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宗岳一跃而起要冲出门的时候被出现在门口的老夫人拦下了,“饭都没吃呢,这是要去哪?”

    “母亲,青箖……”

    “儿孙自有儿孙福,管那么多干什么,坐下,吃饭。”

    “母亲,事关他性命……”

    “我听见了,你为人父不能事前替他想到,都这会儿了,急吼吼的有什么用,要出事也出了,收尸用得着你?”

    “母亲!”

    “子秋啊,请你母亲来吃饭,陪陪我,光对着你爹我实在吃不下去。”

    “是。”

    贺宗岳无奈叹了口气,一巴掌当着他脑门拍下来,“吃饭叹什么气?”老夫人一脸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齐家无术还妄图平天下?没用。已经让人跟着去了,你老老实实坐着吧。”

    马车哒哒哒快跑着,门帘随之起伏,时不时露出一点门外人的背影,天机盯着看了半晌又偏过头来看了眼身边闭目养神的人,个个安然不动,仿佛只有她觉得不对。

    “王爷?”

    宣辙睫毛动了一下,没有睁开,也没有搭话。

    嘁。

    天机大大咧咧地坐到门边,一脚将门帘蹬开了一半。

    “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杀一脸理所当然,“陪你啊。”

    “陪多久?”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天机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还是读了点儿书的嘛,说说,还学到什么了?”

    “没什么用的兵法谋略。”

    “怎么就没用了?”

    七杀余光瞥了宣辙一眼,“战术只是用来弥补实力差距的,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都不需要。”

    天机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似嗔似宠,“天真。”

    一旁的车夫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王爷还在里面坐着呢,这未免太明目张胆了吧,王爷什么也不说么?他偷偷回头瞥了一眼,宣辙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睡着了。

    唉,不是自己该管的。

    扭头的瞬间,一支羽箭从自己眼前飞过,来不及反应,密林里突然窜出一群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车夫猛拉缰绳,车被逼停,他惊慌地看了眼身侧,七杀一手搂着被颠出来的天机,一手抓着羽箭,低垂着眼帘,“咔”一下将箭折断了。

    “女人和钱留下,饶你们一条……”

    断箭正中颈脉,对穿而过,话音戛然而止,鲜血喷溅,人仰面倒下,眼见着活不了了,一群人齐刷刷看着突然出手的七杀,愣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起来。

    “老大!”“老大——”“老大……”

    一片骚乱中,天机一个一个有条不紊地数着人头,“五十三个。”

    七杀扭了扭脖子,朝跟在车边的护卫勾了勾手。

    “请统领吩咐。”

    “让所有人收拢到马车周围,离我远点儿。”

    “啊?”

    来不及疑惑,他已经一个纵身扎进对面的人堆里了,剑光人影,一片纷乱,护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天机,天机偏了偏头指示了一下车里,护卫立刻反应过来,问询道,“王爷?”

    “听他的。”

    “是。”

    “阿朝,进来吧。”

    天机坐回了宣辙身边,他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她勾起嘴角笑了笑,上手将他眼睛撑了开,“外面那群真是山贼吧?”

    宣辙拂开她的手握在手心,淡淡答道,“是山贼。”

    “如果想要借刀杀人那可不够。”

    “我知道,只是让他一展身手,顺便为民除害。”

    天机啧啧一声,“求贤若渴,好器量。”

    宣辙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阿朝,我是为了你。”

    “我?”

    “想见就见吧,别折腾伤着自己。”

    天机盯着他看了足足半柱香,从怀疑到惊讶到悲悯到惋惜,神色几经变换,最后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低头长叹一声,“对不起。”

    朱雀神君这是给你写了个什么故事啊,下辈子我一定会让天府好好补偿你的。

    虽然,但是。

    实在忍不住,腹诽还是脱口而出,“王爷你是不是有病?”

    到别院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齐玉则背着手长叹了口气,“这儿的树更绿呢。”

    宣辙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稍远处假山上,顾朝和贺青箖正在说着什么,顾朝笑起来的时候总习惯往贺青箖身边靠,两个人不遮不掩,磊落到让打量他们的人觉得自己才是窥探者。

    “殿下你是怎么想的?让我猜猜——得到的永远不如得不到的,与其让她念念不忘,不如让他们互相折磨,任谁也受不了天天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承欢于别的男人——对不对?”

    宣辙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看来殿下还是没做到啊,那你这是要亲手给自己头上种草了么?”

    “你能说点有用的么?”

    “没查到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可以走了。”

    “他们各自经历过些什么王爷不好奇么?”

    “你怎么越来越烦了。”

    齐玉则笑了笑,“顾朝的经历你都知道了,反正就一个字,惨。贺青箖的就有点意思了,他母亲是随军的医女,贺宗岳平日里从来都不去看他们,可一旦出征,就会把他们母子带在身边,不得不说镇远侯御下有方,这么多年竟然连一点闲言碎语都没有。说来你可能不信,贺青箖虽然年纪不大,但贺宗岳成名的那几场仗,他都功不可没,两年前北境一战,他更是救了贺宗岳性命,进可上阵杀敌,退可运筹帷幄,天生将才,绝非凡品。”

    宣辙叹了口气,“由不得我不信,你看得出来他刚刚一个人手刃了数十悍匪么,明明是重伤未愈,却血都没溅到一滴,真是天赋异禀,不得不佩服。”

    “这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山重水复或得柳暗花明。”

    “煮熟的鸭子都快飞了你还在这儿吟诗呢,你总不会是要借以成全来感动她吧?”

    “天性良善,最可利用的本就是不想有所亏欠。”

    齐玉则啧啧一声,“王爷你病的不轻啊。”

    “不送。”

    “我是要走,但皇上将今年的射赛交给殿下组织了,这没剩几天,我得替大家问问,开赛的折子皇上批了么?赛场选在哪呀?请帖什么时候送啊?总得给大家留个一天半天准备一下吧。”

    宣辙眉梢动了动。

    “这射赛可是年中的大事儿,王公贵族,世家高门,老的小的,多少人等着呢,殿下当不至于忘了吧?”齐玉则后退一步,拱了拱手,“告退。”

    宣辙一把将他抓住,挤出半个笑脸,“喝茶么?”

    “你这人最无情趣,能有什么好茶,不喝。”

    “改日遍采名茶送到你府上,行么?”

    齐玉则掏出一份拟好的折子扔给他,“劳烦殿下以后对这些琐事也上点心。”

    “你比我合适,不如去做个权臣。”

    “算了吧,跟那一群人玩弄权势还不如猜女人心思有意思。”齐玉则盯着顾朝,嘴角挂着幽幽笑意,“我实在好奇,她今晚会睡在谁床上。”

    从吃完饭开始,侯爷夫人已经收拾了大半个时辰的东西了,吃穿用度,事无巨细,贺子秋默默陪着,帮着折折衣服放放东西。

    “好了,你去送一趟吧。”

    “娘亲……还有什么吩咐么?”

    “他身上有伤,叮嘱他不要勉强,药都在这儿,记得按时煎服。天虽然热了,夜风晨露还当注意,那两件外披正合适穿。”

    “没了?”

    “差点忘了,这个糕点放不住,今天就得吃了。”

    贺子秋不解地盯着她。

    夫人叹了口气,“刚才饭桌上你祖母问你爹的那些话你听明白了么?”

    贺子秋点了点头,“爹爹要认下贺青箖,给他个正经名分。”

    “你爹铁了心要认他归宗无非是想爵位后继有人,也是,出生入死挣下的功名,怎舍得就这么付诸流水,既然如此,还不如养到我名下算了,省他些麻烦。娘亲无用,未能给你一兄半弟做个依靠,只能委屈你与他亲近些了,毕竟……也是你弟弟,望着他将来能对你有益。”

    “娘亲,我不用。”

    “傻,女儿家没有娘家人撑腰怎么过啊,或许也是件好事,我和你爹护不了你一辈子,他将来是小侯爷,只要他站在你这边,你在婆家就永远有底气。他看着也不像是不知好歹的孩子,我们待他好些他自不会为难你的。”

    “娘亲不觉得委屈么?”

    “不委屈就不赌这口气了,可为难他我也未能好受几分。这么小的年纪,不吵不闹,谁都不亲,说死就死,一点眷念都没有。看你爹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更对不起他们,人家娘亲在时,从未想过给她名分,如今去了,又想把儿子抢回来,我要是他娘,非得从坟里爬出来掐死你爹不可。”

    “娘亲是可怜他们么?”

    “没有,你爹是有家室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吃苦受罪都是自找的。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那爹爹呢,就这么算了?”

    夫人觑了她一眼,假意嗔怪,“哪有你这么做女儿的,不劝着便罢了,一心盼我和你爹和离么?”

    “是娘亲你说的,绝对不能妥协于背叛,是爹爹对不起你,凭什么要你退让?”

    夫人笑了一声,“这两天烦死我了吧,怎么又站在我这边了?”

    贺子秋抿了抿嘴,“两码事。”

    “你个丫头。”夫人拉着她的手坐下,摩挲了好一阵才开口,“我生下你后病了一场,再无产子的可能,你爹纳妾本是应当,但他为了抚慰我心,承诺过永远不会这么做。我信他那时是真心的。这么多年,他也确实做到了,背着我在外面有了女人和私生子也算不得食言吧,毕竟那女人至死都仿佛没存在过。我当然不是觉得他没错,我是在说服自己原谅,放不下他对我的好,就得忍下他的错,人生便是这样,自作自受,你爹也自有他应得的惩罚。你可以选择不原谅他,或者继续讨厌青箖,但这对你往后的日子肯定没有好处,你硬要受着我也没办法,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赌一时之气,想着长远的自己。何况,我看你也不讨厌他吧。”

    “不想在意而已。”

    “那就别在意,当是替我跑个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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