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平时,杨清文既说一切尽在掌握,双胞胎姐妹一定会安心回去,不再追问,可眼下二人对视一眼,还是由杨清雅开口问道:“可是二姐,眼下北胡兵临城下,所有人都上了战场,你怎么还能坐得住?”

    城墙下,有个鬼鬼祟祟的人远远看了几眼,不敢引起守城卫兵们的注意,匆匆忙忙就跑了回去,一路避开人钻进薛家府宅,见到捏着酒杯喝得畅快的薛怀就跪了下去,口中呼道:“大人,大事不好,那城墙上下站满了人,北胡骑兵攻不进来!”

    这话听得薛怀都忍不住气笑了,他把手里的酒杯重重往小厮头上一砸,那价值不菲的醉英雄就那么洒了一地,他也毫不心疼,只怒气冲冲瞪着小厮:“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北胡骑兵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攻不破小小一个灵芝?”

    小厮被淋了一头一脸的酒,浓郁香气从四面八方钻进来,让他忍不住伸舌舔了一下唇边的酒液,果然霸道浓厚……

    “老子问你话呢!”

    还不等小厮回味,就被薛怀一声怒吼叫回了神,他一个哆嗦,连忙战战兢兢回答道:“小的不敢胡说,实在是所有人都去了城墙上守门,就连八十岁的老太婆都在底下烧煤,那滚烫的铁水浇下去,就是北胡骑兵也扛不住啊!”

    这样的话让薛怀不肯相信,可派出去的几个小厮接连回报,所说的话都别无二致,薛怀这才从一开始的愤怒变成将信将疑。

    他的伤还没好透,整个人依旧只能趴在床上,烦躁地敲着床面:“不可能啊,这么多年,我只听说过临阵脱逃的,可从来都没听说过要打仗了,这些泥腿子还主动上去送死的!”

    小妾瑟瑟发抖跪在一旁给薛怀捏肩,小心翼翼来了句:“可是灵芝的老百姓日子过得那么好,他们应该只是不想自己的家被毁掉吧?”

    薛怀被“家”这个字戳中,冷笑道:“一群贱民,本官让他们服徭役的时候个个找借口,对那死丫头却死心塌地,好,好得很,老子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听着薛怀愤怒扭曲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瑟缩一下,再也不敢出声。

    高大城墙外,北胡骑兵悍不畏死,一个个大喊大叫着冲上前去,那一身沉重的铠甲闪闪发光,可以想象,若是被这样的重铠甲撞击,城门处的卫兵要遭受多大的冲击力。

    然而从城墙上方泼下来一盆又一盆滚烫的铁水和热油,却硬生生地阻住了重骑兵们的脚步,无法击破的铁甲此时成为要命的束缚,铁水和热油沿着铠甲缝隙浇在人的身上,只一瞬间就会发出“滋啦滋啦”皮焦肉绽的声音!

    而这一次来袭的北胡人是精锐中的精锐,身上的铠甲也是实打实的铁片制成,这样优质的铁片此刻也成为了催命的利器,被热油黏在身上,传来足以击溃任何战士强大意志力的高热。

    “啊!”

    又一个骑兵惨叫着从战马上摔下来,滚在地上,试图把身上的铁水甩出去,然而徒劳无功,眼看着他被高热烧坏头脑,挣扎着解开铁甲,强忍着撕下一层皮的疼痛脱下铠甲、脸上露出解脱的表情,不远处的将领怒吼道:“不准脱!”

    然而为时已晚。

    同样披着厚重铁甲的战马也被灼热逼疯,往日里训练有素、攻城略地的战马眼里没有自己的主人,只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马蹄高高抬起,重重踩下——

    咔嚓!

    人类坚硬的骨骼在这一刻脆弱到不堪一击,将领亲眼看见那个年轻的战士胸口被马蹄踩下去一大块,他睚眦欲裂,大吼道:“停战,停战,让他们都回来!”

    然而旁边另一个高眉深目的青年却不为所动,只是冷酷地看着痛苦惨叫的骑兵们:“不行,主子有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拿下灵芝县!”

    将领抓住青年的衣领,大吼:“那是耶律敬的命令,为什么不用他自己的兵,要让我们三王子的人去送死!”

    青年眉目冷峻,身上自有一种不动如山的气质,他冷眼看着对方,语气平静:“三王子既然奉了大王子的命令,率羽灵部做先锋,自然要听命,不然,就是违背军令,按律,我可以阵前杀将。”

    他平静地说着威胁的话语,将领被气得险些一口血喷出来,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放开手,恨恨诅咒:“害死我们这么多大好儿郎,耶律奴,你会有报应的!”

    被称作耶律奴的青年一动不动,似乎被诅咒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场战争几乎是一边倒的——

    张阿牛端着沸油用力泼下去,看着有一个惨叫着扑倒在地的北胡骑兵,当然,现在已经不能叫骑兵了,为了避免被发狂的战马踩踏致死,将领下令让所有骑兵下马攻城,进攻的速度自然也放缓了不少。

    张阿牛自己的手缠满了上好的牛皮,哪怕是被热油溅到也伤不到他,此刻他有些好奇地探头往下看,怪道:“这些北胡蛮子莫非脑子有问题不成,明明烫得鬼哭狼嚎,连胆子都被吓破了,还硬要往跟前凑!”

    上来送盆子的春梅瞪了说这话的丈夫一眼,没好气地说:“蠢死了!就说让你多读点书吧!这些人就是在消耗我们的东西,想等我们没了柴火没了油,好一鼓作气冲进来呢!”

    听了媳妇的训斥,张阿牛瞪圆眼睛,气愤道:“这些北胡蛮子当真刁钻滑头,居然打着这样的主意,可是他们也不想想,我们灵芝县可是远近闻名的繁华昌盛,不就是一点豆油吗?我们一人家里拿出来十桶,足够把他们都烫死!”

    正说着,就见有个半大孩子气喘吁吁跑上来,喊道:“各位叔叔婶婶,杨小姐那边说要收集豆油支援其余县城,让我来问问大伙儿的意思,如果同意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周围就响起一片乱哄哄却热情豪爽的声音:“同意同意!”

    “不就是豆油吗?杨小姐要就拿去!”

    “去年县里给种豆子的一亩地一分银子的补贴,我家里种了老多,豆油多着呢,要多少拿去!”

    栓子摸了摸头,嘟囔:“我话还没说完呢,杨小姐说了,也不白拿大伙儿的东西,拿了多少豆油登记,等把北胡人赶出去,到时候给大家发钱,亏不着大家伙儿!”

    这话一出,人们的笑容更加明晃晃了:“哎呀,杨小姐对我们就是好!”

    “先不说这些了,你们这些孩子在城里头送东西就算了,可别再上来,上面危险,知道不!”

    守着城墙的没几个是穿着铠甲的战士,大多数都是自发前来护卫家园的普通人,他们三言两语,叮嘱着栓子注意安全,快些回去答复杨小姐,不要耽误了杨小姐的大事!

    等栓子下了城墙,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伙儿竟然还唱了起来:“打蛮子,打蛮子,把他们都打回家!”

    这样不成曲调的歌声穿过尘土飞扬的战场,准确无误送到对面北胡战士们的耳边。

    本就举步维艰的北胡士兵听了这样的歌声,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停了下来。

    有第一个人停下,就有第二个,越来越多的战士停下,缓缓转过来,无声地看着将领这边。

    哪怕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敌人也要表达对指令的不满。

    将军都快急疯了,他冲着青年怒吼:“耶律奴,你看到了吧?你还要把大家逼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还不快点下令收兵?!”

    然而他的怒吼对于青年来说毫无用处,青年依旧没有反应,只是举起手里的帅旗,冷酷道:“军前退缩,死。”

    随着帅旗挥下,青年身边的弓箭手拉满长弓,一支支铁箭飞出去,毫不留情射中战士暴露在铁甲外的脆弱咽喉。

    一个又一个坚不可摧的战士倒下,铁甲和躯体倒在大地上,砸出一片片沉闷声响。

    将军完全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会见到自己无往不利的儿郎被人这么屠杀,他双目充血,用力抓住青年:“他们是战士,能够死在战场上,但不能死在阴谋下!我杀了你!”

    青年面无表情,两人无言对峙,弓箭手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城墙上的灵芝县人看见下面的情形,都忍不住好奇讨论起来:“那些蛮子是不是疯了?怎么还自己人打自己人?”

    这些没上过战场的老百姓看着只觉得稀奇,本来还有些惧怕威名鼎鼎的北胡骑兵,可经历这一天,他们发现,所谓的北胡骑兵,原来也是肉、体凡胎。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这一看就是那边起了内讧!”

    魏斌是杨清文后来收拢的豫州逃兵之一,经过如此顺畅的守城战,魏斌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被北胡骑兵吓得丢盔弃甲的过去,努力用自己曾经在战场上听长官的话对这些乡亲们解释:“那些北胡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子,听说大王手下有好几个儿子,都争的厉害,估计下面也是这个情况……”

    正说着,就见下面的骑兵把手里的长矛丢在地上,无言反抗。

    连后方的弓箭手看见这样的情形,握着弓的手都开始颤抖。

    “他们把武器都丢了!”将军按着耶律奴,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心里气得要喷火,“真要让所有人都死在这样毫无意义的攻城战里面,你才会罢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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