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杨季钰大惊失色,险些一下子掀翻了茶杯。

    嬷嬷也是一样的表情惊恐,恨不得立即离开这里,在场中人,唯有六妹还一天天真无邪,双手捧着金灿灿的玉米啃得香甜。

    杨清文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向杨甘乐:“祖父以为呢?”

    她把问题抛回来,反而让杨季钰的心悬在了半空,杨甘乐盯着杨清文看了好一场这人,这才摇摇头:“你若是真有逐鹿天下之心,我杨家再出个皇帝,也未尝不可。”

    这样胆大包天的话从年迈的老人口中说出来,让人听得惊心动魄,杨季钰大气都不敢出,只盯着这祖孙二人看,生怕自己错过了两人的话语。

    杨清文轻轻笑了一下,没说话,低头夹了一筷子颜色鲜亮的肉片放进碗里:“杨家已经出过那么多皇后,还嫌不够么?”

    杨甘乐同样也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软糯的白糖糕,他人老了,牙齿也不好用,喜欢吃这些不费牙口的东西,一口咬下去,白糖糕香甜绵密,他也不吝称赞:“不比御膳房里出来的差。”

    杨甘乐笑眯眯看向杨清文:“你这日子,比起皇帝来也不差什么了。”

    他一口一个皇帝,显然对于小皇帝也没几分尊重,这样的态度与杨季钰平日里见到的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完全不同,兼职颠覆了杨季钰的认知。

    就在杨季钰恍恍惚惚中,杨清文也同样淡定自若:“皇帝又如何?人这一辈子吃喝都有定数,占那么多东西也没用。”

    杨甘乐动作微微一顿,才继续道:“那也未必,至少要留给子孙后代。”

    牛肉浸泡在汤汁里的时间足够长,每一口都吸满了滋味浓厚的汤汁,一口咬下去,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了,杨清文细细品味了一番水煮牛肉的滋味,方才回答:“若是自己连这点儿身外物都挣不到,便是留给他们又有什么用?”

    “他们守得住吗。”

    这一次,杨甘乐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笑叹:“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怪不得清达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魄力和胆气,果然非凡。”

    杨季钰在旁多少有些不快,哼声道:“那小子惹了那么大的麻烦,还不是父亲您想方设法保下他的?”

    说完,杨季钰还去看杨清文,见她没有如同预想中那样感激涕零,不由得有些失望。

    杨甘乐瞥了儿子一眼:“不必说这些废话,我可没出多大力气,清达那孩子有勇有谋,还能联合荆州学子一道,又拿出雕版印刷术这样的好东西,便是我什么都不做,陛下也不可能会对他做什么。”

    杨清文闻言笑了笑:“我自然不会让他有事。”

    她喝了一口果茶,桃片沉在白瓷杯底,透出一片喜人的淡粉色,那果茶带着淡淡清甜,很好地中和了辣椒油的辛辣刺激。

    见杨清文动作如此闲适,杨季钰却忍不住牙酸,他有心想要反驳,但莫名的,他居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女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没有半分虚假。

    杨甘乐也笑了:“你很有胆气,若是我再年轻些,必然将你留在我身边好好教养,也不教你在家中耽误这许多年。”

    祖孙二人一顿饭吃得十分悠闲,不同于杨季钰坐立不安,他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天南海北地闲聊,内里的话语却叫杨季钰抓耳挠腮,碍于杨甘乐多年威势不敢多言。

    饭毕,杨甘乐依旧十分悠然,杨清文也态度如常,真好似将他当成长辈,安置他住在客房,等人一走,杨季钰迫不及待问:“父亲,先前您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还朕觉得一个丫头片子,有那么大的本事?”

    杨甘乐抽回被儿子搀扶的手,撩起眼皮子扫他一眼:“丫头片子?什么丫头片子能把灵芝这么个穷地方发展成如今这样?什么丫头片子能大败北胡王师?什么丫头片子能让几千号人服服帖帖?”

    一连三个问题砸下来,直把杨季钰砸得昏头转向,他张口想要反驳,然而等他开口,说出来的却是:“先前我也打听过,那些泥腿子口口声声杨小姐,我还以为他们只是租了她的田,没想到……”

    杨季钰自己都觉得有些畏惧,哪怕杨清文此时不在身边,经历了这一天的震撼,杨季钰再也不敢用轻慢的语气说杨清文,他略略吸了口气,这才问:“父亲,咱们这位侄女如此厉害,那,那咱们先前的计划还能继续吗?”

    杨甘乐闭上眼睛,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但最终还是开口道:“你这个蠢货,不要惹她生气,先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你当做不知,莫要再提出来。如今我这位侄女有这样大的本事,绝不可能任人摆布,若真要是惹恼了她,恐怕后果,与那薛怀无异。”

    苏园此刻也在说薛怀,他气急败坏,痛骂薛怀愚不可及,竟然任由杨清文一个小女子在灵芝县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他说话的时候过于愤怒,脸上的肥肉也随之剧烈颤抖着,看起来无比丑陋:“真是荒谬!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天下,她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蛊惑了那么多人!我看,她就是妖女,要把她抓起来示众才是!”

    与苏园交好的两个大臣全然不似苏园那般激动,唉声叹气:“这位杨小姐年纪轻轻,行事却是如此狠辣,咱们还是不要招惹她的好。”

    苏园同样也被杨清文的举动吓坏了,只是他一贯耀武扬威,怎么也想不到,杨清文一个小女子居然有胆量挑战他的权威,当下怒道:“诸位可是怕了杨相?杨相此人,弄权多年,如今好容易陛下不是出自杨家女,正是咱们好好扶持陛下,削弱杨家权柄之时,难不成诸位甘愿一辈子被杨家压上一头,不得寸进么?”

    苏园一番游说,几位幸存下来的大臣心中十分激动,他们不是不眼馋杨家的权势滔天,只是这么多年来,杨家一直牢牢把控相位,又将皇后的位置占据多年,几代皇帝都出自杨家,杨家作为外戚,地位几乎是牢不可破。

    然而这次北胡进攻,先帝意外死亡,原先与杨家女定下婚约的太子也被杀害,如今仓促被送上皇帝宝座的是先帝唯一幸存的血脉,才只有五岁,生母是个卑贱的宫女,早在苏州皇宫被破之时就已经和那些宫女一起,被北胡蛮子残忍杀害。

    苏园见大臣意动,便再接再厉劝说道:“如今陛下惟一的倚仗便是我等,若是诸位有心,将来未必不能成为杨家这样的后族,那之后的权势,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一番话说下来,苏园总算是说动了这几位大臣,他们答应写信给其余几州长官,责令他们速速前来拜见新帝,商议定都之事。

    这消息被送到杨清文案头之时,杨清文都看笑了:“他们这是打算定都荆州了不成?”

    从外面忙碌回来,还没摘下斗笠的杨清雅有些担心:“二姐,陛下若真是执意要定都荆州,那我们许多事情恐怕都做不成了,如今我们可不曾向大伙儿征收税银,修建衙署的钱都是官衙和商队合作经营的分红,可是陛下那边……”

    杨清文将纸条烧掉,笑眯眯看向两个妹妹:“不必担心,万事有我呢。”

    杨清婉也累了,坐下来喝了一大口水,也冲杨清文甜甜一笑:“那就好,我可不想辛辛苦苦一年下来,还要被朝廷上那些大人们张张嘴皮子就要走一大半的钱。二姐,辛苦你啦!”

    没多久,小小的灵芝县便迎来了许多大人物,他们先前收到消息,说是灵芝县大败北胡王师,那时候他们还不信,以为是以讹传讹,可等皇帝都传信过来,这些大臣们才将信将疑前来。

    他们一踏上荆州境内,就发现了这里的繁华程度远超他们想象,哪怕是街边的商铺都能看出其中百姓日子过得比自己治下好得多!

    荆州给他们的震惊远不止这一点,荆州几乎是所有的县城都相当富庶,连此前几次三番向朝廷请求减免赋税的阳县,如今也已经模样大变,这让他们震惊之余,更对天下闻名的北沙县和能够大败北胡王师的灵芝县好奇不已。

    等真正抵达城下,几位大人们的车队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望着高大巍峨的城墙,久久不能言语。

    “若是我豫州也有这样的城墙,北胡蛮子又怎能如此轻易踏破城门?”豫州知府于军眼眶微微湿润,心情澎湃,难掩激动之情。

    赣州知府同样也仰头看着这高大到似乎无法翻越的城墙,眼神十分敬佩:“我早就知道灵芝的城墙高逾五丈,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几位知府看见如此雄城,心内想法各异,等进城后,看见那座高高耸立的英灵碑,更是肃穆不已,英灵碑前摆满了各色食物,还有盛开的鲜花,时不时有人从英灵碑前走过,都要停下来鞠躬行礼,无比恭敬。

    于军从未见过眼前景象,他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只要战死,就能够被铭刻在碑上吗?从此往后,只要石碑不腐,永远都有人能够记得他们的名字?”

    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瞬间飘过许许多多死去战友的面孔和名字,有那么一瞬间,他十分愧疚,愧疚自己不能够带领这些战士拿下胜利,更愧疚的则是,即便是战士们战死了,他也根本拿不出多少钱来抚恤他们的家人,更不用说像这样为他们立碑祭奠。

    身旁却有人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哼,哗众取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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