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心中本来就对静武殿修炼一事发怵,总感觉自己很难拿跟黄泉街众鬼的相处方式,去跟武卫们打交道,好像天然对他们有些不自在。不过客砚的话肯定是没错的,看着已经光芒渐暗的两仪环,阿蛮在心中思忖着,然后又取出一瓶果酒,看了看百宝袋里剩下的三瓶,阿蛮虽然肉疼,但还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阿蛮拿着果酒,来到三己的门前,耳朵凑到门边听了听,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只能硬着头皮轻轻叩了叩门,可房间里依旧没有什么响动,阿蛮觉得索陈可能是沉浸在修炼之中无暇他顾,或者是出门了,没在房间内,便想着要不要把果酒放在门口,留个鬼蝶说明歉意,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又不是六层武卫那样只是偶遇,以后很长时间内还要打交道,还是当面送比较合适。

    阿蛮正想着,面前的房门突然被拉开了,索陈沉这一张脸站在门口,闷声问到:“有事?”阿蛮冷不防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看着索陈那张冷峻的脸,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心理建设还是做得不够,有些莽撞了。

    “有事?”索陈看着在自己眼前就开始飘忽走神的阿蛮,开口又问了一遍,眉头也跟着微微皱起。阿蛮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索陈眉间的褶皱,心底一慌,脑子还来不及转,抓着酒瓶子的手已经先一步行动,一把把果酒举到了索陈的脸前,差点就碰到他高挺的鼻梁。

    看着索陈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困惑,阿蛮赶紧开口解释:“这是随意坊新出的果酒,我之前……”索陈往一旁瞥了一眼,侧了下身,说到:“进来说吧。”阿蛮点点头,有些局促地蹭进了索陈的屋内。

    房间布局跟阿蛮那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索陈什么其他的摆设都没有添置,整个房内只有原本的小桌几和蒲团,果然是个修炼狂魔。“说吧,什么事?”索陈关上房门,从阿蛮身侧绕过,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抬头问了句。

    阿蛮下意识也想坐,突然又反应过来,这屋里只有一个蒲团,还在索陈屁股底下,她要坐的话,只能坐地上了,看来,下次客砚来的时候,得让他给带几个蒲团过来了,要不其他伙伴们来了也只能站着,多尴尬呀。

    索陈再一次眼看着小丫头在自己面前走神,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想起客砚上次离开时,特意拜托自己对她多加照看,便耐着性子等阿蛮“回魂”。阿蛮没有注意到索陈的情绪变化,见对方一直盯着她,赶紧再次把果酒端了起来,“之前阿蛮是不懂事,对索陈大人多有误会,大人出手相助,阿蛮却不解其中内情,此次特来向大人赔礼。”说罢,郑重向索陈行了一礼,“阿蛮入静武殿修炼,未多带随身之物,也不知道大人喜好,只能先行送上薄酒,待日后阿蛮出关,定然请大人到孟氏汤浦畅饮一番。”

    索陈并没有计较过上次阿蛮没有承自己的情的事情,他从来都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一心追求修炼之路,从生前到死后一直都是如此,他喜欢的也并非巅峰孤绝、俯视众生的姿态,而是勇毅前行、探索自我极限的满足,他自知资质并非绝顶,难以与六层不药、客砚他们相比,但他坚定执着,从不为外物所扰,一直坚守着本心,走自己的路。类似的场景、类似的对话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成长至今,他的生命里总是伴随着这样那样的误解,有些解开了,有些也就那样误了下去,他也知道是自己这个冷冰冰的性子造成的,但从来懒得花时间去辩解。

    可眼前这个尚未成年小丫头似乎与往日见到的那些人人鬼鬼不同,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虽然笨拙却真挚,有些莽撞却恳切,莫名好笑又莫名抚慰,索陈冰凉凉的心里也觉得暖和了一些。

    “这是随意坊两位师傅新酿的果酒,名为‘邀月’,虽然不比平日里大人喝得那些浓烈醇厚,但是自有一股别样的清新自然,请大人笑纳。”阿蛮也发现了索陈脸色松动了些许,心中忐忑减轻了许多,便大着胆子,直接把酒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几上。

    索陈拿起酒瓶,打开酒塞,果然一股清爽的花果香气扑鼻而来,与之前喝过的酒都不一样,成为鬼差后,只能消化茶酒,索陈自然也是喜欢饮酒的,虽然随意坊的两位师傅常出新品,可如此别具一格的还是第一次见,这赔礼确实不错,索陈心中满意,对着阿蛮点了点头:“这酒果然新奇,我收下了。”

    看着阿蛮欣喜的小脸,开口提醒:“之前都是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只是你修为尚浅,这里鱼龙混杂,虽说同为鬼差,都经过阴司衙门的选拔,但这么多年每个鬼差都在不断地见证生生死死、穿梭来往于阴阳两界,心性、品性都不可避免地发生着变化,你心地纯然,于修行是好事,与关系交往却未必有利,不是所有地方都像黄泉街那样简单,你今后行事要多留个心眼,才能尽可能避免被人利用和伤害。”

    索陈一向很少说这么多话,何况是如此这般的推心置腹,不过说完,他也觉得有些荒唐,眼前这个小姑娘鬼体都还没稳定,他说的这些她很可能根本理解不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约是这瓶“邀月”的香气太独特了吧,连他都有些“迷醉”其中了。

    阿蛮对鬼差的了解大多来自黄泉街众鬼,还有去孟氏汤浦喝酒的鬼差们,黄泉街上一向和睦,众鬼相处亲如兄弟姐妹,而德音大人在地府地位尊崇,没有鬼差敢在黄泉街闹事。虽然阿蛮偶尔也会从喝酒的鬼差那里听到过几嘴关于鬼差作恶的事情,可从没往自己身上联系过,总觉得那都是别家的事情,距离她很遥远。

    现在听到索陈这样说,突然真正意识到她已经不在黄泉街了,在这里没有鬼差会再护着自己了,心中警醒了几分,却慌乱更多,她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与其他鬼差相处,就算她想要提高警惕,又该如何分辨是非好坏,她一向做事随心,即使碰到什么事情,或者她犯了糊涂,身边也总有朋友帮忙收拾,她似乎从没有独立应对过这些事情。

    阿蛮的表情都写在脸上,索陈自然是瞧得清楚,“莫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里虽然比不得黄泉街清净,但总归鬼差数量有限,不会出现什么了不得的下三滥之事的。”阿蛮的慌张还是溢于言表,索陈干脆向她透了实底,“你是孟婆治下,孟婆一向护短,没有几个不开眼的会主动找你麻烦,而我与客砚交情尚可,你要是真遇到什么危难之事,我不会坐视不管的,只是,若要我出手,必是大事,其他琐事,你就不要指望我了。”

    说罢,也不管阿蛮听懂多少,直接起身拉开房门送客,话到此处,索陈觉得他已经指点得足够多了,剩下的就靠小丫头自己的悟性了。

    阿蛮本是忐忑而来,本以为离开时至少心里可以舒坦一些,没成想反倒更忐忑了,她还想再跟索陈聊些什么,但看着对方干脆的关门动作,只好把话又咽回肚子里,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

    阿蛮有些丧,本来打算道歉回来,就按照客砚的叮嘱,锤炼一下丹田的,现在也完全没了心情,倒了杯茶,喝了几口,觉得没甚滋味,干脆取出一瓶果酒,倒在茶杯里,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以前汤铺里就经常有满腹心事的鬼差去喝酒,说什么“一醉解千愁”,阿蛮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便也像学着他们,试试这个“一醉解千愁”。

    这是哪里?阿蛮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空间,这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前面有一点微亮,不只是些什么。“我不是在喝邀月吗?怎么突然到这么个地方来了?”阿蛮心中疑惑,但并不害怕,抬脚便往光亮那边走,走着走着突然意识到,“难道我这是喝醉了,在做梦?”阿蛮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是唯一的解释。

    不过这是什么梦呢,以前从没做过这么黑漆漆的梦啊。走近了,阿蛮才发现那点光亮来自一颗红色的种子,那种子悬浮在半空之中,忽明忽暗地散发着微光,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熄灭。阿蛮第一次见这个东西,却莫名觉得有些亲切,便抬起食指冲着种子点了一下,没想到异变突生,种子突然绽放出刺眼的白光,阿蛮被闪得连忙抽回手遮住眼睛,从手指的缝隙中,阿蛮看到四周的黑暗中突然涌现出许多阵法,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整座阵法牢笼,也随着种子一起亮了起来,层层叠叠,铺天盖地,繁复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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