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有些漫不经心地盯着客砚,脑海中小剧场横行,一会儿化身成巨大的姑获鸟盘旋在地府大荒之上,俯视追逐着幻化成小孩子模样的客砚,看着他在巨翅挥舞引起的风沙中跌跌撞撞地逃跑,甚至还把地上的石子扔向自己,企图通过如此幼稚的行为延缓姑获鸟的追逐;一会儿变化为忘川水,裹挟着无风而起的诡谲波浪,直颠得忘川渡上的小客砚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稳,手忙脚乱地扒着船沿,面露惊恐之色,毕竟忘川水可比奈河水更加致命,真掉下去,几息之间就会让亡魂魂飞魄散。

    日常生活里,以客砚的实力,阿蛮根本就没有可能“欺负”他,只能在幻想里,“回馈”一下客砚,谁让他平日里总拿那对桃花眼鄙视她的,薄薄两个嘴唇总也不肯饶过她。

    阿蛮沉浸在想象里,没有注意到客砚已经思考完毕,正看着她垂着眼眸,翘着嘴角,靠着小桌几,乐得不知今夕何夕。客砚并不知道阿蛮的小脑瓜里此刻正仿着她听过的那些人间话本,编排他与狐族绯红爱得痴缠,可惜绯红姐姐在一次接引任务中,头部受了伤,遗忘了和客砚之间的过往,甚至还爱上了阳间的一个书生,情意绵绵之下,甚至想要放弃鬼差的身份,重新投胎入轮回。客砚在爱而不得中苦苦挣扎,在汤铺里喝得昏天暗地,涕泗横流。

    看着阿蛮的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耳根,口中呵呵出声,两颊泛起红云,一整个愈发不成体统的状态,“叩叩叩~”客砚敲了敲桌几,看着阿蛮根本毫无反应,还是沉浸在她的胡思乱想里,客砚抿了抿嘴巴,忍不住猜测阿蛮此刻到底在遐想些什么,以至于沉浸至此,看样子,总不会是修炼之事。客砚手下的力道重了几分,重新敲了几下,阿蛮才猛地回过神来,看向客砚的眼神中,流露出几丝~“同情”?

    客砚产生了深深地自我怀疑,小阿蛮,同情?自己?!开什么玩笑!

    阿蛮看着客砚探究的表情,迅速反应过来,赶紧回神,收敛了神情,直接把话题转移到那个梦境上,“你想明白了?我那个梦到底怎么回事啊?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客砚眸色一垂,眉间重新起了些许褶皱,事情如果真的如他所想,恐怕那就不是单纯的“梦境”二字可以解释的,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探究打趣阿蛮的“小脑洞”,而是压了压嘴角,斟酌了一番,接着阿蛮的话茬往下说,“听上去确实有几分诡异,不过要说是梦境也太不可置信了,毕竟鬼差实在是不具备这个功能,我倒觉得很可能跟你会生病是差不多的缘由,你的鬼体尚未完全成形,很容易被外物侵袭,以前的症状是生病,这次是产生了这般的……恩……”客砚一时语塞,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准确地描述这种现象,思来想去,也只找到个“现象”一词。

    听了客砚的猜测,阿蛮也觉得她之前的想法太过简单了,根本不成逻辑,倒是客砚的解释听上去还比较可信一些。“被外物影响?”阿蛮喃喃自语,什么东西能对自己产生这样的影响呢,“要我猜的话,很可能是一种‘感灵’。”客砚思忖着,开口说到。

    “‘感灵’?”阿蛮隐约记得自己听冯家姐姐讲起过此事,随着客砚的描述,阿蛮渐渐回忆起冯姐姐关于这种感应的描述,‘感灵’类似于一种灵魂共振,地府每个鬼差都有专属于自己的鬼力波动,就像面孔一样,基本上是独一无二的,但非常偶尔的,类似于双胞胎会有十分相似的面容一样,不同鬼力波动会在特殊的时刻,产生同频震荡,便可以穿透时空限制,实现异位同感,当然“感灵”不止发生于鬼差和鬼力之间,任何有灵力的活物之间都有可能发生。

    阿蛮想起当时困在无边黑暗中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遮天蔽日般的死亡光线想自己压制而来的那种感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那种无比真实的体验确实很符合“感灵”的情况,可是好好的,怎么就会发生“感灵”了呢,自己好像从没有接触过类似那颗红色种子的物件啊,而且如果是“感灵”,那就说明那颗种子、那番场景都是真实存在的,阿蛮记得在那里感受到了地府的法则之力,可是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呢。

    阿蛮一边想,一边嘟囔着,客砚从旁听着,看着她稚气未脱的面容,眸色暗了暗,想到这次莫名其妙的“感灵”和那个红色种子,他止不住地担忧起来,却也只能开口安慰到,“地府这么大,炼狱十八层,饶是我,肯定也是有很多地方没听过、没去过的。”他喝了口酒,顺了顺心绪,“不过,照你所述,那个红色种子应该不是什么好机缘,你也不必过分探究,毕竟与同一个物件重复发生‘感灵’的几率非常小,就当它是一场梦,过去就算了。”

    阿蛮小口咂摸着瓶里的果酒,有些苦恼,有些无奈,还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那种事情,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行啦,别多想了,这种事情你也控制不了,顺其自然吧。这件事情算是暂时考清楚了,接下来去你的气海看看吧。”客砚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却被阿蛮打断了,“等等,等等~不着急~‘感灵’的事情我还没消化好呢。而且你不是也说既然我成功突破,说明气海没出问题嘛,等我把这瓶酒喝完了,咱们再去,让我再缓缓。”

    客砚倒也没像方才那样催促,踱了几步,也重新坐了下来,两鬼各自拎着自己的酒瓶,慢慢喝着,没有说活,静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其实那个景象虽说没有对阿蛮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且若非刻意提起,这两天,阿蛮甚至不会额外想起它,所以也没太当回事。但这次一经提起,阿蛮几乎是一瞬间就回忆起了当时的一切感受,仿那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和窒息感立马苏醒,这还是阿蛮从小到大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以往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后再想起,印象也好,感受也罢,多多少少总会淡一些,这一次不同,这种即时闪回般的全景式沉浸回忆,不仅让她再次体验了那种恐怖,而且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产生了一种仿佛永远无法摆脱那个“噩梦”的糟糕预感。

    也许这也是“感灵”的附带后遗症?就像自己之前每次遭灾之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那样,阿蛮不知道该如何向客砚描述这种感觉,她自己也还有些懵懵的,有些理不清这种状态,仿佛那一瞬间的鬼生被那颗种子生生夺去了,消失了几瞬一般,可是这样思来,似乎又太过夸张了,剥夺鬼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客砚看着阿蛮时而皱巴巴,时而又舒展的小脸,脸上也难得的出现了几分阴郁之色,颇有几分当年刚入地府做鬼差时那种生鬼勿进的形色。直到阿蛮酒瓶里的“邀月”都喝净了,她的面庞还没有彻底平静下来。

    “刚才来的时候,我看你正在阵厅前冥想,怎么?对那个阵法感兴趣?”客砚见阿蛮迟迟无法从纠结的思绪中走出,便主动开口,帮助她转一下注意力,免得她陷到死胡同里去。“嗯?”阿蛮听到了客砚的言语,下意识地应答了一声,可是脑子却还没来得及转过弯来,转过头来,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滞塞。

    眨了眨眼,阿蛮才回过神来,“阵厅啊,是啊,我刚刚确实在那里参悟,是索陈跟我说的,此地阵法玄妙,与地府气机勾连,对于像我这样的入门者,好处很多,可以通过多多观察,从中得到启发。”

    “没想到那个冷面鬼还挺照顾你的呢。”客砚倒是没想到索陈居然会出言相助,平日里除了武卫职责,一心沉醉在修行之中,几乎没怎么见过他主动搭理过谁,尤其是……女鬼……客砚思忖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目光随即瞄向阿蛮,可又立马收了回来,心中暗道,“不可能,阿蛮这还没成年的,那货不能这么没鬼性吧,不会的,不会的。我这脑子怎么会闪现出这么恐怖的念头!肯定是最近伤痛过度了,才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联想。”

    “对啊,当时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开口指点我,毕竟前一秒,他还冷冰冰地告诫我要少做闲杂之事。”阿蛮歪歪头,那种酒瓶敬向客砚,“幸好是你提前跟他打招呼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他打交道,怪害怕的。”

    “嗯。”客砚没有澄清,以他对索陈的了解,他是根本不可能看自己的面子的,连寂印的面子,那家伙都不曾给过。想当年,寂灭也是非常想将索陈收到麾下,毕竟活少武力值又高,可惜明示暗示,那家伙就是不接茬,一心留在静武殿静修,也是让寂灭又惋惜又不爽了好一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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