罢了,都到这儿了,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天机扑通跪了下去,以头枕地,“王妃,奴婢知错了,你想怎么责罚都可以,但求你别让我离开王府。”

    “阿朝……”

    “王爷,我虽然是服侍你的人,但本该归王妃管教,是我有错在先,并非王妃蓄意刁难,请别插手。”

    天机悄悄抬眸给程云若使了个眼色,这种时候,赶紧装可怜——是真可怜——总之,示弱,要比我显得更无辜——是真无辜——反正,我已经给你留足发挥空间了,小惩大戒放我一马,给彼此个台阶下,还能让他觉得有愧于你,不亏。

    程云若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哼了一声,“水性杨花,恬不知耻,装什么无辜可怜,只要我在这王府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再踏进府门一步。”

    宣辙将她扶了起来,“不必跟她多说,我们走。”

    天机回头看了程云若一眼——明明眼眶已经红的厉害,但还是强撑着对她怒目而视,没掉下一颗泪来。

    唉……

    “阿朝,你若真的不想离开王府……”

    “别让我觉得你是个人渣。”

    他脚下停了停,她松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前走了。

    朱雀神君你大爷的,非要本君良心不安是吧。

    “侯爷,侯爷,宁王,宁王爷来了。”

    “慌什么,好好说话,谁在接待?”

    看着贺宗岳气定神闲的模样,小厮稍稍镇定了些。

    “回侯爷的话,周管家已经将王爷引到正厅了。”

    “青箖呢?”

    “少爷一早起来就在自己院里练剑,还没停呢。”

    “知道了。”

    贺宗岳不慌不忙地将兵书放下,理了理衣服,往正厅去了,临近门前,摆出个恰到好处的笑脸,还没见到人便开始朗声寒暄,“宁王大驾,蓬荜生辉啊,招待不周,见谅见谅。”

    宣辙慢条斯理地呡了口茶,不冷不热地道了句,“侯爷客气了。”

    “这茶如何?只长在北境苦寒之地,前味虽涩,但回甘也是非比寻常。”

    宣辙轻笑了一声,“侯爷屡临北境,战功赫赫,非本王这种闲散王爷可比,本王清楚,不劳提醒。”

    贺宗岳面不改色地笑着,“哪里话,王爷身份尊贵,又素来得皇上信任,这是要折煞我啊。不知突然驾临寒舍所为何事?”

    “令郎与本王的仇怨早就传的满城皆知,侯爷消息不至于这么不灵通吧?”

    “啊,说来惭愧,小儿年少无知,又自小不在我身边,教导无方,以致为风月所惑,冒犯了王爷实在抱歉,等他伤好些我一定带他登门谢罪。”

    “侯爷难道觉得此事只关风月么?本王自是不会为了一个侍妾与侯爷为难,但令郎昨夜强闯王府,伤我护卫数十,意欲行刺,怎么算?”

    贺宗岳低了低眸,“没伤着王爷吧?”

    宣辙幽幽瞥了他一眼,“侯爷竟一无所知么?”

    贺宗岳默了一瞬,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王爷既然亲自来,肯定不是要论为公案,有什么要求请直说。”

    “把他交给本王。”

    “王爷,请恕我不能……”

    “好。”七杀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靠在门上,一头热汗,剑未入鞘,寒光凛凛,手上尤在比划剑式,一脸无所谓。

    贺宗岳连忙喝道,“青箖!我和王爷在谈话,谁让你插嘴了,退下!”

    七杀稍稍抬眸,看了眼宣辙,“他做不了我的主,你找他还是找我?”

    “跟本王走吧。”

    “可以,但先说好,你奈何不了我就别再来找麻烦了。”

    “放心,你不跟本王走本王也不会找侯府麻烦的。”

    “那走吧。”

    “青箖。”贺宗岳叫住他,起身拦在了宣辙面前,跪地一叩,“请王爷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有用的着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七杀三两步走近,将他拉了起来,“你不用管我。”

    “你要跟我闹脾气也别拿自己的性命儿戏!”

    七杀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没闹脾气,他杀不了我。”

    “在王爷面前说话不要不知所谓,快给王爷认错。”

    七杀不耐烦地看了宣辙一眼——戏看够了么?

    宣辙微微一笑,“侯爷不必如此,本王若想惩罚他,自会交由府衙秉公执法,断不会动用私刑,此番前来只是要他今后一段时间护卫本王,将功抵过,当是没什么不可以吧?”

    别说贺宗岳,就连跟着宣辙的两个小护卫都是一脸不知自己听到了些什么的表情。

    “王爷……是要青箖做你的护卫?”

    “对。”

    “护院还是……”

    “亲卫。”

    所谓亲卫,出入不离,亲信中的亲信,并非必须,但有,职权便在众护卫之上,即为统领。

    两个小护卫交换了个眼神——我们家王爷怕不是疯了。

    贺宗岳一时拿不准他的用意,“王爷亲卫职责重大,青箖还小,又不懂规矩……”

    “没关系,本王只是不希望再有人可以随意闯入本王府邸。”

    是要抓他的把柄么?可眼下的把柄已经够多了,何必将自己置于险境呢?那还有什么理由把他带在身边,就算再惜才,也不会用一个觊觎自己爱妾的人吧。

    宣辙将视线投向七杀,“怎样?”

    “可以。”

    “那本王在这儿等你,去换身衣服吧。”

    贺宗岳自然还想阻拦,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理由,说到底是自己理亏,惹急了宣辙实在没什么好处,他只得坐下继续陪宣辙喝茶。

    “王爷能不计前嫌实在感激不尽,但青箖毕竟年轻,能为王爷效力已是恩赐,李统领护卫王府多年,劳苦功高,突然让青箖去做亲卫,恐怕有些不合适啊。”

    “本王要去郊外别院待一段时间,李湛昨晚受了伤,不便随行,这才有劳令郎。”

    贺宗岳喝了口茶,假装什么也没听出来,闲话道,“王爷这是要携家避暑了?”

    “并非,令嫒有空多去王府陪陪王妃吧。”

    知道不该多问,便随意聊到别处去了。

    送走宣辙,忙着处理了些日常琐事,转眼便到了午饭时候,贺宗岳独自对着一大桌子菜,忍不住叹了口气,自从把青箖接回来就一直这样,妻子儿女,没一个愿意陪自己吃顿饭,实在凄凉。不过,重病垂危的老母亲倒是奇迹般撑了过来,让人欣慰。青箖这孩子大概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报吧,应该待他更好的。本就是自己对不起他们母子,他心中有恨也是应当,可他偏偏连恨都没有,自他母亲去后,便漠然到与自己似乎毫无关系,想挽回都不知从何下手。自己从没见他亲近过任何人,哪怕是他母亲,也始终保持着几分疏离,能让他做到这一步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说来,他这两年是怎么过的自己确实一无所知,母子两平日容身的小屋子常年纤尘不染,却见不到他回家,只能在他母亲忌日于坟前见上一面。这次他答应跟自己回来果然是别有缘由,若能成全他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可那是王爷的女人啊。

    思来想去,饭菜一口没动。

    “爹爹想什么呢?”贺子秋自然地坐到下首,拿起碗勺,“饭菜不合胃口么?”

    “你怎么来了?”

    “想来就来了。”她先给贺宗岳盛了碗汤,父女俩默默喝完了,“贺青箖呢,好像不在府里,又去哪惹祸了?”

    贺宗岳想说她两句,想想又算了,“宁王去郊外别院小住,需要个人护卫,让青箖跟着去了。”

    贺子秋哦了一声,“那一路常遇见山贼,最喜欢打劫往来的达官贵人,先放一冷箭解决掉近侍或者亲卫来个下马威,再谈条件,人多势众又来去无踪,朝廷搜捕了几次都没成功,是需要个合适的人。”

    贺宗岳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贺子秋又戳心地补了一句,“毕竟,只要他不闹出人命,谁又能治得了他的罪,爹爹总会想办法护他周全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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